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淚和汗水一同落下,我的臉色慘白慘白的,當我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我感覺我的整個身體都被抽空了,這是我藏在內心深處多年的脆弱,這是我一直以來都不想再次觸及的傷疤。我發現我的仇恨不足以對抗我的本性純良,我依然不想害他,但是我必須告訴他我爲什麼要針對他,我爲什麼對他恨意如此強烈,因爲他當年的不負責任,幾乎毀了我的一生。
在此之前,仙女已經帶我去找醫生調節很多次了,中醫西醫都沒有任何作用,我紊亂的月經週期和每次來之後排山倒海的痛經感,讓我無法忘記當初他每次在事後遞給我那顆白色藥丸時候說的話,他說:之之你吃下吧,省得懷孕。
呵呵……省得懷孕,我想我可能再也無法懷孕了……
訴說完這一切,我的整個身體都極度的無力,大概是情緒太過激動,又或許是正處於月經週期,我感覺眼前一黑,我整個人就這樣緩緩地倒了下去……我相信我的那些話帶給辰溪的震撼力,我相信他此刻或許終於明白了他錯在哪裡,我看着他臉上無比複雜而又糾結的神情,我信他終於懂我了,這種釋然讓我原本不甘的心漸漸地鬆懈,朦朧中我感覺我被人抱了起來,那是一個我曾經無比熟悉又覺得如此冰冷的懷抱,但是在今天抱我的時候終於有了獨特的溫度。
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在我耳邊說着對不起,有一個聲音在說之之你撐住,還是同樣一個聲音在告訴我馬上就到醫院了……我其實這是累了,小崔說得對,一個女人就算再強大,她終究是個女人,當我親手把深藏內心多年的仇恨推翻之時,我感覺到了無盡的疲憊。
我做一個綿長的夢,在夢裡,我徜徉在無盡柔和的一個空間裡,我身着白裙身姿飄逸,一個人隨風自由飄蕩着,我的靈魂在哼歌,哼的居然是我最喜歡的那首《三寸天堂》:
停在這裡不敢走下去
讓悲傷無法上演
下一頁你親手寫上的離別
由不得我拒絕
這條路我們走得太匆忙
擁抱着並不真實的慾望
來不及等不及回頭欣賞
木蘭香遮不住傷
不再看
天上太陽透過雲彩的光
不再找約定了的天堂
不再嘆
你說過的人間世事無常
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然後,我聽到了一個極度溫柔的聲音在呼喊着我,他在對我說:之之,別懶了,快點醒醒,別偷懶了。
那個聲調,柔和得像聖母瑪利亞,我朦朧中睜開眼睛,眼前真的坐了一個天使般的女人,她當然是我最最親愛的陳薇安了。
她輕輕地捏了捏我的臉,她說:大懶蟲,失血過多你也不能睡兩天啊,可把大家嚇的,我說你沒事都沒人敢信我。
我說:真的啊?我睡了兩天?
她點了點頭,她說:可不是,我給你檢查了,就是月經期血量太多導致血糖低而體力不支,一般人一般過會兒就沒事了,可是你卻一直睡覺不肯醒來,害得我以爲是不是上次受傷的後遺症,結果全身給你檢查了個遍,發現你就是在偷懶,一個勁賴在自己的睡夢裡不想醒。
我笑了笑,看了看周圍,發現辰溪居然還在。他見我醒來,有些尷尬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說:之之,你醒啦。
我點了點頭,伸出了手,他見狀一愣,我示意他走過來,我握住了他的手,我說:以後的路,我們都好好走。過去就此釋然吧,你說好麼?
他聽我這麼說,顯得特別的震驚。我看他這兩天也沒怎麼睡覺,神色特別的疲憊。他點了點頭,然後說:我想我造成的一切都無法彌補,但是之之,只要你願意,以後我會做你很好的朋友,相信我,我覺得我可以做到。
我笑了,陳薇安好奇地看着我們兩個,她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她說:之之,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啊?怎麼突然就變得這麼好了?你都不知道,昨天辰溪瘋狂把你抱進來找我的時候,我都嚇到了,我心想你們這是幹嘛了,怎麼一個倒下了。沒想到,你們這冷不丁地就和好了……
我看着她特別可愛的模樣,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我說:這不和劉憶惜的樑子都解了,和辰溪的也得解了嘛,要不然怎麼說是好姐妹呢,你說是吧?
她聽到頓時大喜過望,她說:真的啊,那就太好了。我們幾個人都年紀相仿,現在你們和好如初了,我們就可以輕鬆自如地在一起了。
我看着辰溪,他也看着我,他發自內心地衝我笑着,這個笑容讓我想起小時候記憶那個陽光少年,他又一次回到了我的生命中,這一回,我不再有迷戀,但是我希望我們都不會讓彼此再失望了。
我沒有告訴徐成我這次暈倒的事情,因爲他正爲公司上市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我們的見面機會又迅速驟減,自從我放棄了對辰溪的計劃之後,小崔對我的態度開始不如從前,我明白,如今他作爲公司除我之外擁有股份最多的股東,他已經可以對我表示不滿了。
可是我問心無愧,我當年承諾給他們幾人的,如今我都坐到了。小崔和小米順利地在這個城市裡安了家,小米目前已經辭職專心回家待產,把她的股份轉移到了小崔名下,小何、小丁、小劉他們如今的生活條件都大爲改善,我對他們的管理也相對寬鬆,從不限制他們的人身自由,只要做好分內事就好。
我和黃穎由於彼此圈子的拉大,逐漸失聯,我聽說她和吳淞已經分手了,貌似跟了一個香港的富翁,我們已經極少聯繫,她大概明白我們已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從沒有主動聯繫過我。我人生中的第一位閨蜜,就這樣漸漸消失在我的世界裡。
因爲薇安的關係,我和劉憶惜三不五時地湊到了一起,她似乎真的是有意想要與我和好,而薇安也在從中極力撮合我們的關係。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陳薇安的個性,她就是那種典型的有着超高教養的大家閨秀,她能和任何一個人成爲朋友,她能輕易帶給別人的極大好感,她的一舉一動都讓人特別的舒心。這種女人,彷彿是上天的寵兒,她身上似乎沒有一點兒陰暗面,因爲她呈現給每個人的,是發自內心的真誠和善良。
我漸漸被她感化着,開始嘗試慢慢接受劉憶惜。和劉憶惜走近之後,我發現她和辰溪的感情似乎已經開始慢慢變質,她有時候甚至當着我的面和辰溪在電話裡吵鬧,然後掛了電話若無其事地和我們聊天。
時間過得真快,我的阿炮兄弟終於熬過了漫長的戒毒期,那一天,我們一家都格外的激動。
我們早早地抱着妞妞等在了戒毒所的大門口,阿炮進去的時候,妞妞還是個剛剛咿呀學語的小娃娃,等他出來,妞妞已經是可以上幼兒園的小朋友了。
在去的路上,我不斷重複地對妞妞說等下見到爸爸一定要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說爸爸歡迎你回來,妞妞乖巧地答應了。我們的妞妞長得越來越可愛,皮膚白皙地很,眼睛大大的,有些像混血兒,有時候我都納悶,阿炮和宋晨晨的基因能這麼好嘛,怎麼生出來的女兒出奇的可愛呢。
已經骨瘦如柴的阿炮衝戒毒所出來的那一刻,我在妞妞耳邊說妞妞別忘記你答應阿姨的事噢,我把妞妞放了下來,妞妞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遲疑了一會兒之後還是全力奔跑過去,給了阿炮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大聲喊了一句:爸爸,歡迎你回家。
那一刻,我們一家人都流淚了,不過,那是喜悅的淚水。我看着阿炮激動地摟着已經長大的女兒,眼淚的淚花不停地往外飈出來,我走了過去,把他們兩個都抱在了懷裡,強忍着眼淚說:我們不哭,我們回家。兄弟,我們回家。
阿炮懷裡這個小小的人兒居然感知了我們的難過,她也跟着阿炮一起嗚嗚地哭了起來,她稚嫩的小手替阿炮拭去臉上的淚水,她奶聲奶氣地帶着哭腔說:爸爸不哭,爸爸……
妞妞的哭聲和話語讓我們再一次忍不住飆淚,仙女和老劉也走了過來,我們一家人緊緊抱在了一起,仙女說:走,阿炮回家,媽給你做好吃的。
誰知道,阿炮站起來之後,居然噗咚一聲跪在了仙女的面前,他哭着說:媽,謝謝你這一年對妞妞的照顧。之之,劉叔,謝謝你們對我和妞妞這麼好。
啊……受不了這煽情的場面,我們本來已經控制的情緒再一次崩潰,這一回我也懶得收住了,趕緊一起哭了個夠,等情緒緩解了,我們圍着阿炮上了車,一路上,阿炮緊緊地抱着妞妞,妞妞乖乖地坐在阿炮的懷裡,我們都沒有說話。我開着車,透過後視鏡看到仙女緊緊拉着阿炮的手,老劉無言地拍了拍阿炮的肩膀……
我想,真好,我們一家人又團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