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的吼叫從四面八方涌來,像刀子一樣剮蹭着她的耳膜,那是嘲弄的聲音,她知道那些野獸正在“觀賞”自己,就像那些被剝光了擺在貨架上的奴隸一樣。
身體難以抑制的發抖,她的靈魂已經徹底被恐懼所吞噬,即便緊閉着雙眼,腦海中仍然不可控制的產生各種可怖的畫面,藉由她的感官所編制出的景象。
這是召喚儀式失敗所產生的後果之一,但相比較她現實的處境而言,這遠稱不上是磨難。
“這簡直是自殺!”
耳畔又飄過那幽靈呢喃般的低語,昨晚的情景成爲了她最深的恐懼。
“只有這個機會,如果它回到自己的巢穴……”
“野獸人的聖牆都陷落了,我們也許該回去報告這件事。”
“不可能的!她們不會允許我們活着回去!”
“那就放手一搏吧。”
“這會起作用嗎?”
“它睡過去了!趕快。”
“用阿塔古丘之影殺死它!”
“糟了,它醒了!”
“別停!不然我們都會死。”
“不!哈南,有什麼阻斷了它!”
“不要!!!!”
閃斷的畫面與刺耳的尖叫聲,逐漸隱沒於野獸的咆哮中,她再次神經質的抽搐了一下,白皙的臉趟過兩條淚痕。
她捂住雙耳,雙腿曲起,靠在牢籠的一角,努力的想把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偶爾有黑色的羽毛隨着她的動作往下飄落,但已經失去了所有光澤,畢竟她已經在酷日下暴曬了許久。
不遠處的尖樁上,插着兩顆帶血的頭顱,她們的表情痛苦而扭曲,似乎臨死前仍然在尖叫。
但她不敢瞥去哪怕只是一眼,因爲那隻會讓她的噩夢更加的深沉,她猶記得昨夜野獸們分食她們屍體的情景,那足以照亮天空的篝火仿若煉獄,灼燒着她的心智。
麗雅甚至不知道爲什麼自己還活着?
被鮮血浸透的恥辱感早已因乾渴和疲憊而褪色,哪怕此時她已是不着寸縷,也不會產生什麼波動,這些野獸對她的慾望更多的體現在食慾上,那種試圖吞吃她的血肉,舔舐她的骨髓的赤裸裸的慾望。
自戕也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相對於那更可怕的未來。
可她並沒有這麼做,她仍然顫慄的苟活着,像是暴露在強光下的蛆蟲,繼續骯髒的扭動喘息。
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堅持,難道是奢望那個可怕的惡魔突然對自己產生某種骯髒的興趣?亦或者內心深處的仇恨?仇恨將她棄之於此的大祭司,仇恨那些平日裡對她詛咒謾罵的同僚,還有在出手起就試圖扼死自己的所謂“母親”。
洶涌的情緒將她推向絕望的彼岸,連仇恨也不足以支撐她心靈的崩塌,她覺得自己大概快要瘋了。
忽然,她感覺到囚禁自己的牢籠猛地抖了一下,純金屬的鐵籠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麗雅微微睜開一絲眼縫,又猛地合上。
上齒緊咬乾裂的下脣,她的身體顫慄得越發厲害,因爲她看到了那些頂着銀色角盔的綠皮野獸,昨夜正是他們將自己的同伴變成了一攤白骨。
她能感覺到自己正在下降,野獸們的呼號聲就在耳邊,這種臨刑前的感覺讓她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喉嚨裡傳出了低低的啜泣聲。
籠子在輕微的晃動着,惡臭和噪音一路緊隨,她一邊哭泣着一邊呢喃着不同的名字。
突然,強光消失了,噪音消失了,惡臭也消失了,連皮膚上的灼熱感都消失了。
她來到了一個封閉的空間裡,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醉人的氣息,這是烈酒的味道。
首先聽到的,是黑暗中的竊竊私語。
然後,是猛獸的喘息。
即使緊閉雙眼,她也能夠感受到,某個龐大無匹的存在正靠近她。
“聽得懂嗎。”
宛如隆隆悶響的雷聲,那個東西開口了,用的是音調非常奇怪的人類語言,粗魯得像是蠻荒山區裡的野人。
但她並不敢迴應,強烈的壓迫感讓她幾近失聲。
“不懂?”
帶有潮氣的熱流吹拂到臉頰上,那東西離她很近了。
然後它又遠離了,一個東西被放在了她的腳邊,她小心的睜開一絲眼縫,發現那竟是一個白色的骨碗,不知道是由什麼生物的顱骨製成,裡面盛滿了透明的液體。
麗雅艱難的嚥了咽喉嚨,那地方正火辣辣的疼着。
終於,她伸出了手,以搶奪的姿態把碗捧住,急不可耐的張開嘴。
冰涼的液體滑進喉頭,滋潤了她幾乎乾枯的內臟,那種舒服的感覺幾乎讓她不禁張開渾身的毛孔,嘴裡抑制不住呻吟起來。
連心頭的絕望似乎都因爲這碗水而緩解了。
深吸一口氣,她徹底睜開雙眼,看到了意料之中的那個存在。
“古克……”
以微不可察的聲音吐出這個受詛咒的名字,她終於再次直視這頭蒼白的巨獸。
還是那副令她永生難忘的笑臉,但這次他的身邊還多了兩個戴面具的歐克,那古怪的面具後是兩道令她十分不安的目光。
也許它正在考慮怎麼吃自己。
麗雅這麼想着,心頭再一次蒙上恐懼的陰影,但並沒有表現在臉上。
“這個。”
“咋吃。”
莫格確實有做一餐烤全鳥的打算,他手底下可有不少精於烹飪的屁精。
“吃別的去,這鳥俺得留着。”
“爲啥。”
“不吃。”
“你非盯着俺的鳥幹啥,綠牙不是抓了些灰毛的嗎,找他要去,這俺養着玩。”
“灰的。”
“不嫩。”
“這個。”
“很嫩。”
“汁多。”
也許是感受到了莫格卓根的食慾,麗雅緊張的往後縮了縮,雙臂交錯在胸前。
“老大!阿格姆他們到了!”
門外傳來近衛的聲音,古克立刻和莫格卓根走了出去,頓時空曠的大屋內只剩下了仍被困在牢籠裡的麗雅。
直到所有聲音都消失後,她才小心翼翼的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
周身的痠痛讓她幾乎站立不穩,她雙手攀住鐵欄,喘息的同時思考着是否有脫困的可能。
但很快,她就絕望了,失敗的召喚儀式讓她的精神實體幾乎潰滅,她完全失去了與哈南的連接,現在的她和那些殘弱的灰羽賤民沒有任何區別,就算僥倖逃脫回烈焰高原,等待她的也將是殘酷的命運……
“爲什麼……”
她癱坐在地,雙手捂住臉龐,無助的哭泣起來。
“俺滴鬼鬼,這蝦米東西厲害了。”
技工們站在巨牆下,仰着腦袋,發出陣陣驚歎聲。
“俺來是讓你們拆了它,不是讓你們來觀光的!你估計得要多少炸藥。”
被古克拉出來的阿格姆仔細打量了一眼,然後用一種不確定的語氣說道:
“呃……這牆是泥巴做的,俺尋思不怎麼牢靠,三……四十桶差不多了吧?”
“你別問俺,你覺得可以就去幹!”
“行,那俺開幹了,不過得先花點時間在上面打眼。”
“打吧,順便把上面的傢伙給叫下來,別到時候摔死了。”
在技工們開始忙碌往牆上打眼的工夫,古克又回到了自己的“臨時宮殿”,當他進去時,發現自己的新“寵物”已經睡過去了。
她真是個軟弱的生物,哪怕是睡覺都在發抖。
古克站在牢籠外雙手抱胸,觀賞起自己寵物,此時屋子裡跑進來一羣屁精,領頭的是草繩,它們扛着許多食材,正準備給老大做一頓美餐。
養這個東西的想法,完全是出於隨機出現的奇思妙想,因爲迪亞哥曾經和他提到過,人類的頭目都喜歡養一些特別的來彰顯身份,不一定要厲害,但是一定得特別。
能有啥比會飛的更特別呢?
不過這東西某些方面和人類還真有點像,比如都是那種軟巴巴的皮膚,眼睛和嘴巴也很小。
屋子裡開始彌散一股香味,這是美味的蘑菇在被烤熟後所散發的孢子,史古格身上最好的部分被抹上油,在架子上翻轉,鮮活的地下魚被抓起來塞進裝滿調料的野獸胃囊裡。
古克雖然並不餓,但吃飯同樣是身份的體現,這是他的特權,一個國王應該具備所有小子都向往的條件和生活。
在他轉身去享用美餐的同時,麗雅那精巧的小鼻子忽然抽了抽。
而後,她慢慢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