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州府所在地明城是肅州最爲繁華的城市, 因爲相鄰星洲、東濟州的洪澇之災,明州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明城外隨處可見衣衫襤褸的逃難者,城門已經戒嚴禁止難民的涌入。
現如今的糧食已經是有價無市, 晉安王沒有買到糧食, 而肅州州府則宣稱賑災事宜由賑災的欽差大臣全權處置。如今城外的粥棚已經是形同虛設, 偶有城中富戶動了傷心, 送些糧食衣物給城外的災民。可是那些老弱孤寡卻也搶不到這些爲數不多的糧食。
官道上, 一輛豪華氣派的馬車卻向着明城的方向馳來。趕馬車的是個身材欣長的年輕人,這年輕人穿着一身青衣,頭上戴着黑色的斗笠, 揮舞着手中的馬鞭似乎與一般的車伕無異。
可是,再細看卻覺得這趕車的年輕人有些奇怪。奇怪的不是這個年輕人, 而是這年輕人背上的劍。一個車伕會揹着一把長劍本來就事件奇怪的事情, 何況他被的還是一把寶劍。
那把劍兩寸寬, 三尺多長,黑色的劍鞘上刻着古意盎然的神秘圖案。能夠擁有這樣一把劍的人不外乎兩種情況:這個年輕人以一種超乎一般人的氣運, 得到了一把流落在外的寶劍;第二種,這年輕人是一位落魄的世家子弟。
會佩戴這樣一把寶劍的人,更可能的是一名世家子弟。因爲這樣一把寶劍不是一般的金錢就可以買到的。一個趕車的世家子弟,就算是他是個落魄的世家子弟,馬車的主人能夠讓這樣一個人趕車, 他自然也是不同尋常的。
可是, 那些餓的七暈八素的災民卻顧不得這許多, 所以這個揹着長劍的年輕馬車伕不足以嚇退那些雙眼冒光的災民。這些人眼神炙熱地看着這輛馬車, 馬車在這兩邊躺滿了災民的管道上卻走得有些漫不經心。
是漫不經心!年輕人似撓癢癢一樣揮舞着馬鞭, 拉車的兩匹健馬彷彿是閒庭散步一般。馬車車窗上的白色幕簾隨風飛舞,自馬車裡飄出了淡淡地花香。
終於有人開始按耐不住, 一個抱着孩子的年輕男人率先走了上去,攔在了馬車前。他向車內望去,白色的輕紗揚起,露出了主人紅色的靴子、紅色的裙襬。
“好心的大人,賞口飯吃吧!”男人舔着乾涸的嘴脣,渴盼地眼望着馬車裡的人說道。
“走吧!現在給你食物,只會將你帶上死路。朝廷很快就會開倉賑災了!”馬車裡響起了一個淡漠的聲音。
“哼~朝廷會開倉賑災?聽說欽差大臣晉安王已經進明城三天了,可是,沒有發放賑災糧不說,連州府開設的唯一粥棚也在昨日關門了。朝廷真的管得了我們的死活?”道路旁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憤怒地說道。
這個女人一身衣服雖然破舊,可是不同於其他的災民,她的臉上竟然很乾淨。和那些彷彿敷了一層泥漿的災民相比,這個女人簡直是乾淨的有些過分了。
那個趕車的年輕人突然擡起頭,目光如炬地看向那女人,肅然道:“我家主上說朝廷會開倉,就會開倉!”
“你家主人算個什麼東西——”那個女人還想說什麼,對上那青衣年輕人的視線,突然打了個寒噤。雖然,南方連月大雨,可是因爲已經入夏,並不是很冷。但是,現在她卻覺得有着徹底的寒冷,那種寒冷似乎是從心底冒起的一般,讓她硬生生地將剩餘的話吞了回去。
年輕人滿意地收回了那冷冽的殺氣,趕車馬車晃悠悠地繼續前進。就彷彿方纔的一幕從未發生一般。馬車前那個抱着孩子的男人幾乎感覺到馬噴出的鼻息射到了臉上。人終究是怕死的,所以那個男人猶豫了片刻,還是抱着孩子退到了邊上。
可是,一個人的放棄算不得什麼,更多的人已經圍在了馬車的附近。那些炙熱地眼神注視着馬車內,灼熱的溫度似乎能夠引起一場無法熄滅的大火。
終於有人沉不住氣,猛地衝了上去。他的手按住馬車的車轅,想要爬到車內去。或許,他能夠搶到食物,或許是一錠可以換到食物的銀子。這個光景能夠坐得起馬車的人,出門的時候身上自然是少不得銀子的。
雖說如今明城的糧食是有價無市,晉安王無法買到糧食,但是有點銀子的小百姓想要買些許糧食卻並不是沒有機會的。那些商人們囤集居奇,不過是預料到春天播種的糧食無法收穫,若是雨還下的話,或許整年的糧食都會顆粒無收。既然是囤集居奇,便意味着他們不是不願意賣糧食,而是要找個滿意的價格。
一個人動了手,其後自然就會有無數人動手。大量的災民蜂擁而來,那些身體虛弱的老人和孩童在用羣衆中哭喊,不僅無法擠到前面,還面臨着被踩死的危險。
“唰”的一聲,一物猛地飛向了天空,那物體飛起的同時還帶起了一片血簾。一直血淋淋的手掌掉進人羣裡,引起了那些人莫大的恐慌。衝在前面的那些人濺了滿臉的鮮血,都停住了腳步。最前面的那人愣了一下,直到那隻手掌落入人羣中,才感覺到劇烈的痛疼傳來。他捂着那已然失去了手掌的斷臂,痛苦的哀嚎起來。那淒厲的慘叫聲滲的人有些心慌意亂。
車轅上,那個趕車的年輕人已經握着受傷的馬鞭,淡漠的表情讓人懷疑方纔出劍傷人的人是否真的是他。他的劍在劍鞘裡,似乎從來沒有拔出來過一般。這麼快的劍,不得不讓人驚訝。
“車上的人不是你們能夠搶的!”年輕人冷冷地說着,甩了甩馬鞭。那兩匹健馬“嘚嘚”的繼續往前走去。
“我的手,我的手”那個斷了手的男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哀嚎,卻再也沒有勇氣撲到馬車上討個公道。
討個公道?他本是想要搶劫馬車的主人,馬車的主人若是沒有如此強大的武力保護,那麼也只有被搶。或許,失去財物已經是最幸運的,也許他會在這場劫奪中被踩死,或者被失去理智的人殺死。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本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尤其,這是一羣,本已經無退路可言,一心只想搶到食物可以果腹的災民。
“這肅州州府是何人?”君若雅躺在寬敞地馬車上,輕輕地呷了口酒問道,“看來,該讓母皇物色一位新的人選了!”
南清風挑起一邊簾子,望着官道旁那些成羣結隊的災民,輕嘆了一口氣:“蘇州州府梅奇鶴,此人雖無大才,卻算是個本分的。梅奇鶴並非家事一般,能夠做到州府的位子,更多的卻是依靠自身的政績。傳聞五年前,梅奇鶴有望遷任刑部尚書,卻被晉安王從中作梗。所以,晉安王一進明城,梅奇鶴就關了賑災的粥棚,就所有事情都推到了晉安王身上。”
“我倒是想起來了,如今刑部尚書于慧倩正是五年前升任的。于慧倩是晉安王的姻親,晉安王拉她一把卻是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晉安王可還記得自己得罪過這位州府大人,呵呵~”君若雅的臉上掛着幸災樂禍的神情。
“那麼,殿下打算怎麼辦?難道真的要先去追查兩百萬兩官銀的下落?只怕找到官銀,那些災民已經餓死大半了?”南清風望着路邊那些苟延殘喘地老弱病殘,卻有些於心不忍。
北地戰場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爲了自己能夠活下去,幾乎沒有人考慮敵國的士兵是否都是該死的,也沒有人去顧及那些戰死的敵人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可是在這裡,南清風卻開始憐惜這些人,不僅僅他們是自己的同胞。
“銀子總是會找到的,兩百萬兩不是一個小數目,難道還會飛到天上去不成?”君若雅愜意地望着手中的夜光酒杯,不以爲意道。
“那麼殿下是要?”
“先買糧食,若是在沒有糧食賑災,只怕我就真要剿滅暴民了。那樣的暴民絕對不是你我可以鎮壓的。”
“可是,我們沒有銀子啊?再說,晉安王是絕對不會將手上的銀子給我們購買糧食的。雖然先到明城的探子回報,晉安王沒有買到糧食。”
“他買不到糧食,我卻能佘到糧食。”君若雅輕笑道,“其實,我的辦法以清風的才智應該早已經想到了纔是。不過,你的顧忌太多,最主要的是——”
“沒有殿下那份天下唯我獨尊的霸氣!”南清風輕笑道,“清風如何能夠擁有殿下這般睥睨天下人的氣勢呢!只是,殿下真的不怕南方的世家聯名各地官員在女皇面前參你一本啊?”
“一來,本王佘糧食雖然損害了他們的部分利益,但是也會有人更想在本王身上押一把的;二來,這世上並不是人人都有膽量去帝王面前告御狀的,何況——”
“何況,告的對象還是護國大將軍,女皇最鍾愛的嫡皇女!”南清風與她相視一笑,瞭然於心。
“就算有些人真的不識好歹去告御狀,想要義正言辭地列出本王的罪狀只怕也是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