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另外二人消失在建築的陰影裡之後,阿斯緹辛諾本以爲自己會感覺到一股令他癱瘓的恐懼,然而並非如此。
實話實說,他從來都不是真的孤身一人,但這次卻不一樣。
籌算者在洞窟中某一間被炸出個大洞的礦道里找到了合適的藏身位置,在飲魂者與夜刃爆發衝突的時候,他就乘亂離開了那個充滿混亂的地方,事件的發展遠比他想象的複雜,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究竟
是哪裡出了問題。
亦或者漢尼拔的真正意圖,這個溫迪戈教會的主教在他眼中變得越發詭秘莫測起來,所有一切的巧合彷彿被一根無形的線串在了一起,而那個人會是織線者嗎?
他不是很確定,不過當務之急是迅速脫身。
被馴服的探測鼠在他周圍爬動,仔細嗅着各個角落,巡視那些破洞與大敞的礦道門廊。
他的最後兩隻探測靈則監視着洞窟入口的開闊空間,但那裡已經空空蕩蕩。
在兩面堆塌岩石組成的角落裡,巫師盤腿而坐,在腦海中調出整個礦場的結構圖。
所有這些地圖就存儲在他自己的記憶池中,這是他長期以來的習慣——既然信息存在,他就必須將其獲取。
他並非一個特別擅長戰鬥的巫師,他的力量在於記憶,在於將所有事物成羣鏈接於一處,不管是圖像還是文字,還是語言,他能夠將這些支離破碎的信息統籌起來,形成能夠被理解與閱讀的東西。
這也是爲什麼人們會稱其爲籌算者。
在他的理念中,任何信息都能派上用場,此刻就是證明。
他迅速展開工作,利用探測鼠和靈體傳來的結果對地圖進行更新,抹除了那些被摧毀的部分。
但這一切耗費了很多秒才得以完成,歐克劇烈的waaagh能量干擾已足以影響他的冥想了。
如果情況變得更糟,他或許會被迫採用某些物理手段,比如服用某些強化大腦運作的藥物——但這些東西通常都伴隨着強烈的副作用。
令人失望的事情還不止如此。
他釋放的偵測靈體只有零星迴報。
整個礦場都施遭到了嚴重損毀,所有進出口都被歐克塞滿,它們正到處尋找任何可疑的目標。
他屏息凝神,聆聽着細沙敲打着岩石,以及匯成溪流的水在峭壁上奔涌,並嘗試在腦海的地圖裡尋找一條安全的出路。
突然,籌算者清晰地分辨出一塊碎石被踢落的聲響。
走廊中一隻探測鼠的生命氣息隨即終止,其他齧齒類迅速躲藏起來,它們的令其反饋變得充滿恐懼。
籌算者不由自主地立刻起身。
那隻死去的探測鼠最後回報的位置距離他只有區區幾百米。
一個巫師應該確保沒有任何東西能接近到攻擊範圍之內的。
阿斯緹辛諾全身驟然覆上了一層粘稠冷汗,他曾經對克萊因說過的話在腦海裡迴盪起來,頓時咒罵着自己的愚蠢自負。
他儘量加快腳步,拋棄了他的臨時藏身處,從倒塌的裂口中鑽了出去。
他能聽到某些昆蟲在頭頂振翅起飛的聲音,這證明對方還沒有離得很近,不然這些生物一定會被驚動。
一股充滿腐敗氣息的水流澆落下來,讓阿斯緹辛諾嚇了一跳,他立刻沿着礦洞廢墟向外前行,最終站在了礦洞另一個出口處,這個地方並不通往礦場外,而是來到了礦場的另一側。
因爲外面還充斥着大量歐克,阿斯緹辛諾沒有急着出去,而是急促地掃視周圍、
這個洞窟並不很大,鏽跡斑斑的礦車與軌道長遍佈四下,透過探測鼠的眼睛,他找到了一個背靠厚重巖壁,擁有三條明確逃生路線的位置。
於是他裹緊外套,躲藏在陰影裡向那邊移動,腳步迅捷,正像導師所傳授的那樣。
此刻,他頭一次感覺到了孤立,雖然那些巫術改造動物一直都緊隨着他的腳步,但它們並不能帶來安全感,諸多小小的符文簇擁在他手臂上,像一團全息迷霧般懸浮在半空。
就在他快要躲進去的時候,一個身影從上方的幽暗中無聲地一躍而下,蹲伏在一張倒塌礦車上。
那張由猩紅血肉,銀色利齒與漆黑雙眼組成的面孔緩緩擡起,直視着他。
阿斯緹辛諾在震懾中向後跳了一步,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驚愕地顫抖起來。
“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殺手嘀咕道,空洞無神的雙眼切入了他的靈魂,然而它的話語聲卻近乎常人,其中夾雜着一絲困惑,彷彿那怪物不知道要如何看待面前這個戰慄不已的羸弱凡人。
但另一邊,如今恐懼終於降臨,那千鈞之重的浪潮威脅着要將阿斯緹辛諾捲入深淵。
與之同來的頓悟像一枚子彈般洞穿了籌算者的思維。
他讓自己遭到了致命的暴露,但這並非歸功於高超對手的巧妙詭計,而是因爲他犯了個初學者的錯誤。
那散落的碎石,終止的信號——其實什麼都不是。
都只是意外、巧合。
然而籌算者還是慌忙逃竄了,他犯下了作爲巫師永遠無法推脫的禁忌罪行。
他錯誤解讀了那些信息。
爲什麼?
因爲他自認爲能夠做到這些。
最近一段日子裡圍繞在他身邊的盡是一些愚蠢的凡夫俗子,他們帶來的影響在日積月累之下讓他逐漸誤以爲自己既可以在教會的秘密基地裡工作,也可以完成實戰任務。
然而阿斯緹辛諾不過是自欺欺人。
他是支派裡最聰慧的成員,那麼爲何會變得如此愚蠢至極?
阿斯緹辛諾在腦海中責罵着自己。
究竟是什麼導致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參加這樣一項任務?
他的導師和上級爲何要放任他走上末路,爲何要浪費他的寶貴才華?
他已經暴露了自己,在戰鬥開始之前就弱點盡現。
飲魂者在喉嚨裡發出一陣聲響,這或許是咆哮——隨後邁步上前。
吱吱~!
這時,成羣的探測鼠突然從四周的碎石堆裡撲向那個猩紅皮膚的怪物,亮出小小的尖牙銳爪,兩隻靈體也繞了一圈,帶着冰冷的氣息朝殺手俯衝過去。
這些改造動物和束縛靈體接收到了從籌算者身上流淌出來的恐懼信號,立刻以羣起而攻作爲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