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金世明面對面,既無恭敬,更無儒慕。父子相見,甚至比仇人還要仇人。
風沁跟在金世明身後,面色淡然,微微一笑:“沈浪,婉溪姑娘可好?”
沈浪聽而未聞,眼睛望着金世明,神色冷冷的道:“皇上大駕光臨,可是有何指教?”
原本,他父子的關係就不好,因爲婉溪的這次事件,兩人幾乎已經勢同水火。
“皇兒,你就這麼恨朕麼?”
金世明顫抖的看着他,一直想要沈浪親口叫他一聲父皇,但這個願望,只怕是不能實現了。
“皇上,請恕沈浪不敢,皇上一國之君,金口玉言,沈浪又怎敢去恨皇上?”
沈浪淡淡的說着,明明顯顯的恨意透過他的雙眼直射而出。
金世明被這看似示弱,卻又強硬無比的話語,給砸得半天回不過神來。
那個皇位,看似高高在上,風光無限,卻是最可憐的孤家寡人。
他這一生,沒有真愛,沒有歡樂,沒有幸福,唯一的兒子,又與他這般不相親,他活着,還不如一介平民百姓。
他悽然着兩眸,眼睛看着沈浪,期待着他唯一的兒子能夠對他有所善意的表示,卻見沈浪仍舊一副冷冷冰冰的樣子,沒有一絲一毫的父子之情!
他的心頓時涼了。
他能感覺得到,這整個東宮的人,都用着一雙憐憫的眼神在看着他。看着他這個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外表風光無限,其實這般可憐。
金世明閉了閉眼,心神顫抖着,強勢壓回了心中的軟弱。
好!
既然親情與權勢不能兩全,那麼,他就好好利用這手中的權勢吧!
至少,他還是叱吒風雲的一國之皇!
“沈浪,你此次歸國,皇子身份不容置疑,將來你更是要繼承天下的朔月之皇!朕,不許你意氣用事!”
他沉着聲音,以一種不容拒絕的絕對語氣,下了聖旨:“再過五天,便是冬至,你準備大婚吧!”
他拂袖怒言,他是一國之君,即便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能挑戰他的權威。
“皇上,你這是要逼我麼?!”
沈浪眸光一寒,冷冽的反問,“若真是如此,沈浪可以馬上離開!”
什麼朔月之皇,什麼一國之君,他統統不放在心上!
話音落下,他轉身離開,決絕的背影堪比重重的一錘,狠狠的砸在金世明的心上。他身形一顫,失聲叫道:“沈浪!這個天下是你的,你的!你怎麼可以不要?!”
他跌跌撞撞的向前追了一步,忽又想起自己一國之君的身份,終是努力的站定。
一回頭,風沁一臉無波的站在身後,一雙眼睛,瀲灩生輝,像是天上最耀眼的星星,冰冷,無情。
金世明心下一震,他怎麼就忘了他?
努力擠出一個笑意:“阿沁,這天下,將來都會是你們的。你是一國儲君,你當有容人之量。你……該能明白剛纔朕說的意思吧?”
他忐忑的說着,努力挽救着剛纔的失言。
風沁淡然一笑:“皇上,臣弟明白的。皇上只是想要激勵皇侄而已。只是皇侄從小便性子倔強,還請皇上稍安勿燥。”
他垂眸,勾脣,風華絕代的側臉暴露在已然深秋的風中。柔順的幾根髮絲隨風而舞,金世明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
“好,阿沁明白就好,朕……沒多少日子可活了,這個天下,該是誰的,還是誰的。”
金世明嘆一口氣,剛剛還意氣風發的說一不二,現在,也不過眨眼間,便顯出了老態。
風沁蠕動着嘴脣,想要說什麼,終究沒說。
金世明最後看一眼那東宮之中漸漸泛黃的楊柳枝條,努力的挺直着脊樑,緩緩的離開。
風沁淡淡的看着,皇兄,的確是老了。
兒時記憶中,那樣偉岸如山的皇兄,曾幾何時,也變得這般有心無力了?
秋風起,一地寒涼。
風沁沒有即刻離去,他怔忡的視線望着那間新建的刑房位置,裡面不時傳出陣陣的悽慘叫聲,微弱,卻是人間地獄。
沈浪,到底也變了。
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這樣的他,到底是好,還是壞?
“風沁,你爲什麼還在這裡?”
驀然的一聲低喝,從他身後傳來。風沁回身,沈浪臉色沉凝,閃爍的眼底,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風沁看着他,臉色不變:“這是太子東宮,我以爲,你從來就知道這裡所暗含的意思。”
太子東宮,只有下一任國君,才能住的地方。
按理來說,應該是他風沁的居住地,卻被金世明,從一開始就賜給了沈浪。
他不信,沈浪不懂這裡面的意思。
沈浪冷笑:“東宮的意思,我自然是懂的。只是不懂皇叔你堂堂一國的儲君,爲什麼竟會跑到我的東宮裡來?是看這院子好看,還是想要去觀賞一下里面的行刑?”
風沁愣了一下,苦笑:“沈浪,若你想要這個天下,我不會與你爭的。”
父子之情,總比兄弟之情更要血濃於水。換句話說來,若是沒有金良玉,他風沁,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所以,無論是爲了報恩,還是其它,他都不會相爭!
“沈浪,你儘可以信我的。他日,你若登基爲帝,我必遠走天涯。”
再一次重重的說完這句話,風沁淡然一笑,眼前閃過那個女子的身影,他喉嚨微動,終是兩袖清風的孑然離開。
沈浪站在原地,眸色複雜。
他知道,他想說什麼的。
“少主,我有急事要告訴你。”
雲落在旁邊站了半天,都不敢插話,好容易逮個機會,就再也憋不住了。
“如果不是什麼生死大事,回頭再說吧!”
沈浪深吸了口氣,打斷他的報告。
他現在心情很不好,急切的,想要去見那個人。
雲落:“……”
抓耳撓腮的看着少主的身形漸漸走遠,直至隱入那一片華麗的宮牆背後,他一顆倍受煎熬的小心肝,仍舊沒有回過神來。
少主說的生死大事,就是指生與死的大事吧?所以,少夫人的懷孕,根本不算大事,對不對?
那麼,他還需不需要再彙報呢?
正左右爲難,雲離一身汗漬的從刑房裡出來:“雲落,你在發什麼呆?”
兩人名字相近,性格一冷一熱,但卻是極好的兄弟。
雲落一見,頓時眼亮:“雲離,來來來,我有件要緊的事要告訴你!”
上陣父子兵,打架親兄弟,這要受罰……也要拉着親兄弟不是?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雲落招呼得極是熱情。
雲離冷冷看他一眼,警惕的道:“不了!我還有要事去辦,回見!”
身子一閃,眨眼走遠。
雲落跳腳:“喂!你有異性沒人性……”
雲離淡漠的話語隨風而至:“我沒有異性。”
雲落:“……”
啊啊啊啊啊!
他要崩潰了!
這到底該怎麼辦?
要不要再去找找少主呢?他可憐的抽了嘴,想到剛剛少主的臉色很陰沉,最終還是絕了這個念頭。
好吧,等以後有機會,再說不遲。
沈浪回到房裡,見到了最不想見的一個人。
“你來幹什麼?”
他沉着臉,看着倒了一地的五名女子,開始對韋清的勢力,作出了新一輪的判斷。
“我來,自然是有我的目的。不過,皇子殿下這些女侍衛,卻是很不禁打啊!倒不如早早的遣散出去,相夫教子的好。”
韋清笑着,不以爲意的彈着手指,說出的話,陰陽怪氣,妖孽的臉龐很想讓人去揍上一拳。
“我的事,不用你管!”
沈浪陰騖着臉色,看向他身邊的另外兩名暗衛。
月無殤,風逐命!
這兩人的身手,比花玉容,影無雙,不止要高出一籌。
“沈兄,你這麼說,可就見外了。怎麼着,我們也曾經是兄弟,兄弟有難,豈有不幫之理?”
韋清笑着,擺擺手,月無殤與風逐命便退了下去,沈浪冷冷的等待着他,他知道,韋清還有話說。
果然,韋清一直等到兩人拉上門,這才低低一笑,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來,壓在桌上。
沈浪問:“這是什麼?”
韋清但笑不語,下巴擡起,指指腳下那橫七豎八躺着的五名日冕女子,沈浪一人一腳踢開穴道,喝令她們下去。
婉溪沉沉的睡在牀上,明顯被人點了睡穴。
“你最好,有個合適的理由!”
沈浪猛的握了雙手,他答應了,要好好的照顧她,保護她,卻是讓她再一次的在他眼皮底下,陷入危險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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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快!”
韋清彈了個響指,起身。
這屋裡再沒了別的閒雜人等,他的話,可以說了。
沈浪睜着眼睛看着他,曾幾何時,他們兩人之間,可以這般親近了?
韋清拿出了那半片銀鎖:“皇娘臨逝之前有話,她希望我們兄弟,可以相親相愛!”
這是金良玉的意思,他不能違背。
她不是他的親孃,但卻是他的養母,比起親孃,還要更爲親近的存在。
沈浪抽了抽嘴,無視那半片銀鎖:“你可以將它藏起來的。”言下之意,我不想認你這個兄弟。
韋清笑了。
他勾起脣角,一雙微眯的桃花眼蕩着誘人的光澤,“皇子殿下,你不認我沒關係,可是,當真不認皇娘麼?”
他擡出金良玉,明顯篤定了他不能違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