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三思之所以盯着地面睜開眼,是因爲他知道就算是再有強光照過來,也不會像剛纔那樣刺痛他眼睛的。本來應該是黑漆漆的公路上,此時反射着從不遠處照過來的強光,只不過通過發射角度來看,這些強光並不是衝着他身上照過來的。就在他心裡暗自舒了一口氣時,又有一陣突突聲由遠而近,讓他心悸的不由自主擡起了頭。
然後,他就看見一輛沒有任何光源的龐然大物,在不遠處的幾束強光的照射下,正突突的對着他站立的方向‘走’過來。呈幾何形狀帶有堅硬弧度的外面塗滿了橄欖綠,最上方的頂部有一個人……那絕對是一個人,這次他,沒有看錯,那個人探出半截身子,眼前就是一挺泛着金屬光澤的機槍,鋼盔下的眼睛正警惕的看着他。唰……好像是聽到了強光撕裂空氣聲,這個有着六個巨大的輪胎的大傢伙發出兩束強光,照的前方比白晝還要讓人刺眼。稍微停頓了半秒鐘後,終於緩緩的沿着展三思不遠處爬了過去。
裝甲車!
這個地方,這個時間,怎麼會有了裝甲車的到來?而且,還不是一輛。
展三思往前看去,好幾十輛裝甲車在街燈和車燈的映照下,慢慢的從武警醫院的最西邊的路口開過來,往最東邊的路口開過去,然後他就看見每輛車上最少要跳下四到五名全副武裝的軍人,胸前都挎着新式微衝背街而立,督促那些還沒有歇業的商店抓緊關門,奉勸不多的行人順着小巷趕快回家。
有膽大的業主就問:“這是咋回事?”
“緊急軍事演習,希望您們配合。”手握鋼槍的軍人冷冰冰的回答,雖然稱呼用了您字,但絲毫讓人感覺不到溫暖。問話的人們看着站在路旁不下幾百個的挺拔身影,只得嘴裡哦了一聲,然後縮回了頭的嘟囔:“沒事搞什麼軍事演習啊……”
……距離慶島市中心八十公里外的蓮花臺,有一個軍用機場。
這是一個機場,其作用主要供初級教練機和小型運輸機使用,跑道長度爲1200~1600米。雖然地處有點偏,但不時的會有好奇的遊人和市民會接近它的周圍幾百米內,以滿足他們對軍事方面的好奇心。就算是在深夜,偶爾也有附近的村民,會領着幾隻個子高高腰肢細細的細狗,拿着大功率的礦燈在機場附近的草叢中逮兔子。
可今晚十點不到,附近出來乘涼的人,遠在一公里之外,就可以看見這個昔日只有十幾個燈泡照明的軍用機場,現在卻人影綽綽燈火通明。有好事者就約合一起去看看怎麼回事,平日挺安穩的機場怎麼忽然這麼熱鬧。他們沿着往日熟悉的道路往前走,在離着機場還有幾百米的時候,突然就有手裡端着微衝的解放軍戰士出現在他們面前。那不帶任何感情冷冰冰呵斥來人不得接近機場的聲音,根本讓人無法把他們和人民子弟兵這幾個溫馨的字眼聯繫起來。
這可是這個機場創建以來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於是,被攆回來的人神秘兮兮的告訴村裡人,說是今晚軍用機場會有師長級別的大官今晚會來慶島,可能要對東邊那個矮人國撞壞我國漁船的事來的,說不定要打仗了呢,你們是沒有看見,機場周圍最少有幾百輛軍車和幾萬軍人,一個個荷槍實彈殺氣騰騰的……
今晚十點,不但遠離市中心的蓮花臺附近的村民感覺到了異樣,就連居住在市區的市民也敏感的感覺出了這一點,尤其是住處距離武警醫院距離近的住宅區,他們驚訝的發現,從九點五十分開始,大街再也沒有了往日車流喧鬧的噪音,取而代之的是一輛輛發着輕微的突突聲的綠色裝甲車,滿載着全副武裝的軍人。隨着裝甲車往武警醫院方向開動,每隔十幾米就會有兩個矯健的身影從車上躍下,腳一粘地,身子立馬挺得筆直。順着他們懷
裡抱着閃着寒光的微衝,向通往西方的仙霞路望去,路上除了綠色的軍用車輛和每隔十幾米就是兩個戰士外,其他的什麼人或者車輛也沒有了。
沒有人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臨近深夜時候會讓軍方這樣大張旗鼓。有人曾經大着膽子問那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軍人這是在幹嘛,除了得到一句軍事演習的推話外,就是無可奉告這四個字了。
“無可奉告?”
展三思被兩個守在門口的戰士關進303房間前,也曾經擺出他副市長的職位來問這是怎麼回事,可得到的結果卻是和普通人得到的一樣,無可奉告。難道這些當兵的看不出我與衆不同的氣質,看不出我是市長嗎?在關上門之後,看着在黑暗中朝着他吃吃笑的女兒,展三思鬱悶的問:“笑什麼?”
“老爸,人家那是冀南軍區的集團軍,他們眼裡除了集團軍首長外,根本不可能認識你這個大市長的,所以你不用因爲人家對你冷淡就感到尷尬。”展昭盤膝坐在牀上,雙眼在沒開燈的屋裡閃發着亮閃閃的光,好像她很開心老展同志吃癟:“剛纔我問過那個愛說嫩娃的李二娃了,他說他也只是知道這是正規的集團軍,和他那種駐地部隊性質根本不一樣的,你沒有看見那些當兵的每一個都一副冷冰冰,個個都六親不認的樣子?”
展三思摁開牆上的開關後,把手裡的食品袋正待往儲物櫃上放的時候,纔看見那張通知書,隨口問道:“這是什麼?”
“你走後不久醫院發的通知書,說今晚有軍事演習,讓各個房間的人在十點到十點半左右不能出門,要不然後果自負。”展昭接過食品袋淡淡的回答:“我想應該是和他有關吧。”
“和秦昭有關?”展三思一愣,但接着就苦笑着說:“是呀,肯定和他有關,自從這小子的老媽受傷後,他整個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劍,再也讓人不敢逼視了。也許,也許一會兒就會有通天的大人物來這兒。”想起剛纔在街上時聽到的那聲自己人。展三思心裡就一陣茫然,堂堂的公安局局長,竟然會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人唬的手足無措,說起來他自己也不信。
就在展三思默默的替女兒解開食品袋,心裡在自怨自哀的時候,忽然聽見對着窗外的展昭小聲說了一句:“來了。”
什麼來了?
老展忍不住的擡頭往醫院門口望去,剛纔在他進來時,還冷清清的只有十幾個戰士立在那兒的醫院門口,這時候正有四五輛軍用吉普車,排着隊不緊不慢的正從門外的公路上拐進醫院門口。
汽車剛剛駛進醫院大院內,院門口立即就開過來兩列裝甲車,橫向交錯,把本來還算寬大的院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車子進了醫院後,當先的一輛帶頭,直接到了住房部大樓前才停了下來。車門被打開,刷刷刷的跳下五六名軍人,立即往後面的車輛小跑過去。第二輛車也跟着停下,同樣出來幾名全副武裝的軍人,會同第一輛車下來的那些軍人,一起奔到第三輛吉普車前,全部面部朝外背對車。
此時,最後面的那兩輛車上,卻是走下來不下五六個頭帶大沿帽的,遠遠望去,看不清他們的模樣,可他們左邊胸前佩戴的由色條和級別星徽組成級別的資歷章與肩頭的金豆卻在燈光下發着璀璨耀眼的金光。
將軍!
這些人竟然全部是將軍?
展三思懵了,上午看見一箇中將和一個少將時,他就有點撞大運的感覺。可此時,從那兩輛不起眼的軍用吉普車裡,卻接連走下了五六位將星閃耀的將軍……
展三思喉結滾動了一下,然後就看見每一位將軍都順着外線警衛來到第三輛車前,個個身子挺拔筆直。他們蒼老或年輕的臉上,透着與各自年齡不符
的堅毅。然後,第三輛車的車門開了。
先下來的是一個年輕人,腳下頓了一頓,這才走向後面的車門處。他走路的姿勢和那副身架對於展昭來講,很熟悉,熟悉到她曾經細細的摸過每一個地方。
“他、他是秦昭?”展三思聲音有點啞。
“嗯。”展昭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看着那個年輕人隨手拉開了後面的那扇車門。此刻,有裝甲車的燈光穿透花菱式的圍牆照在拉開車門的年輕人臉上,赫然是讓展家父女愛大過恨的秦某人。
此時的秦昭,早就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整個人也再看不到平日的吊兒郎當,一臉的嚴肅,就像是一杆標槍那樣立在車前,絲毫沒有因爲周圍的那幾位將軍而顯得面帶惶恐。現在的秦昭,給人的感覺只有一個,那就是沉穩。如果非得再加上一個詞來形容他此時表情的話,那就是自信。那種,絕對不可一世的自信。
隨後,一張面孔出現在展三思父女倆的眼中。這張面孔幾乎每晚都出現在中央電視臺七點的新聞聯播中,雍容中帶着威嚴,淡定中透着堅韌。
我知道了。
在看見這個五十上下的中老年人後,展三思腦海中如同電閃,他一下子就清楚了,這個人,就是華夏人民共和國的總書記,宋蘭疆。
“是宋總書記……”展三思緊緊抓着窗簾的手在發抖。今天,他看到了真正的宋總書記,眼睛裡射出狂熱的光,就像是那些瘋狂的女歌迷見到了心目中的偶像,嘴裡在大叫着‘我愛你’的同時,眼睛裡卻有幸福的淚流下。對總書記,並沒有任何愛,只有愛戴。也許,除了愛戴外,還有一種盲目的崇拜……
秦昭很自然的落後總書記半步、那些將軍們又落後秦昭半步的往住院部大樓走過來。剛纔護在吉普車前的十幾個軍人,依舊面孔朝外,微微側着身子,腳下快速而無聲的移動着,始終對總書記的身子保持着半圓形,絕不會因爲腳下的動作而露出絲毫的給人可乘之機。
對此陣仗習以爲常的宋書記面色輕鬆的邊走邊和身邊的秦昭說着什麼,而秦昭也像是很自然的樣子,有時候還會用比比劃劃的小手勢來回答宋書記的問話。
“小舅舅和楊政委他們來了,看,已經出來電梯了。”秦昭用手指了指住院部的大廳門口。
嗯,宋蘭疆輕輕嗯了一聲,點頭。腳步也停了下來。
展三思幾乎把臉緊緊的貼在了窗口上,勉強看見了停住腳步的宋書記一行人。這時候,他心裡忽然升起了一個古怪的想法,心裡一顫脫口而出:“要是有人混進病房預對總書記不利,那該怎麼辦?不行,我得下去提醒他們!”說完轉身就想出去。
“老爸,你去幹嘛啊?你以爲那些當兵的那麼傻啊?在你走了之後不久,人家醫院的每個病房的人就只允許出而不允許進了。你之所以能夠進來,我想可能和、和他有關吧?”展昭一把拉住杞人憂天的展三思,好笑又好氣的說:“別說是混進人來了,就是住院部大樓內所有病房內,現在已經安裝了攝像頭了啊。要是你萬一有什麼衝動的動作,我敢保證,那扇門……”說完看着那扇門住嘴不語。
那扇門、不,應該是住院部的所有的房門外,都立定着兩個背靠走廊面向門的手持微衝軍人。現在展三思明白了,要是剛纔他做出激烈動作的話,那扇門包括房內的人,肯定會被打成馬蜂窩。想明白了的他嘿嘿訕笑一下,慢慢的又把臉貼近了窗口。
他看見,上午來的那個中年人和楊政委連司令他們三個走下了臺階,立定,然後對着總書記緩緩的舉起了右手。
於是,在場的所有軍人,都舉起了右手,敬禮。
這一刻,月色無光,將星閃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