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秋天的早晨,在山裡是很美麗的,樹枝搖曳着,金色的黃葉飄着,向一羣鳥,似一窩蜂,水靈靈露珠兒在草芽上掛着,宛若一串串灑落的珍珠,它們渴望着太陽的到來,散發出自己的生命之光,爲大地增添完美的畫卷。五莊和他的老婆子走在山道上,仰望着霧氣退去的藍色天空,老兩個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長長地甩了出去。五莊說:“老婆子呀!你說這人做錯了事,要懺悔咋就那麼難呢?”五家媽說:“你後悔了,那就好,教訓呀,要是孩子醫好了,那沒什麼,要是醫不好,你會內疚一輩子,這人啊,不像草,一秋去了有一秋,想想吧!你和劉老漢兩個老東西,你們呀,不見棺材不掉淚,等你們的腸子悔斷了,你們纔會想到當初老孃們是不是頭髮長見識短了。”“老婆子呀!老祖宗不是說嘛,男人屬羊鬧嚷嚷,女人屬羊守空房,我們當時也是爲他們好不是。”“說是這麼說,可是,老祖宗不也說,一山難容二虎,我們兩個都屬虎,你爲什麼要娶我?還有什麼雞兔相沖,可是,屬雞的跟屬兔的不也成婚不少,老祖宗說的有些得信,有些就不要信了,現在的兒女可不是咋們那一代了,該隨他們的就隨他們去吧!”“是我們錯了,老婆子,我得好好想想,看看,天不早了,我送你到車路上,你坐車去好了,我不去了。”“不是說好你也去嗎?怎麼……”“老婆子,我不是不去,是怕雅芝見到我,會激動,會犯病,所以,我不去了,我在家等你們就是了,你想想是不是。”“也是啊,那你回去,看,車來了,快點,幫我拎一下東西。”車停了,五莊把東西拎上車,找了座位,讓五家媽坐好,走下車來,轉過身說:“東西帶好,錢不夠告訴我,醫好了再回來,我等着你們!”五家媽大聲說:“回去吧!我會把她醫好的,我不想讓後悔折磨你們一輩子。”車走了,五莊遠遠地望着,望着……
五莊坐在在自家的屋檐下,眼前除了一羣雞仔兒和他的兩隻小白豬,便是空空蕩蕩的了,他的耳邊傳來了瘋女人的聲音:“郎屬雞妹屬羊,婚姻不到你莫忙,哪天哪時婚姻到,白天同路晚同牀……”五莊站起來,四處張望,卻什麼也沒有,太陽照在院子裡,火辣火辣,他覺得此時此刻,他憋不過氣來,他順着屋檐轉了一圈,還是覺得氣悶,比夏天還要難過,他只好走下坎子,拿起刀和繩子,推開大門,轉出村子,向黃葉飛飛的山林深處走去。他沒有聽到瘋女人的歌,但卻聽到一個人的哭聲,他順着哭聲走去,在他的眼前的是劉老漢,哭的很傷心,他見劉老漢,捶胸頓足,哭吼道:“雅芝,是爹害了你,是爹的不是,爹不敢去看你,爹對不起你呀!爹在這裡向蒼天祈求,保佑你早一天醫好,回到家裡來,爹不在管你的婚事了,老天呀!保佑我的女兒快把病醫好吧!我劉老漢給你磕頭謝罪了!” 五莊的眼圈溼潤起來,他走到劉老漢身邊蹲了下來,附着劉老漢的肩膀坐了下來說:“老哥,別哭了,都是我們的錯,我們千不該萬不該強人所難,我們的一時衝動惹下的禍,我們欠下了不可饒恕的罪惡,我們得打起精神來嘗還,只要孩子能醫好,我們傾家蕩產都願意,走,跟我走,我們到山裡挑柴去買,我不相信我們治不了孩子的病。”劉老漢抹去淚水,站了起來,說:“好端端的女兒,讓我們給逼瘋了,我花着廖家的錢,花着你五莊的錢,我不忍心呀!何年何月何日何時,才能醫好病呀!我……”“不要氣妥,我們尚能勞動嘛,只要我們努力,沒有過不過的溝溝坎坎的。”“五莊,人生苦短喲,怎麼努力?”“走,聽我的,上山砍柴買,走吧!別磨蹭了,太陽下山,六十塊錢就到手了。”“我兩手空空,怎麼砍,今天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沒啥,你砍,我背,走吧!別小孩子樣子。” 劉老漢跟着五莊走進了森林深處。山林深處,飄來幽怨的女人的歌:
妹等郎來郎不來,無力揮刀來砍柴,心裡念着哥哥話,眼裡望着大山脈。
男:風吹楊柳排隊排,哥哥領妹來砍柴,不是哥哥來得遲,爹孃罵哥不敢來。女:妹十七來郎十八,有情有意來瀟灑,不見小郎妹心煩,糖水下肚也不甜。
男:高山砍柴風悠悠,郎見小妹心不愁,只要我兩有情義,山奔地裂也不愁。
女:草根戀花花戀根,苦瓜枯藤一條心,只因屬相不相配,怨天怨地生不成。
男:藤牽架子慢慢爬,郎妹成雙無辦法,撕去古董說相配,白頭到老做一家。
女:相識相知夢一場,妹的心裡裝着郎,他年若是屬相好,再與郎來成一雙
……
“哪家的閨女又要瘋了。”劉老漢望着高大的枯樹說:“這些年輕人真是不懂老人的心呀!”五莊說:“老弟,各人自掃門前雪,別管他人瓦上上霜了。咋們還是砍柴吧,等雅芝醫好了,咋們的心才放的下呀!”
“老哥,人心都是肉長的呀!聽到那山歌,我的心裡好難受好難受,我們是人是鬼,怎麼早不想想,害了兒女也害了自己呀!”
“老弟,我們後悔了,可是,我們的債是要還的,揮刀吧!我要把柴揹走了。”
劉老漢聽了五莊的話,不再說話,高高地舉起大刀,向乾枯的老松樹猛力地劈去,發泄着他心中的懺悔之氣。五莊揹着柴一步一步走出森林。森林裡白毛風呼呼地吹着,樹葉啦啦地響着,淹沒了那對男女的歌聲,也淹沒了大刀劈柴的聲音,剩下的只有太陽還慢慢地往西移動着,藍天上的白雲飄飄悠悠地來來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