這些年,他們兩個都有各自的生活、各自需要奮鬥的目標,但暗地裡都有揪出當年幕後主使、現在李巖的老大復仇這個目標。
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李巖雖然和老三到老九都熟識,包括現在年輕的老十也見過了,但卻從來沒有見過老二,老大也一直是在神秘之中。
起是以不相干的人存在着,這無法接近、但也不會被防備,通過他的方式調查,有所收穫也會轉達給李巖。
“你現在有老婆、有情人、有事業、有地位,前途可望、左擁右抱,這讓你已經沒有了報仇的心了……”起的話,讓李巖無法反駁。
沉默了一會兒,嘆道:“你說的對……或許是我沉淪了吧……”他的職業人生,在前幾年就達到了巔峰。
但這畢竟是殺手行業,跟一般行業的從業人員,會以規模壯大、勇攀高峰不一樣。
別人賺了一百萬,向一千萬進軍,賺了一千萬,向一億進軍,就是幾十億、幾百億的富豪,也還在繼續的努力。
可殺手呢?殺了一百個人,以爲殺一千個爲目標?殺了一千個,往殺一萬個努力?再則,殺手和明星一樣,吃的是青春飯。
上了年紀,身手就會下降,風險就會增加。
一般來說,都是趁着年輕,努力掙錢,經過一段揮霍時期,就會開始積蓄,等存夠了錢,就退出江湖。
高端一點的,可以去外國買個小島、農場什麼的享受人生;中層的可以做點生意、投資,周遊世界;低端的也可以在普通人羣中過小日子去。
李巖前兩年休假,就已經開始把重心從存錢,改變爲調整身心包括研究心魔、包括融入普通人的生活等。
那時候他雖然沒有計算過到底有多少積蓄,但猜想也足夠他和月瑤富足一生了。
而且一旦真的爆衝突的話,鄭逸軒、管子軼他們大多應該會是在老大一邊,和這些一直相處很好、真心互助的兄弟們反目成仇,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你不是沉淪,你是既得利益者!”起冷冷的說。
李巖是當時幾百人裡面唯一活下來的,也是得到了第二階段的培訓、最終成爲頂尖殺手,積蓄了屬於他的財富。
這跟鄭逸軒說的,沒有老大的話,也沒有他們的今天,意思是一樣的。
“算是吧。我對他的情緒是很複雜的,如果要報仇,那要不要報恩?沒有他把我弄去培訓,以我原先的人生軌跡,無非是靠上大學,出來找個工作,然後爲結婚而存錢,爲買房子犯愁……我能有今天的積蓄?能有現在身體、實力?嘿現在的社會,想要成功,哪裡都是擠破腦袋的戰場高考要進入好的大學,要跟很多人PK;畢業了要找個好的工作,又要跟很多人PK想要升職、想要業績……哪一樣不是要幹掉幾十人、幾百人?只是不直接死人而已。”
李巖是拋開張天翼這一層來說,因爲現在的他,也沒有繼承張家的財富。
“哼!那是因爲你活下來了,你原先的人生軌跡,哪怕是出去混,也不至於讓你經歷那麼多次死亡吧?那些死去的人呢?你現在的享受,是幾百個人堆出來的!”起還是堅持的說。
對於他的激動,李巖是能夠理解的,起當年肯定遭遇了難以想象的痛苦才活下來,而現在正是在事業巔峰、是信心最膨脹的階段,他則已經是過來人了。
“那又如何?”李巖問完,看他似乎沒有理解,又問了一句:“那我就冷血的問:那——又——如——何?我要爲他們的命負責?還是要爲他們報仇?替天行道的殺了‘他’?然後呢?我自己也自刎謝罪?”這一連串的問題,把起問倒了。
他一直有着強烈的復仇念頭,但到底是爲了什麼、爲了誰,卻有點朦朧,或者說並沒有嚴肅的正視。
“我不是正義的使者我沒有義務爲他人復仇如果是因爲我活下來了,有的人死在我的手裡,要爲他們的性命負責的話,那還有更多的人我到底執行了多少次委託任務、殺了多少人,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他們該找誰報仇?”李巖苦笑了一聲:“這幾年來我不是泡妞拍拖,我也看了很多書,甚至嘗試打坐參禪……”這是起能夠理解的,他的殺戮戾氣比李巖更重,在心煩意躁時候,也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讓自己平靜。
當然,也不會有什麼禪定修爲,只是一種靜心的方式而已。
“有時候我就想,當初我們都活下來,從某種方面來說,也都獲得了不少的利益。最該復仇的,是那些死了的。我們當初決定復仇,是爲了報復、還是爲了讓自己心安?”這個問題,是李巖自問,也是對起的問題。
他接着自己說出自己的答案:“我現……我更多的可能是爲了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點你說得對,別人死了,我活下來了,我就是既得利益者。原本大家的命運都一樣的,我也付出了一次次幾乎喪命的代價,但最終的只有我收穫了,我也就多了一份心裡負擔,我要爲他們至少是曾經死、傷在我手裡的人揹負心理壓力。於是我們把矛頭轉向‘他’,‘他’就是整個事件的幕後主謀,那‘他’就應該要負上最大責任。那樣我就只是整個遊戲中的一枚棋子,我只是比較幸運一點點的受害者而已,那樣我就會坦然了,就不會欠誰了。”
起喝了一口茶,沉着臉沒有說話,但比剛纔已經平靜了一點。
“這麼多年過去,現在的我,也是真的沉淪了。說好聽一點,我是已經看淡了生死;說難聽一點,是殺人多了,已經冷血麻木了。我還是跟‘他’在對立面,但主要已經不是爲了當初我的遭遇了,而是爲了退出。我厭倦了,想要過正常人的生活,但他未必能夠隨便我退出,所以,我和他還是不能相容。”
對於起,李巖沒有隱瞞的必要,完全是實話實說。
可這話,對於起,卻有着更大的震撼李巖已經看淡了過去,爲之努力的是未來而他,則還是在執着於過去,從來沒有想過未來雖然在訓練營已經一次次的經歷了死亡邊緣,但最後那一次被李巖槍擊重傷裝死的逃亡,還是讓他有刻骨銘心的難受。
和李巖經歷第二階段的培訓、然後開始殺手生涯不同,起逃出生天之後,花了很長的時間藏起來和養傷,那差點讓他死亡的槍傷,用了他很久的時間,才恢復如初,然後是重新對身體的訓練。
在那斷日子裡,身上的痛楚、身上的刀疤,無一不提醒着他曾經過的非人日子,讓他心裡仇恨的火苗越燒越旺當然,他並沒有把槍傷埋怨到李巖的身上,雖然是李巖開槍的,但那是他們的計劃。
相反,他已經活下來了,他最大的期待,就是希望李巖也能夠在裡面活下去因爲他過了那一關,後面就是安全的了,而接觸小訓練營的李巖,還要經過一次次的生死考驗。
不同的經歷,造就了一個把那段歲月封印在記憶裡,不去回想;而另外一個,則是時刻提醒自己。
所以重逢之後,起對幕後主使的老大,怨恨、復仇之心是非常的深刻。
即便是這幾年,他已經成爲一名頂級的殺手,獲得了業內的名聲、累積了一定的財富,仍然無法澆滅他的怨恨。
他的錢不能正大光明的給家人花、因爲他解釋不了這是怎麼來的。
甚至不敢回去見父母。
只能也是像以前李巖那樣的選擇,謊稱在外打工,定時匯一點錢回家而已。
正因爲執着於復仇,讓他現在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復仇的準備。
包括錢、經驗等,都是想着能夠在決戰那幕後主使的時候,能夠幫上忙。
不消滅這個大敵,他就沒想過自己的未來。
現在聽到李巖的意思,似乎已經看淡了,且不論是爲了誰報復,過去都已經成爲了過去,那只是一部分經歷,而不能成爲太重的負擔。
李巖已經有自己未來的構想,他呢?他的未來會如何?“我先走了……”起站了起來,有點失魂落魄,然後往陽臺下面躍了出去多年堅持、並還在爲之奮鬥的目標,突然之間現那不過是一種執着、意義並沒有想象中大,要復出巨大的代價,也未必能給自己帶來什麼。
這對誰來說,都是一種刺激就像……就像看了幾十年、每日必看新聞聯播的人,忽然聽到別人說看那個其實沒什麼意義,不過是前十分鐘領導很忙、中間十分鐘全國人民生活很幸福、後十分鐘世界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李巖也站了起來,本想要挽留他,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從起剛剛的神態,他能夠猜到話已經聽進去一點,雖然不一定會放棄報仇,但至少會讓他更多的想一下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或許下一次會面,起會看得更透一點。
當然,無論兩個人的觀念如何改變,起仍然是他過命交情的朋友、仍然是他的盟軍。
而讓他情緒複雜的老大,則還是要看見面後的談判如何。
如果不給予他退役的自由,終究還是要鬥起來的……“他走了?”過了一會兒,月瑤出現在他身後。
“走了……”李巖沒有多跟她說,因爲那涉及他自己不想提及的歲月,“陪我坐一會兒吧……”月瑤什麼也沒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