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定格,瞬息的空白倏地略過。七夏被人從身後拉進一個懷抱中,來人聲音波瀾不驚,像是知曉了一切的坦然。他沒有過問,只是淡淡說:“天冷,回家吧。”
“謝謝……”七夏尋到卓斯的手,緊緊握住道。她知道,這段時間是卓斯故意留給自己和珣隱的,他們並沒有走遠,否則以他和他手下人的能力,不可能這麼長時間找不到她。
回到家的時候,盼惜等人已經等候多時,見七夏完好的回來,盼惜着急的走近她,詢問道:“七夏,你沒事吧?”
七夏微笑着搖頭,轉開話題:“好睏啊。”
未名見狀,站起身來對卓斯道:“我們也該走了,七夏,你保重身體。”
“嗯。”七夏並沒有挽留,只是關切道:“路滑慢走。”
安東尼離開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要七夏好好修養,七夏只是笑。盼惜最後一個離開,她握着七夏的手,支吾着想說什麼,最終她只是言語帶着深意開口:“七夏。”盼惜四顧了一下整個房子,然後鬆一口氣:“你一定會幸福的。”
七夏還想問原因,盼惜就已經鬆開她的手走出了房子。
四周安靜了起來,七夏需要一場夢境,來調整這一夜的變動。她睡的安穩,夢中似乎夢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七夏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嘴角噙着笑容。
恍惚的一刻,七夏看到頭頂上深藍色的天花板,上面的星空圖案和她越城家裡的一模一樣。七夏以爲自己還在做夢,用手揉了揉眼睛,星空更加明亮清晰。
她坐起來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這間臥室竟然是越城的家!七夏立刻下牀,打開身側白色的窗簾,陽光瞬間充盈了整個房間,溫暖了七夏的瞳孔。她看到落地窗外車水馬龍的城市,這才確定這裡不是越城。
原來如此。
七夏想起自從失明住進這裡,就從來沒有磕碰過。她下意識的把看不見的地方視爲最讓她有安全感的家裡,所以也並沒有覺得奇怪。七夏對着初春的陽光,笑容比日光還要燦爛。她看着和自己臥室同樣裝修的房間,甚至連每一個小裝飾的擺放位置都相同,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對房間的震驚甚至超過了恢復視覺的喜悅,七夏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睛已經恢復,城市在她的腳下一覽無餘,每一寸罅穴都清晰得近在眼前。
怪不得盼惜離開前語重心長的對自己那樣說,七夏笑着,眼角卻忍不住泛起光。
她走出臥室之後,看到客廳廚房還有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家裡的樣子,就像是把越城的家整個複製到了這裡,但是這裡要比自己家裡大很多,大得超乎七夏想象。如果沒有看到窗子外面的城市,七夏差一點就混淆自己還在北安這一事實。
卓斯在廚房裡忙着,七夏腳步很輕,站在門邊時還是被卓斯發現。他背對着七夏做着早餐,有些手忙腳亂,卻勉強應付得來。
卓斯沒有回頭,邊煎蛋邊說:“早餐馬上就好。”
七夏沒有告訴他自己已經康復,她看着卓斯在廚房忙碌的身影,覺得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親近。
她洗漱完後就坐在了餐桌旁,像失明的所有日子一樣。
早餐十分豐盛,實在無法想像這樣色香味俱全的早餐,出自於一片狼藉的廚房。他一定忙了很久,雖然是簡單的烹飪,對於從來沒有自己動過手的卓斯來說,一定費了不少力氣。
七夏竟然爲這樣一頓早餐而感動,吃飯的時候,她一直不敢擡頭,害怕自己眼睛裡的感動流瀉出來。
七夏起身的同時,卓斯立刻趕到她身邊,把她面前一切可以傷到她的東西移開。他的動作很輕,如果不是七夏看
到,她根本不知道卓斯所做的這一切。七夏不知道在自己失明的時候,他到底做了多少這樣的事。
吃過早餐,七夏正想告訴卓斯自己恢復視力的事,就聽卓斯說:“今天我要出去一趟,你要不要叫盼惜和顏曉來陪你?”他從臥室走出來,已經換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裝。
七夏不得不承認卓斯是如此令人心動,一身修身的西裝襯得他的身材更加挺拔,冷峻而分明的臉,黑色的頭髮隨意的垂下,卻增添了一種隨性張揚的冷冽。他氤氳着海洋的瞳孔隱隱的泛出明亮的光來,像是傾灑着一整片陽光的蔚藍海洋。他依然是當初令七夏驚豔的模樣,時光只在他的臉上留下沉穩和愈漸成熟,卻並沒有掩蓋了他的光輝。
他扯着脖頸間的領帶向門外走去,並沒有留意到七夏看着自己的視線。邊走邊囑咐道:“不要給陌生人開門,昨天看的書就擺在桌子上,CD機的遙控器就在書旁邊。”
七夏走到卓斯面前,不由分說的拉起他的領帶,開始給他系。
卓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驚喜道:“你……”
七夏擡頭對上卓斯氤氳着海洋的瞳孔,打斷他道:“嗯。我知道了,路上小心。”說完,拉着卓斯領帶的手略一使力,卓斯的頭就低下來,七夏一笑,墊起腳尖親吻他的嘴脣。
七夏輕吻完卓斯後,卓斯才反應過來,他的臉上揚起笑容,伸手攬過七夏的腰,另一隻手穿插進七夏的頭髮裡,這是他經常親吻七夏的姿勢,然後繼續湊近她的嘴脣親吻她。
甜蜜而綿長的吻結束後,七夏笑容溫暖的對卓斯道別:“我等你回來。”
卓斯走後,七夏像個得到禮物的孩子一樣雀躍,她把房間打掃得潔淨明亮,甚至把卓斯的衣服全部洗了一遍,嗅着他襯衣上好聞的味道,七夏彷彿觸到陽光的形狀。
這場經歷終於讓她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她願意去原諒,並接受這樣一個卓斯。他的美好和他的冷酷她都願意接受。她從沒發現自己對卓斯的感情是如此深刻,從她十七歲遇見他開始,她的心裡就沒有忘記過。
就像她所說的,她有多恨卓斯,也就有多愛他。這是她第一個愛的人,佔去了她心裡的位置,從此再也沒離開。
並且她欣喜的發現,也許她心裡念念不忘的人,也是愛着自己的。她想等卓斯回來,然後把自己全部的心意告訴給他。
懷抱着這樣的期待,七夏在傍晚聽到門鈴時幾乎是衝到門邊,完全不顧卓斯對自己說不要給陌生人開門的囑咐,邊打開門邊歡喜的喚道:“卓斯!”
開門的瞬間她忽然反應過來,卓斯是不會按門鈴的啊。
所幸門外只站着一個人,而這個人是未名。“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未名說道。
七夏有些不好的預感,果然,未名剛一坐下就開門見山的說:“親王今天不會回來了。”
“他……去了哪?”七夏沏了茶給未名,放到他面前的時候問。
“英國,Lasombra族總部。”未名沒有喝茶,只是看着七夏說話。
“他去那裡做什麼?”七夏不解道。
“我沒猜錯的話……”未名面無表情的看着七夏,用毫無感情的口吻說:“他應該是爲了你,去破壞光計劃。”
“光計劃?”七夏反問。她似乎記得聚靈和光計劃從哪裡聽過,可是她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當初她並不關心,所以也沒有過多在意。
未名也不瞞她,坦白的一一相告:“光計劃是族裡一直在計劃的事。因爲Lasombra族不去依靠吸食人血來提升能力,所以這些年總是被其它血族挑戰。爲了防止Lasombra族的衰減,長老們想到了用靈魂來提升吸血鬼能力的計劃,稱爲光
計劃。上個世紀昂索擔任親王的時候,計劃進行了一半,在一隊人去輪迴司後,昂索只說計劃無法成功,帶走了已經進行到了一半的實驗品。所以在卓斯任職之後,第一時間就下令追捕昂索,除了他擁有一半的實驗品,他本身還可以打開通往輪迴司的門。卓斯這樣做的目的,我猜是爲了避免族裡找到啓靈者。同時,他還在下令尋找一名叫洛七夏的女孩,也就是你。這也就不難解釋了,他爲什麼費盡心思的要找到昂索不可。”
七夏深吸一口氣,忽然之間就想明白了很多事。她沒有打斷未名,繼續聽他說道:“可惜事與願違,你還是被族裡以啓靈者的身份找到。那個時候卓斯正調查——在族裡領地發生的幾起因爲被血族吸乾血液的命案,後來發現這些全部是Brujah族對我們的挑釁。還有我必須要和你解釋的是,在親王尋找你的過程中,威脅你朋友的事情,全是我下達的命令。我知道他是一定不肯讓你成爲族裡的工具的,所以我私自做了這樣的決定。”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七夏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她想起當初她對卓斯的口不擇言,很多時候也是沒有聽到他的解釋所以一味的誤會,致使兩個人的關係越來越惡劣。
未名沒有回答七夏,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他從來沒放棄過尋找你,他也從未想要傷害你。所以被誤會之後,他沒有解釋,也就任你肆意的恨他。在族裡他對你的態度冷漠決絕,只是他保護你的方式。若你成爲他的靈魂伴侶,少不了要經歷更多的危險。在得知你被造夢者干擾,他每天晚上都陪着你入睡。而執意讓你留在他的身邊,也是爲了保護你。這個地方,他早就想帶你來了,現在終於如願。”
未名看着怔住的七夏,滿意的微笑道:“我和你解釋這些,只是讓你清楚這一切。並且,我希望你能去阻止他破壞光計劃。他這一做法,對他自己無疑是死路一條,如果被長老們發現,他的情況會很堪憂。”未名吸一口氣,鄭重道:“我請求你。”
最後他補充說:“我的命是卓斯救的,所以爲了維護他,我願意做一切事情,且絕不會爲自己所做的後悔。”
七夏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開口:“我答應你。”
雖然已經料到她一定會同意,但是未名還是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他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放在桌子上,推到七夏面前說:“這是去英國的機票,到了之後會有人接應你。”
“那你呢?”七夏拿起信封來反問。
“國內和Brujah的紛爭必須要做一個了斷,我暫時走不開,而且,我阻攔不了卓斯,能夠救他的,只有你。”未名的表情嚴肅,漆黑的瞳孔深邃而遼闊:“除了阻攔他,如果你真的想救他,就繼續做啓靈者。請隱藏你對他的感情,讓他不要再爲感情所迷惑。”
七夏擡眼看未名,發現他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她捏緊了手裡的機票,點了點頭,移開視線,緩緩說道:“我都答應你。”
“那麼。”未名起身道:“請即日啓程。”
在未名要開門離開前,七夏問道:“那些事情,都是他告訴你的?”
未名的背影停在原地,然後他說:“不,他從不告訴我他真正的想法。”
七夏看着未名離開的背影,又低頭看着手中飛往英國的機票,苦澀的笑了起來。她和卓斯之間,走了太多的彎路,而如今終於握緊了彼此的手,卻又要離散。她想起當初景蕁的箴言: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景蕁所有的預言都實現,而她到現在才終於恍然,事實真相和她的心意,全部在她失明後無法視物的情況下明白的。
看不到,卻讓她對這世界有了更深的認識。
她的眼淚落在手中的機票上,模糊了目的地的文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