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小箐明明知道他這是在同她說起自己的身世來歷,卻又隱隱感覺到其中悲慘勝於喜悅,故而裝出一副小朋友聽故事着了迷一般的模樣,睜大兩隻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小臉蛋上溢滿趣味盎然的神情,笑眯眯地望着他。
後來呢?
小紅帽有米有鬥敗大灰狼呢?
白錦分明看見那妮子眼中寫着這麼一句話,驀然覺得無言以對,眨了下眼睛,又換了副哄小孩的口吻:“逗你玩呢,真是可愛!”
雲小箐咧了咧嘴,忽地抓起手中繡花針往他手臂戳去!
白錦卻沒動。
那隻臨到頭來忽然反悔的玉手停在少年手臂旁邊,雲小箐有些詫異地望進白錦眼眸深處。
那粲若星辰的雙眸多了幾分黯淡,稍顯得失了神,眼底凝固着說不清的苦楚。
她一直以爲他是單純開朗的,是無憂無慮的,突然見到他這副模樣,她有些不知所措。
當然這些只是縫紉過程中一點小小的插曲罷了,經歷這件事後,兩人間陷入了無言以對的僵持局面。
就好像爲了掩飾什麼似的,雲小箐垂下腦袋繼續縫紉,而白錦則摟抱着踏雪繼續讀書。
誰都沒有再碰剩下那半碟油酥花生米,甚至彷彿刻意迴避似的,連提都不願提及。
雲小箐心無旁騖,很快將兩張汗巾做好。
一條煙青色的,一條水藍色的,清爽吸水的質地,柔和溫潤的顏色,很得人喜歡。
白錦卻什麼也沒說,只單單‘嗯’了一聲,從雲小箐手中接過去,看也不看,塞進懷中,起身就要往屋外走去。
雲小箐卻適時扣住了他的手腕,笑道:“你還忘記了一樣東西。”
“什麼?”白錦眉角微掀,不置可否地回頭望她。
雲小箐眯起眼睛笑得純粹,手指卻不太老實地戳了戳少年方纔被自己又咬又擰的地方,滿意地感覺到對方身子下意識地抽緊,方笑道:“這裡這裡,爲了‘掩人耳目’,需要善後處理一番才行。”
“……”掩人耳目?她替他上藥
只是爲了‘掩人耳目’而已?!
白錦看着那嬌小玲瓏的黃毛丫頭可愛地搬了藥箱放桌面上,又掏出藥水替自己認真塗抹的樣子,心裡面只覺得百般不是滋味。
直到掀開袖子,雲小箐才親眼看見,那地方被她‘蹂躪’得已是一片明顯的青紫。
看他的樣子,不應該有這麼厲害啊……他甚至連撫慰、輕揉這些處理傷口最基本的動作都沒有呢!
是否想在她面前掩飾什麼?
或者……習慣了獨自舔 舐傷口的血腥?
雲小箐深吸口氣,抿緊了脣角:無論哪一樣,都不是她所樂見的。
便嘗試着同他說話:“想在已經是十二月中旬了,家裡私塾開課,應該會放在年後吧?”
“嗯。”白錦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沾了藥水的棉籤在手臂的肌膚上來回拂拭,輕柔得就好像羽毛一樣,非常舒服,動靜之間情不自禁有種撩撥心神的旖旎感。
讓人心馳神往……
白錦正聚精會神努力與心下這股奇異的感覺互相抗拒着,並沒有聽清雲小箐問他什麼。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着。
話題無非從家常瑣事到一封家書。
直到上好了藥,重新放下衣袖,白錦才漸漸收回心神,一擡眼卻看見雲小箐好奇地望着自己,頓時只覺得十分尷尬,忙不迭申辯道:“呃,我沒聽清,你剛纔說什麼來着?”
“我說,”雲小箐悲哀地嘆了口氣:“你爲什麼不在家過了年再上京趕考?”
“家?”白錦嗤笑一聲,脫口而出:“我如今已是孑然一身,哪裡還有什麼‘家’?”
雲小箐微微張口,驀地瞪大雙眼望着他!
白錦心下一驚,這才發覺自己竟不小心冒了一句大實話出來。
“呃,其實,呃,是這樣的,”爲了避免裂縫進一步擴展,白錦絞盡腦汁,努力彌補其中缺陷:“我出門之前,和我爹鬧得比較僵,所以……”
雲小箐眼中溢出‘我理解’的神情:“和家裡人吵了一架,氣
不過離家出走的是吧?”
白錦解脫般訕笑一聲,微紅着臉頰憨實地撓了撓頭:“呃,這你都發現了,真是厲害啊!”
雲小箐便不再多說什麼,開門令嫣容恭送白錦。
兩人比鄰而居,院子也不過一牆之隔,說是送,其實也就幾步路而已。
片刻之後,嫣容回來,恰好看見雲小箐坐在桌前,雙手托腮,兩隻眼睛望着窗外一片青天,愣愣出神,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她只怕永遠也猜不到,雲小箐如今心裡面正想着:眼瞧着就要過年了……也不知道在那個世界的父母雙親身體可好?爸爸的糖尿病,媽媽 的關節炎,有沒有好些?不孝女不在身邊,他們有沒有按時吃藥?
即使她有心寫信,也不知道該怎麼寄往那個世界的親朋好友啊!
???
踏雪很圓,很乖,很聽話,抱着它在牀上滾來滾去瞎折騰的時候,雲小箐不期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情來。
踏雪是她親手交到文殊文大人手中的,如今繞了個圈子又回到她手中,其中可見白錦與其交情之深,幾乎不言而喻。
要不要將之前他作爲‘護身符’給她的那一方通靈寶玉交給白錦,託他還回去?
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白錦這個人,吊兒郎當的,恍惚着呢,中途莫名其妙弄丟了,她連哭都沒地方哭去……日後有機會,還是自己親手還給文殊大人的好。
想到這裡,心裡漸漸安穩下來,又掰着手指頭算日子:楊愷送鄧媽媽回江州,也不知到了沒有……就算到了,要趕回來,順風順水也得再月餘,還早得很呢。
忽然又爲自己那見不得人的那一手毛筆字頭疼起來。
即使女子,身爲大家閨秀,也不能差成那樣的!改明兒起,針線之餘,也做做學問吧!
話說……雖然他們新來,年前並不需要去私塾唸書,可本家幾位表兄弟姊妹的,這種時候,貌似還沒有放假吧?
或許,她可以過去旁聽也不一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