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費南清,最近的狀態不怎麼好。
原因只是因爲節目組將近期的焦點聚集到了華夏聯合議會上,以至於他每天都需要忍着噁心,去分析那些莫名其妙甚至於弱智的提案。去揭開其中的醜惡內幕和解說政客之間的勾心鬥角。
雖然作爲一位以言辭辛辣聞名的談話節目主持人,他可以很痛快的把那些該死的勾當罵個狗血淋頭,可是,這並不能給他帶來精神上的愉悅。
在一期節目中,這位執着於事實真相的老男人,甚至違反了他從業以來一直堅持的準則——他承認自己說謊了。因爲他告訴觀衆,那些他厭惡提起的傢伙,都不是狗孃養的,因爲那是侮辱狗。
憤然將演播室的門猛地一甩,費南清鐵青着臉,大步沿着電視臺過道向露臺走去。
透過過道的玻璃,可以看見演播室大廳裡。工作人員們正在收拾拍攝儀器,導播和製作人員們的臉色也同樣不怎麼好看,整個房間,都瀰漫着一種壓抑和憤怒。
華夏聯合議會剛剛提出了一項關於彈劾黃勝天的動議,幾名從來就幹不出什麼好事的議員跳出來,以黃勝天不作爲,華夏軍指揮部在東南海域投入大量兵力,卡爾斯頓海域戰役喪師辱國,支持悍軍等爲罪名,大肆撻伐。
同時,這些利益集團的代表,甚至明目張膽地提議議會插手否決華夏軍的採購預算,將軍費和採購這一塊原本他們管不着的事務,歸於議會的審覈監控之中。
他們甚至恬不知恥地要求悍軍交出“幾大愛國企業投入無窮人力物力主持研製”的十二代機甲設計圖,要求目前集結在盤龍要塞的華夏部隊投入到“更重要”的萊恩戰區或卡爾斯頓海域,要求黃勝天下臺,並告誡華夏不能離議會距離太遠。tqR1
儘管因爲悍軍和華夏軍方面適時拋出了殲滅白蘇斯龍騎艦隊,迫使獨眼巨蟒奧布恩自殺的重磅消息,導致議員們迅速打消了在這個時刻向黃勝天發難的念頭,動議不了了之,可是,一想到這些人的嘴臉,大家還是忍不住感到噁心。
而更讓人憤怒的是,就在東南海域已經成爲這場戰爭雙方逐鹿最關鍵的戰場時,王通志終於帶領他的艦隊撤離了。他選擇了在華夏僅存的牛頓海域遭遇米國謝爾頓艦隊猛烈攻擊的時刻,駛出出海口,借道克納威爾聯邦返回華夏。
這幾乎就意味着,華夏最後一個海域的淪陷。
在任何一個已經將將悍軍當成自己的子弟的華夏人看來,這是赤裸裸的分裂和背叛。
可氣的是,聯盟議會竟然還給王通志這種無可原諒的行爲撐腰。
那些早就希圖重新掌握權力的議員,接二連三的跳出來,讚美王通志爲保衛華夏所做的貢獻以及現在撤回華夏,保存兵力的明智。
他們厚顏無恥,得意洋洋的將王通志塑造成了一個明智的將領,一個敢於抵制亂命的英雄。
他們指手畫腳。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表態,原本應該是華夏軍統帥部和指揮部,或者是華夏軍部的權限。
做完這期節目,費南清最先忍受不了心頭的怒火,衝出了演播室。
當悍軍艦隊在長弓海域,扼守住東南主航道時,當他們的陸軍,在雷峰島浴血奮戰時,每一個華夏人,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後方的烏七八糟。
費南清走向露臺,一邊走,一邊從口袋裡掏出香菸。
這個時候,他需要冬季寒冷的空氣和香菸,驅散肺裡的憋悶。
就在他走到走道盡頭,正要推開通往露臺的大門時,忽然,他的小臂被一個人抓住。
費南清一個踉蹌,愕然回首看着這個拉着他就往回跑的人蘇小小,這個和他的女兒一樣大的女孩氣喘吁吁,白淨寬闊的額頭,沁出點點細汗,美豔的臉上,帶着一絲興奮和劇烈奔跑後的暈紅,那雙星辰般的眼睛,在閃閃發光。
“快,跟我走!”蘇小小叫道。
“出什麼事了?”費南清有些奇怪。
“雷峰島大捷!”這個華夏軍部負責宣傳的女孩,用她天籟般的聲音,將普通人難以知曉的消息在第一時間告訴了費南清。
她的聲音在走道上回蕩着,費南清擡頭看去,過上過下的工作人員都呆呆地看着這邊,目光呆滯,臉卻漲的通紅。
看起來,竟似都有些傻了。
上京的冬季,已經走到了尾。
城市街頭的樹木有不少都在沁涼的風中抽發出了新芽。人們欣喜地看着這些嫩綠的小傢伙。對熬過了一個灰色冬季的他們來說。這些稚嫩枝葉,就像金子一樣珍貴。只是從旁邊經過,便覺得心情似乎都好了很多。
形形色色的人們,來來往往。
有腳步匆匆的中年男子……戴着頭盔護膝,騎着自行車鍛鍊的男青年……駕駛汽車一晃而過的上班族一邊極有氣勢地嚎哭,一邊用淚汪汪的眼睛打量周圍的女人……紅着臉,有些尷尬地哄着孩子的手挽手路過,衝女人投去好笑而憐愛目光的窈窕女孩。
這個城市,依舊生機勃勃!
雖然戰爭還在繼續,局勢甚至比以前更加嚴峻。可是,對華夏人來說,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振作的精神,似乎隨着李存信元帥的迴歸,隨着主席府和軍部下決心戰鬥到底,一下子就回來了。
那是祖先遺留在華夏人血脈中的自信,這種特質從未消失。就像這街頭的綠色,只要氣溫回暖,便會在萬千枝頭抽發。
站在一間咖啡館二樓的落地窗前,華夏《陽光報》記者祁偉,摁着相機快門。對準街頭的相機,發出一連串喀喀喀的連拍聲。
“只有華夏人才明白,華夏爲什麼能被稱爲一個壓不垮的國度。”祁偉鬆開了快門,轉身走到茶桌邊,在四位來自不同國家的同行身邊坐下,一邊頷首查看着相機中的照片,一邊感慨地道:“這種恢復力太驚人了!”
說着,他將相機屏幕上的照片展示給喝着咖啡的同行們:“你們仔細看看我們國人的表情,多麼自信從容。”
相機在笑眯眯的同行們之間傳遞着,咖啡館裡,瀰漫着咖啡濃郁的香味。
祁偉端起咖啡道:“如果只是從照片上看得話,很難讓人相信這個國家正在與幾大帝國進行一場關係到生死存亡的戰爭。”
祁偉的話和照片,引來了幾位中年男子的一致贊同。大家仔細地查看着照片,將圖片放大,觀察每一個人的表情。祁偉的攝影技術,在這些人中是公認的厲害。站在咖啡室的窗戶邊,他用鏡頭捕捉了街上每一個華夏人最自然的表情。
沒有恐慌和驚懼,這個正在全力投入到戰爭的國度,在狂風島大戰拉開序幕的時候,表現出了一個從不懼怕戰爭的大國的底蘊。
在座的除了祁偉外,另外四人分別是來自西利亞克聯邦,萊恩軍區,天井區自由聯盟和一位西部成員國的記者。他們抵達上京已經很長時間了,因爲同住在上京酒店,彼此非常熟悉。
上京大酒店是一座高六百米的建築,這裡幾乎聚集了來自世界每一個國家和地區的新聞工作者,政府官員和企業財團的工作人員。
隨着戰爭局勢越來越緊張。平日裡,酒店上上下下進進出出的,都是腳步匆忙的人羣。祁偉等人也難得有時間像今天這樣坐下來,端上一杯咖啡,悠閒地聊聊天。
只是這幾天,隨着華夏軍準備發動的狂風島增援計劃的臨近,所有的採訪活動都已經被叫停。
上京東郊和西郊的軍事基地,海港,都已經戒嚴。誰都知道華夏軍發動在即,可誰都不清楚現在華夏軍部隊是不是已經出發,到了哪裡,更不知道前線的戰局怎麼樣。
大家手裡掌握的,都還是兩週之前的戰況通報。
最新的,也是最熱門的話題,就是一天之前華夏軍方剛剛召開新聞發佈會,公佈悍軍艦隊全殲龍騎艦隊,擊斃獨眼巨蟒奧布恩的消息了。
這個消息,已經被幾位記者在第一時間傳回了國內。即便已經完成了一系列的報道,坐在這裡端着香濃的咖啡,大家似乎都還沒有從興奮的狀態中平復下來。
精神,一如當時從新聞發佈會現場狂奔到新聞中心。將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化作一揮而就的新聞稿,一邊發送回國,一邊狠狠揮着拳頭,與每一位進出的同樣擊掌相慶時的亢奮。
話題,很自然就被照片引到了東南戰局上。
“對了。”將傳了一圈的相機還給祁偉,西利亞克聯邦的記者哈珀道:“悍軍在幾天前就已經殲滅了白蘇斯龍騎艦隊,這麼一場大勝,華夏怎麼憋到這個時候纔拿出來?!早知道這事情是真的,前幾天聽到消息的時候,我就該搶先一步!”
“搶先一步?”另一位記者笑着揶揄道:“也不知道當時說起這個消息的時候,是誰差點把腦袋都給搖掉了,口沫橫飛地說不可能?”
看哈珀胖乎乎的臉上一雙小眼睛一瞪,幾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祁偉道:“憋到這個時候拿出來,原因無非兩點,一是需要時間確定消息的真實性,這種爆炸性的新聞,畢竟不能有半點虛假,一旦鬧了烏龍笑話,收不了場。二來……”
他瞟了瞟坐在旁邊的那位萊恩共和國的記者,遲疑了一下。
“二來,恐怕也是準備好給華夏聯合議會抽上一記耳光!”
話的是萊恩軍區的記者,這位儒雅的中年人淡淡一笑道:“不用忌諱我,雖然彈劾黃勝天元帥的,是萊恩軍區的議員,不過,他並不能代表所有的人。在大多數的萊恩新聞工作者看來,聯盟議會的那些政治流氓,更應該一人發一支槍送上戰場。”
有了周圍來自傾向於聯合議會和秦妖集團的記者表態。氣氛一下子輕鬆熱烈起來。
“是啊,聽說了聯合議會上的提案,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些骯髒的政客,難道已經沒有了最起碼的良心和辨別能力?”哈珀憤憤地道:“指鹿爲馬混淆黑白,爲了爭權奪利,他們的臉皮真是厚到了極點!如果不是他們一次又一次否決軍購預算,否決戰爭準備議案,戰爭初期華夏怎麼可能遭受這麼慘重的損失?”
說到激憤處,哈珀將手中的咖啡杯重重往茶几上一放,義憤填膺地道:“戰爭爆發的時候夾着尾巴不吭聲,現在等風平浪靜了,他們又跳出來,要審覈各區軍備開支和控制華夏軍軍費的權利,干預華夏軍指揮官任命,插手華夏軍部隊的調派,甚至幫軍火商向悍軍施壓,真是無恥到了極點!”
衆人一時沉默。
來自天井區的記者沉重地道:“這個世界,總有這樣一些人。和平年代,他們官商勾結,壟斷產業,利用手中的權利剝削民衆,利用打手,訟棍和賄賂法官欺壓良善。誰能指望戰爭年代。這樣的人就能變好,變公正?”
他輕輕攪動面前的紅茶:“只有真正近距離接觸戰爭,我們才知道,究竟誰在爲自己親人,自己的國家浴血戰鬥,究竟誰才用一雙睿智的眼睛,審視着這個龐大而腐朽的國家,耗盡心力爲國家尋找一條通往勝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