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天地間鋪滿寒霜。
雲小箐藉着月色定睛一看:哈,可不正是他!
這可真‘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那張二保喝得個醉醺醺的,兩隻眼睛將一個人影晃成兩個,兩個人影晃成四個,根本就看不清誰是誰。
迷迷糊糊中聽見眼前的少年厲聲嚷嚷了句什麼,他也沒聽清楚,只下意識地擡起臉龐,揉了揉朦朧的睡眼,伸長脖子想要湊近去看清楚對方是誰,哪知道這一系列動作還沒來得及做完,對方迎面一拳飛來,打得他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張二保一邊在空中做短距離飛行,一邊手舞足蹈,撲騰着撞倒身後的晾衣杆,聲勢浩大地跌了個狗吃屎。
白錦撲上去騎在他身上劈頭蓋腦又是一頓海扁。
旁邊衆人看着汗顏,想過去勸勸又礙於身份不方便,更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怎麼回事?一個個面面相覷,大眼瞪着小眼,無奈之下,只好又齊刷刷將目光凝聚在了雲小箐身上。
這位千金小姐看上去溫婉柔弱,遇見這種狀況,定會竭力阻止吧?
活該!
誰理他呢!
雲小箐只作視而不見,與身旁衆人柔聲笑道:“我們先進屋看看石榴姐姐吧。”說着,扭擺腰肢,儀態萬方地往前面正屋中走去。
留下 身後一干人等瞠目結舌。
俗話說:得人錢財,與人消災。
既然受僱於人,該管的絕不手軟,不該管的當然也最好一概不畫蛇添足地從旁插手。
職業道德重要,還是見義勇爲重要?
兩相權衡之下,衆人決定還是以恪盡職守爲要,乖乖跟着雲姑娘進屋去吧,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兒就不要做了。
於是該留守的留守,該跟進屋子裡的一個不落。
任憑那張二保在白錦泄憤的拳頭下翻來覆去,‘哎呦喂呀’地慘叫連連,大傢伙左耳進右耳出,只作沒聽見。
忠義鏢局素以信用、嚴謹著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雲小箐暗自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就着
身旁少 婦挑開的簾子入了廳堂。
張二保平日就是吃喝嫖賭得過且過慣了的,家中物件器具極少,裝潢也十分簡陋,房間狹隘根本容不下這麼多人,雲小箐吩咐男子門前等候,只攜了鏢局中隨侍左右的數名貼身女子穿過廳堂,進了裡間臥室。
儘管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實際見到,仍叫人止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牀榻之上,石榴雙臂被粗實的麻繩反綁在身後,嘴裡堵着破布,渾身衣衫襤褸,似被人拿皮鞭毒打過一頓,如今雙目緊閉,奄奄一息地側臥在硬邦邦的木板牀上,好像隨時都會香消玉殞似的。
雲小箐太震驚了,雙手掩脣,半晌才喃喃悲嘆道:“……太殘忍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你!”說着,抹了抹眼角,急忙又招呼着女眷幫忙替石榴鬆綁上藥,順便從旁邊衣櫥中翻了件厚實的長襖長褲替她換上。
替石榴換衣裳的過程中,小箐親眼目睹她渾身上下傷痕累累,到處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模樣,心下說不出的難受,一邊怪自己沒早點過來,一邊又對那心狠手辣對少女施暴的張二保恨之入骨起來。
天青呆在門外,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焦急不已地來回踱步。他迫不及待想見到石榴,數次壯起膽子要硬往裡闖,都被旁邊走鏢局的衆人好言好語安撫下來。
好不容易勸着哄着,待衆女眷替石榴清洗上藥,重新換好了衣裳,纔開門放那少年進來,順道還囑咐:“小姑娘受了重傷,昏睡過去了,你別吵着她。”
天青嘴裡答應着,待真見到心愛的少女被人傷成這副模樣,他痛心疾首,竟忍不住嗚嗚咽咽握着石榴的手,坐在牀前哭了起來。
雲小箐見他這副模樣,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得住,想了想,得了,由他去吧,她這邊還得處理‘正事’呢!
請大夫抓藥熬藥這些事兒,該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雲小箐處理完手邊的雜務,又吩咐人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下鍋的小米,多少也好,給石榴姑娘先熬一碗米粥墊墊肚子。
她對張二保其人刻薄自私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沒想到這
混賬殘忍至此,竟然對自己新婚妻子都能做出如此決絕狠毒之事!
就這麼隨隨便便地被主子配了男人,石榴定也是心有不甘的吧?面對那骨子裡一肚子壞水的男人,她不願屈身就範的吧?
——別說她這麼一冰清玉骨的小姑娘,便是任憑換作任何人,也不願被這種腌臢潑皮玷污了身子啊!
面對張二保的威脅利誘,石榴奮力反抗,以至於那兇狠殘暴的男人惱羞成怒,竟對其施以暴虐,直打得她渾身傷痕累累,再也無力掙扎……
雲小箐痛苦地閉上雙眼,深深吸了口氣。
如果可以,她真巴不得白錦乾脆將那人間敗類一頓打死算了!
可是不行……再怎麼憤怒,也不敢猖獗,鬧出人命這種事,吃官司不說,更會影響到那少年的錦繡前程。
白錦聰慧機敏,如肯專心治學,金榜題名不過遲早的事。
像他這樣的莘莘學子,最好家身清白,衆口皆碑,聲望越好,高 官厚祿的希望才越大。
最忌諱便是這種敗壞名聲的事情。
她不能爲了一己之私,毀了他一輩子的前途!
雲小箐握緊雙拳,原地站立片刻,又伸手撫了撫心口,強壓下胸中憤怒,這才長舒了口氣,出大門,招呼院子里正貓拿耗子玩得不亦樂乎的少年:“哥哥,我這邊處理好了,你也累了罷?不如進來喝口茶……我們也好與張宅主商量一下契約的事情。”
她幾時這麼乖,自動自發叫過他一聲‘哥哥’?
還不是礙於外人的面,給他幾分體面罷了。
怎麼說畢竟同一屋檐下,兩人私交再好,表面上也不過兄妹的名分。
白錦歇了手,意味深長地扭頭望了小箐一眼,咧嘴一笑,領着張二保的領子,將他拖死狗似的拖進屋來。
張二保被白錦扁得灰頭土臉,一張皮包骨頭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腫成了豬頭不說,還跟調色盤似的,十分有看頭。
誰叫他犯賤在先?
見過石榴那般悽慘的模樣,這會子可再沒人同情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