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行進到哪裡了?”
尤希金忽然轉頭問道,科寧立刻將顯像儀調了出來,這樣的高科技設備對於很多人來說都十分新鮮,也只有這些人才操作得來。
高級軍官們聚集在顯像儀附近,上面的圖像隨之轉到了西邊,所有人的目光以驚人的速度穿越了廣闊的大地。
支離破碎的山脈在眼前快速的閃過,其間高聳的山峰上點綴着灌木、農田和一些樹木。
山麓那一邊是一片廣闊的平原,在薄霧的覆蓋下顯得格外的清新明快,在欣賞了一會兒這樣的景緻之後,許多人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因爲這就是他們曾經的家園。
這些圖像都是經過小型偵測飛行器傳來的,也是靠着這些,尤希金才能隨時掌握歐克主力的動向。
突然間,顯像儀上那純潔無暇的景色消失不見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長條被攪動的亂七八糟的疤痕,被翻動出來的碎石和經過這裡的歐克下的垃圾弄得污穢不堪。
這一條充滿灰燼與廢墟的毀滅之路,至少有二十公里寬,就類似於某個卑鄙無恥的傢伙用匕首在帝國光潔的肌膚上狠狠的劃了一刀。
顯像儀的分辨率並不足以使人們分辨出這個野蠻的綠皮團體,但是可以看到主力部隊的運動軌跡,這就像是在觀察顯微鏡下的細菌一樣。
尤希金自認爲這個比喻非常恰當,帝國甚至整個世界都染上了疾病,正需要人來爲它治療。
“看起來我們來的正是時候。”
傑克遜搶先一步道出了所有人的心思,尤希金推算了一下歐克主力的前進速度,經過仔細推敲之後點了點頭。
在它們到達那片大敞四開毫無防備的山谷之前的一週,他們應該能將部隊集結並完成大致的部署工作,儘管這羣傢伙破壞了這美好的景色,但現在他想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在三天前他剛剛在範特里爾一線成功阻擊了一支歐克軍團,現在整個歐克入侵浪潮前進的速度都慢了下來,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畢竟它們已經吃下了大半個葛拉瑪提亞行省,只剩下北部一小撮還掌握在帝國手中。
在遲滯敵人的目的達到後,所有主力部隊都收縮了回來,曾經繁華的推羅馬上就要變成戰爭的前沿,但說實話,尤希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他的想法是,在掩護民衆撤離後,就應該放棄這些沒有辦法固守的地區,集中力量在卡魯特爾地峽打一次防守反擊。
可是高層,尤其是那個人,並不支持這個想法。
這也可以理解,一槍不發就丟掉推羅,這個政治責任太過於巨大,誰也承擔不起,民衆的情緒也無法接受。
雖然自認爲是一個純粹的軍人,但尤希金對於帝國高層的暗流涌動也有所耳聞,已經越來越多的人對影子親王的特務統治表現出反感,反對的力量正在集結,貴族,議員,商人,學者……
甚至報紙上已經開始出現抨擊帝國現狀的文字,雖然很快那家報社連同所有編纂者都消失了,但這樣的風氣卻是堵不住的。
尤希金對於那個人的感情很複雜,是他將自己拔高到如今的高度,但另一方面,關於他的諸多傳言很多並非空穴來風,比如那座神秘的“陰影之城”,尤希金就知道絕非傳言。
他究竟會把帝國帶向何方?
也曾經有反對者找到他,希望他能夠代表軍方表態,支持女皇的權力,換而言之,也就是反對影子親王的攝政,但他沒有同意,也沒有揭發對方。
他不想捲入這些爭端,尤其是當歐克的入侵已經迫在眉睫時,人類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去爭論這些政治問題了,因爲現在要爭取的是生存問題。
然而可悲的是,越是到危及關頭,人類反而更加熱衷於對身邊的人口誅筆伐,彷彿歐克的入侵是一個好時機,能夠讓他們對影子親王發難。
明明團結就有機會勝利,可到頭來總是一聲嘆息。
尤希金現在只希望自己能撐住,撐到那個人改變主意的時候。
從敵佔區撤離的民衆現在全部聚焦在推羅周邊,估計至少有兩百萬人,這些人一方面是的留戀故土,一方面還抱有希望,如果帝國能擊敗歐克的話,還能返回家園。
可是尤希金知道這一點希望也沒有,他或許能夠再贏一次,但是被歐克佔據的土地卻不可能再收復了——至少目前沒有機會。
他希望這些難民能夠撤離,如此多的人堆積在一個地區,一旦戰役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帝國高層對於這些難民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制定相應的撤離計劃,這是讓尤希金最困惑的地方,甚至每天來來往往的商船客船那麼多,也沒有將難民帶走多少。
“那片礦區還在運作嗎?”
忽然,尤希金髮現峽谷中還在冒着濃煙,那是從煙囪裡滾滾而出的黑色長蛇,這樣的情景在過去也許很正常,但是現在……
“應該已經停產並且搬遷了。”
他的一個參謀走過來,表示了同樣的困惑。
“下去看看。”
旋翼機的好處就是隨時方便起降,而且對地形的要求不高,在駕駛員的精確操作下,巨大的鐵鳥穩穩的落在了峽谷後方的空地上。
得到消息的駐軍長官離開趕了過來,目前有兩個團駐守在這裡,隸屬於推羅警備區司令部。
雖說是軍人,但因爲是警備部隊,所以一般不參與作戰任務,他們的長官看起來更像是養尊處優的地主,而不是一個軍人,至少尤希金看起來是這樣。
所以他無視了那些軍樂隊,直接帶着屬下來到了守備部隊的指揮所裡。
“尤希金·克拉克上將大駕光臨,榮幸之至!榮幸之至!鄙人麥爾白,第一一三警備團團長,家父曾經是帝國議會的議員。”
當他進入指揮所的時候,裡面的人還在準備着宴會,其中一個團長立刻緊緊的握住了尤希金的手。
“我在推羅的帝國廣場上見過您的塑像,我必須得說它和您本人並不太像。”
“那隻不過是鴿子傾瀉糞便的所在。”
帝國上將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然後把脫下的手套仍在桌上,那裡剛剛換上新的白色桌布,僕人或者說士兵們正忙着放置蠟燭和餐具。“其實我很想砸了它。”
那位大腹便便的團長聽了之後大笑起來,能看出他這人很有幽默感,但尤希金希望他的幽默只限於此時。
“請允許我爲您引薦幾個人。”
他說着,他向不遠處揮了揮手,然後指了指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男人,那傢伙正在全神貫注的與傑克遜談話。
“那是德福索克團長,他與我的地位大致相當。”
忽然,他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他的小兒子曾經在阿斯旺服役過,或許您認識,小德福索克。”
尤希金聽過這個名字,怎麼說呢……並不太光彩,因爲他是作爲逃兵被槍決的。
“至少他戰鬥過,不管最後怎麼樣,畢竟——”
“是的,是的。”
麥爾白如搗蒜般點着頭,然後又指了指一個正端着酒杯走來的男人,他梳着優雅的小鬍子,帶着禮帽,看起來非常具有貴族氣質。
“那是謝爾科夫先生,金牛礦業集團的董事,也是一位帝國男爵,他的父親——”
“家父曾經擔任帝國政務院的副署長,還是由我來介紹吧,麥爾白先生。”
微笑的中年男人遞來酒杯,並摘下帽子恭敬的說道:
“能親眼看到尤希金將軍,今天真是我的幸運日。”
“我也是。”
尤希金瞧了一眼高腳杯裡的液體,琥珀色帶有松脂般的香氣,是非常昂貴的雪蜜酒。
看着這價比黃金的液體,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在外面看到的那些,衣衫襤褸,滿面塵埃的曠工……
這就是他所要保護的帝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