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聽嫣容說起才知道,原來這位平安大叔就是之前櫻紅口中那個即會種莊稼,又擅長做木工活兒的親爹。
雲小箐恍然大悟,也才明白過來:嫣容、櫻紅的名字,都是入府做了奴婢過後,家裡主子恩賜的,實際上嫣容原名蘇羽仙,櫻紅原名平冬兒,都是尋常人家女孩兒的名字。
說起平冬兒親爹平安,就不得不順帶一提她那繡工卓越的母親關媽媽。
關媽媽三十 六七的模樣,瓜子臉,腦後束着尋常樣式的髮髻,以一隻璞玉雕花簪子別住,穿着一身墨綠緞子鑲白玉蘭暗紋窄袖小襖,下配一件蒼青色金絲雀紋褶皺長裙,瘦削肩膀,中等個頭,雖然生得並不算特別好看,然而整個人卻給人一種樸實自然、氣質優雅、溫潤可親的感覺。
尤其她聲音柔和,悠揚而綿長,笑容舒怡甜美,自然而然散發出一種穩妥的、安撫人心的魅力。
雲小箐一見了就覺得十分喜歡。
順便又從人堆之中將平冬兒家那位以往常在外面跑生意,生得精明能幹,又備受主子稱讚的大哥平毅給挖掘了出來。
平毅看上去約莫二十二三的模樣,生得清朗俊逸,臉龐上總掛着怡然自得的微笑,說起話來,乾淨利落,聲線雖然柔和親切,卻隱含着一股子韌性,他趁着自我介紹的空隙,連帶着將這回爲小箐帶來的物件數目及其大致分類一併羅列了一遍。
從頭到尾,他雙眸光芒璀璨,毫不避諱地直視小箐,絲毫沒有因爲身份地位的卑微而表現出妄自菲薄的輕賤來。
雲小箐不禁對這位起了興趣,稍微用了點心,仔細打量了他一番。
同樣是樸實無華的衣着,他穿在身上就是比旁人更加乾淨、平整,再簡陋的衣飾亦掩飾不住他身上那股子堅定執着並且有着強大包容力的溫厚氣質。
這點看來,倒和他母親很像。
雲小箐微微眯起雙眼。
這是一個有實力,有野心,辦事得力,認真負責,不甘屈居人下的傢伙呢。
雲小箐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表面上不動聲色地傾聽着,
心裡面卻迅速地對此人下了簡明扼要的評價。
這種人,當委之重任,並付以十分的信任,才能發揮他最大的實力。
不過評價歸評價,究竟是不是真金,還得經過烈火的熔鍊之後才知道呢。
雲小箐暗自點了點頭,又將心思轉移到不遠千里隨行而來的女眷身上。
江媛媛生前身邊一共三名一等貼身婢女,六名二等婢女,四名跑腿傳令的侍童小廝,如今一個不落地全在這兒了。
人數衆多,不方便記憶,雲小箐便採取‘擒賊擒王’的策略,當先將其中三位容貌氣質出衆的一等貼身婢女的名字給記了下來。
爲首是一位名叫凌霄,看上去約莫十八 九歲,體態婀娜,氣度謙遜溫和。
右手邊一位笑容爽朗,落落大方,舉手投足爽快淋漓,看上去大約十七八歲的姑娘,名叫子蘭。
左手邊一位似乎年級最小,估摸着只有十 六七歲,卻表現得神態恭敬,舉止謹慎,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必是個善於察言觀色,心思細膩敏捷的,名叫胭脂。
三人皆姿容儀態皆優於旁人,不僅氣質親切、恭謹、和睦,言行舉止又表現得妥帖得體,難怪討主子喜歡。
真沒想到,她那素未謀面,如今早已經入土爲安的母親大人這麼給力,雲小箐暗道自己這回算是撿到寶了。
心裡面想歸想,‘魂穿’過來這麼些日子,雲小箐好歹也明白作爲主子,當穩如磐石,傲似青松,自己一門子心思絕不可隨意在下人們面前外露的道理。
當下只是含笑不語,施施然接過旁邊小丫鬟遞上來的茶盞,掀起碗蓋悠悠颳了刮漂浮在表面上的茶葉渣滓,慢條斯理地小啜起來。
她不表態,旁邊衆人乾站着沒人敢輕舉妄動。
不過好在雲小箐這副姿態並不是刻意想要刁難誰,不過做做樣子,適當顯擺顯擺做主子的派頭壓壓手下人的氣焰,免得往後這一個個的欺她年幼,都將她當做好拿捏的柿子隨意欺瞞哄騙了去。
她這一番所作所爲自有她的目的,旁邊衆人見了,嘴上雖然不
敢多說什麼,心裡面卻忍不住直犯嘀咕:我說,咱們家小姐今兒個這是怎麼了?以往在家裡的時候不是柔順乖巧又軟弱又好欺負的性子麼?怎麼出門半載,當日那個動不動便偷偷躲起來掩面哭泣的小丫頭如今換了這麼副精明凌厲的性子了?
也幸虧分別半載,否則雲小箐這前腳後腳地改頭換面,還不嚇煞了衆人,定以爲她被惡靈附體呢!
便是如此,衆人仍止不住心下猜忌,又不敢正面詢問小姐,只好旁敲側擊地偷眼望向嫣容,帶着好奇、疑惑、驚訝……無數種匪夷所思的感情,齊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
嫣容感覺猶如芒刺在背。
她也知道他們心裡嘀咕的什麼,只是這種自家小姐自從在船上受鄧媽媽陷害,失足落水救上來之後,突然性情大變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就算她真坦白說出來,怕是也沒人能信。
雲小箐在性格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這一點,在不瞭解其本性的‘外人’面前,倒還能很容易地遮掩過去,就算是寄居金陵侯府,也因爲一開始接觸時她就已經是這副性子了,所以即便本家的丫鬟媳婦婆子也看不出絲毫端倪,可是,面對眼前這些大小看着小姐長大的家奴來說,小箐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就好像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
事實上也還真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只不過誰又能想到這茬?
嫣容打一開始就打算將這件事徹底替小姐遮掩過去,如今面對衆人質疑的目光,她雖然渾身上下極不自在,卻暗自咬緊了牙關,低眉順眼,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裝出一副泥胎塑像般的架勢,只作渾然不覺。
雲小箐又不是瞎子,看見大傢伙莫名其妙地瞅瞅自己,眼中似有隱晦,不便言明,轉而又望向嫣容,猜測他們定是想旁敲側擊從她貼身侍女身上看出點什麼蛛絲馬跡出來。
哼,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雲小箐不高興地撇了撇嘴,吩咐衆人幾句諸如‘各位遠道而來,幸苦了,就在這裡暫且住下,好生休息幾日’之類的話,便領着嫣容、雪玫二人又輕描淡寫地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