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洶洶的就準備往前跑的盼惜,腳下忽然被什麼東西絆倒,接着她就以一個狗啃泥的姿勢趴到地上。
她從地上爬起來,看清了絆倒她的是一個莫名出現的雪堆,氣沖沖的要踩上去,而後怕再次滑倒只得作罷,拍了拍腿上的雪,繼續向前跑去。
前方的路漆黑一片,她只能勉強看到眼前的路,跑了很久,確定自己離*已經有足夠遠了,可她的眼前似乎還是一條無窮無盡的甬道。不得已,她只得繼續往前走。
走了幾步,盼惜驚訝的發現,眼前又出現了那個一開始絆倒她的雪堆。那雪堆已經越積越高,四周並未降雪,那積得厚厚的一層,就好像是從雪堆裡一點點蔓延出來的。
盼惜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幻覺之後,她震驚的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原點!她往回看去,身後深邃的黑暗裡暗涌着未知路程。她記得,如果她回到了原點,身後應該是那間被骨節鋪滿牆壁的房間,而現在,身後空無一片。
於是她又安下心,在面前的雪堆上重重的按下自己的手印,便不再停留,繼續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但盼惜清楚的知道自己走的路程,已經快要趕上從自己家到七夏家的長度了。當她想要歇腳時,盼惜再次驚訝的發現,面前又出現了一個雪堆。那雪堆已經堆的半人高了,白色的雪松鬆散散的堆着,像是一陣風來就能吹散似的。盼惜以爲走一段路大概就能看到這樣的雪,剛想離開又突然想到什麼,她蹲下身子,開始扒開面前的雪,只一下,外層的雪就剝落下來。於是,那個她剛剛在上一個雪堆上用力按下的手印,此刻清晰的呈現在她的眼前。
盼惜驚懼的向後跌坐去,她死死的盯着那手印,用像是看着什麼怪物的眼神看着。而後她狼狽的爬起來,躲開雪堆,繼續向前奔跑。
她明明跑的是直線,爲什麼卻像是在繞圈?這裡,到底是哪?七夏又在哪裡?一連串的疑問出現在盼惜腦中,她無暇細想,只想快點離開這裡。內心裡終於開始衍生出恐懼,她開始害怕,忍不住喚七夏的名字。卻有點怪她,如果她不是把自己一個人落下,自己也不可能如此狼狽。
盼惜第六次看到雪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沒有了力氣。她崩潰的癱坐到地上,想到再也逃不出去的可能,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積在身上的雪也越來越沉重。七夏已經感覺不到冷了,身體裡的血液像是僵在血管裡,只能感到四肢傳來的麻木感。
“七夏,七夏,七夏……”
什麼人,什麼人在叫她?
七夏沉重的雙眼想要睜開,試了幾次卻只是徒勞。那聲音依然沒有停下來,傳到耳朵裡的聲音,像是柔軟的棉絮,溫暖且輕柔。
感覺到有什麼人走近她,隔着雪試圖把溫暖一點點的傳遞給她。那雙探到她臉頰的手帶着絲絲暖意,七夏忍不住閉着眼睛靠上去。
你是誰?
沒辦法說出的疑問在心裡提出來,卻又不知道問的是誰。
聲音的主人溫柔的
開口,言語清晰得彷彿自內心深處傳來:“我是你。而你,不是我。”
就像是有什麼人在她的腦海敲擊鐘鼓,咚的一下震擊了她的靈魂。
渲畫?是你嗎?渲畫。心裡的疑問沒有停,而對方卻沒有回答,只是聲聲喚她:“七夏,不要睡。七夏,快站起來。”
身體裡面不知怎的就有了力氣,她掙扎着動了動四肢,似乎聽到從身體傳來彷彿骨節開裂的聲音,蜷在懷裡的手一點點的向雪堆外探去。
再往外一點,就一點。她在心裡不停的鼓舞自己。
然而,伸出去的手沒有讓她現在的境況得到任何改善。
寒風已經滲入她的身體裡面,讓她的血液像是水一樣被冰凍。動起來的手臂,仍在不停的顫抖。寒風刺骨,裸露在雪外面的手,終於支撐不住,頹然的墜下。
在就要落到地面的時候,突然被人用力握住。
然後七夏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少女哭喊着握住她的手:“七夏,七夏,我終於找到你了!七夏,快起來啊。”
盼惜緊緊握住七夏從雪堆裡伸出的手,邊哭邊叫着七夏的名字,又不忘使勁的撥開七夏身上的雪。
見到臉都已經被凍僵的七夏,盼惜使勁搓了搓手,用摩擦產生熱量的手捂到七夏臉上:“七夏,快醒醒啊。”
聽到好友的聲音,七夏重重的鬆了口氣,感受到臉頰上傳來的溫度,七夏終於勉強的睜開眼,在看到對方哭泣的臉後,扯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來:“盼惜……”
“七夏,你笑的比哭還難看。”盼惜開着玩笑,自己也忍不住破涕爲笑起來。
緩了一會兒,七夏的全身終於恢復了力氣,她扶着盼惜站起來,吃力的說道:“要找到那個小女孩,她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你瘋了吧!”盼惜驚叫起來:“你都這樣了還找她,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啊!”
七夏搖了搖頭,對盼惜解釋:“盼惜,我想起來了,很多年前我就聽人說過,清煦路有所老房子,很多人都在那裡失蹤。我想,就應該是這裡了。如果今天不解決她的問題,那麼以後可能會有更多人遇害。”
盼惜鬆開扶着七夏的手,面色凝重的勸着七夏:“遇不遇害關我們什麼事!爲什麼我們要被扯進來。七夏,別管了,我們走吧。”
失了倚靠的七夏只得向後退去,扶住牆壁,咳了兩下才開口道:“盼惜,也許你從來沒經歷過失去親人的痛苦,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親人死去是種什麼感覺。正因爲我懂得,所以我才願意去幫助他們。你能明白麼?”
“我不明白!”盼惜忍不住大吼道:“難道你連命都不顧了麼!你連我的命都不顧了麼!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啊,爲什麼,爲什麼偏偏要找上我?!”
七夏震驚的看着盼惜,像是完全不認識一般:“盼惜,你怎麼了?”
“如果不是因爲認識你,我也不可能經歷這些恐怖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爲認識你,我表姐,她、她也不可能癱瘓。你顧及別人的感
受,難道我的感受,你從來都不顧慮麼?難道,我的命就該輕賤麼?”盼惜側過頭去,眼圈微微發紅。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盼惜,我把你的命看的比我自己重要啊。”七夏着急的解釋,她不明白盼惜究竟經歷了什麼,才讓她如此抗拒。
“撒謊!”盼惜脫口而出,指責七夏說:“那爲什麼,爲什麼五個月前,你都不回來?你不就是怕沒辦法救表姐麼?在輪迴司你有權利有地位,你什麼都不用怕。可是,如果你回來,一切都不一樣了。你在這裡捅了簍子,所以你才逃避!”
七夏看着盼惜,張了張嘴,發現任何話語都無法從乾澀的喉嚨裡說出。她的身體不住的顫抖,全身的寒意比雪地的瀕死還讓她感到無望。
最後,七夏清楚的聽到盼惜,聽到在輪迴司她拼命救回的盼惜,聽到她最好的朋友對自己說:“我不玩了,我退出。”
說完,盼惜毫不留情、決絕的向着七夏反方向走去。
和盼惜的交集,也不過不到一年的時間。只不過是因爲雙方都有着不爲人知的秘密,從而漸漸產生了濃厚的友誼。然而,那麼開朗,那麼無畏的盼惜,七夏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她的內心。
七夏看着遠去的背影,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於是,盼惜的背影就在她可以極目遠眺的視線裡,一點點的變得模糊。
天氣的寒冷依然沒有得到改善,就算知道這一切都是幻境,然而內心升起的寒意仍傳達到了神經末梢。
四周的空氣越來越冷,黑暗也一點點的降臨下來。
七夏向前走着,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腐朽、麻木的一具屍體,沒有任何感情填進她空洞的靈魂中。
看到獨自哭泣的盼惜時,她停下來,緩緩開口:“爲什麼偏偏是你啊,盼惜,只因爲你能幫到我,你可以控制時間,這真是解決了我一個很大的難題。僅此而已,不然,我爲什麼要和你成爲朋友呢。”
盼惜擡起頭來,看着眼前的七夏,渾身的力氣虛脫,已經沒辦法讓她開口,她只能聽着,聽着從自己最好的朋友口中說出,令她難堪又絕望的話。
“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如果不是因爲你的異能,我也不可能和你有所交集。你真的看不出來麼?”她說着話,像是絕望後的走火入魔:“如果不是你回錯了過去,那麼我也不可能被困在輪迴司那麼久。你知道那種滋味麼?在你終於死心的平穩生活的時候,又有人強迫你回到你無能的人類生活中,而後又被指責做錯了一切,這種感覺,那麼愚笨的你,怎麼能理解呢。”
“爲什麼我要爲你犧牲掉十七年的時光,爲了你的失誤,我已經喪失掉了太多東西,就算是贖罪,也是夠了。而現在的你在做什麼呢,你只不過是在拖累我而已。”
“自私的那個人,不該只有我一個。”
兩個人,說了對對方傷害最深的話語,那彼時相握的手,終於被免不了產生的一道巨大溝壑所拆散,沒人想要去填平,於是,也沒辦法逾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