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第 194 章

阿莫斯走在巴林城中。

巴林城是納雅王國的王都, 而納雅王國,正是昔日納雅帝國分裂之後,新建立的兩大王國之一。

位於南方的納雅王國在維斯塔帝國的支持下, 千年來, 一直和被天海帝國暗中支持的納託王國對峙着。

和高層信奉天海帝國光明神的納託王國不同 , 納雅一直堅定自己是納雅帝國的正統, 他們一直堅持信仰着自己早已隕落的神明。

維斯塔帝國遠遠沒有天海帝國那麼貪婪, 他們只需要納雅這個富饒的王國供給自己源源不斷的糧食和貨物,並不在意他們的信仰——維斯塔的獸神清楚得很,納雅的神明早就在千年之前隕落, 再多的信仰也無法使他復活。

可天海帝國就不一樣了。

天海的皇室一直蠢蠢欲動想要吞併納託。如果不是維斯塔帝國不允許發生這種事情,納託王國恐怕早已經納入天海帝國的版圖。

既然無法明面上使用武力征服, 那就徐徐圖之——他們企圖用信仰收割納託的明衆, 兵不血刃統治這個王國。

阿莫斯看不上天海帝國這些手段, 覺得他們虛僞,就如同天海帝國的民衆一直以高貴文雅的貴族自居, 從來看不上維斯塔那些“沒腦子的蠻子”一樣。

阿莫斯這個時候本來不會來巴林城的。

現在是冬天,冬天的維斯塔人總是不愛出門——這種時候他們通常會在家裡生起燃燃大火,將整個屋子燒得暖暖的,而後變成獸型睡大覺。

等到睡餓了,就懶洋洋的爬起來, 在巨大的火爐上架上一口鐵鍋, 煮上一鍋香噴噴的肉湯, 最多在裡面扔上一把難吃的蔬菜……

阿莫斯只稍微那麼想一下, 就覺得腹中飢餓不已。

他摸摸肚子, 不大高興的擡頭看了一眼天空。

今天是個不錯的晴天,納雅的氣候也比維斯塔溫暖太多, 北風吹在身上,並不是很令他難受。

但是冬日的暖陽照在人身上,更想睡覺了。

要不是那個該死的夢境……阿莫斯懶洋洋的眯起眼睛,看着已經離自己不太遠的神殿。

這座神殿位於巴林城的下城區,看規模,曾經也十分輝煌過。

在納雅的神明隕落之後,神殿的大門便被關上,納雅陷入戰亂,漸漸的不再有信衆去清掃供奉,早就已經破敗不堪。

除了偶爾有流浪者試圖找個洞鑽進去避難,並不會有人想要進去。

這裡似乎成了納雅王國的一個禁地。

前天,阿莫斯在家裡企圖冬眠的時候,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自己在數月之後,春天到來的時候來巴林城遊玩,巴林的春天是很有名的,這裡有許多維斯塔沒有的漂亮鮮花和美味的食物。

而夢裡,這座廢棄的神殿,被人用邪惡的召喚術,召喚出了一個怪物。

那黑巫師還叫他爲神明。

阿莫斯覺得他瘋了,事實上,他覺得很多納雅人都挺瘋的——一千年了,都在妄想着能等到一個早就死去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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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怪物在夢中吃了很多無辜的平民,阿莫斯見到它的時候,這怪物正在抓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往嘴裡塞,她的母親跪在怪物腳邊苦苦哀求神放過她的孩子。

——這種時候都叫神,也是一個蠢貨。

他衝過去,將那孩子救了下來。

在這裡,阿莫斯忍不住驕傲的誇讚了自己一下:夢中的我,真是英勇無雙啊。

他以一身傷的代價,把那個怪物殺死了,原以爲能得到英雄般的待遇,沒想到,卻得到了許多人的怒目而視。

還好理智的人也不少,擡着他去了醫館。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怪物,是納雅的大祭司,花費了無數心血,經歷了九九八十一天召喚出來的“神明”。

狗屁神明!

這羣納雅人腦子有毛病!

阿莫斯在夢裡罵道,然後被治療他的醫師“不經意”的按在了傷口上。

疼醒了。

醒來,他才發現自己還趴在暖融融的毛皮毯子上,壁爐的火燒得正旺。

那只是一個奇奇怪怪的夢。

阿莫斯睡不着了。

夢中的細節太過真實,他總是忍不住想:這究竟只是一個虛幻的夢境呢?還是神明在暗示我什麼呢?

他從毛茸茸的毯子上爬起來,拜訪了戰爭神殿的巫師長。

他也沒說夢中的具體內容,只是說自己困於一個十分真實的夢境,不知要怎麼辦。

然後,他聽從巫師長的指引,來到了這裡。

阿莫斯走在下城區狹窄的街道上,路邊許多人都在看他:身爲維斯塔的公爵之子,尊貴強大的銀獅一族,阿莫斯的人形高大挺拔,銀色短髮利落梳在而後,五官英挺深邃,略顯冰冷的金色眼瞳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他毫無疑問是一位招人喜歡的美男子。

走到神殿面前的時候,他懷裡已經被不經意路過的姑娘塞了七八枝紅色的花——據說這個叫做梅花,在冬天裡也能開得十分漂亮。

阿莫斯的腳步頓住了。

他迷惑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穿着納雅王宮的宮廷侍衛服裝的騎士們團團圍住了這座廢棄的神殿,他們仗着輕盈的身法爬到高高的牆壁上,拆下那些已經搖搖欲墜封窗木板。

塵封已久的神殿大門被打開,裡面已經被打掃得一塵不染 。

他被侍衛們攔在外面。

侍衛看到他懷裡的鮮花,笑着指了指左邊:“如果是要給神明獻花,要去左邊排隊哦。”

阿莫斯:???

他順着往那邊看過去,左邊果然有一個長長的隊伍 ,排隊的人裡面,有穿着華麗的貴族,有外袍打着補丁的貧民。

他們臉上都帶着開心激動的笑容,懷裡放着一枝或者一束鮮花。

阿莫斯腦子裡有點亂。

他想:這和夢裡的情況不大一樣啊。

他記得,夢裡這個神殿,直到三個月後,也還是黑漆漆陰森森的。

他決定去神殿看看,便走到那羣人面前排隊。

他前邊是一個納雅的貴族,看到他很疑惑,又有些警惕:“維斯塔的獸人族,你不在維斯塔冬眠,來供奉我們納雅的神明做什麼?”

供奉神明?

阿莫斯疑惑道:“今天是什麼特殊的節日嗎?我來巴林城遊玩,見到大家都帶着鮮花來這裡,以爲是什麼特殊的活動,就跟着參加一下。”

維斯塔帝國和納雅王國的關係還算不錯,互相爲雙方最大的合作伙伴。

那名納雅貴族驕傲的告訴他:“是我們的神明甦醒了。昨天,神明大人發下了神諭,讓我們供奉鮮花給他。”

他的懷裡捧着一大束鮮花,阿莫斯有一大半不認識,不過能看出,很多花都不是當季的,大概是這些貴族家裡的園丁花了大力氣培育出來的。

這些新鮮的花束在冬季十分珍稀昂貴,可現在,都被這些信徒抱着前來供奉他們的神明。

不過……

納雅的神明?

甦醒了?

還發出了神諭?

這怎麼可能?

夢裡那個怪物只知道鮮血和殺戮,根本就沒有意識。

阿莫斯嚴肅的想着:這些愚蠢的納雅人,大概又是被騙了。

他決定等下去神殿看看。

畢竟納雅人雖然不太聰明,但是他們種出來的食物是真的好吃,納雅的鮮花在維斯塔帝國也是十分的受歡迎。

嗯,納雅的梳毛師和廚師,可是連續蟬聯維斯塔帝國最受歡迎職業前三多年呢。

排了好一會兒的隊伍,才輪到阿莫斯。

這會兒時間,他已經知道了發生了什麼。

是王宮下達的命令。

據說神明最忠誠的僕人大祭司,在昨天聆聽到了神諭。

神明言明祂將甦醒,喜愛鮮花和陽光的供奉。

鮮花和陽光?

阿莫斯有點遲疑了:他起先以爲是騙子,可如果是騙子,肯定會讓民衆供奉金銀財寶的。

陽光和鮮花能有什麼用?

而且,居然是大祭司和王宮發出的命令嗎?

那位大祭司雖然很蠢,但他對神明的忠誠,是絕對沒有摻假的。

阿莫斯進了神殿。

這個地方他在夢裡面來過,沒什麼印象,只覺得黑漆漆的,陰森可怕。

不過現在,神殿的大門打開,天窗全部打開,冬日的陽光從窗口的地方撒下來,形成一道道金黃的光柱。

神殿被打掃得很乾淨,斑駁的浮雕和壁畫,給人一種古樸而厚重的滄桑感。

神殿裡沒有神像,據說當年神明隕落,納雅所有神殿裡的神明雕塑在同一時間碎裂,化作齏粉。

光芒交錯的地方,是一座高臺,高臺只是供奉着一顆紫色的水晶球。

高臺周圍放滿了鮮花,給這座蒼老的神殿裡增添了一份鮮亮的色彩。

高臺下跪着一個男人,正在輕聲禱告。

正是奧爾。

他換下了黑漆漆的斗篷,穿上了一身墨綠色的祭司長袍,黑色長髮披散,只在額間綴着一顆墨綠色的寶石,和他的碧色的雙瞳一樣璀璨迷人。

從聽到神明話語的那一刻起,這個男人身上所有的陰翳沉悶和蒼白全都不見了。

他懷着狂喜和希望守候在神殿裡,隨時準備聆聽神明的旨意。

阿莫斯疑惑的看了水晶球一眼。

他完全不相信這裡面藏着什麼復甦的神明,側頭看着奧爾。

他可記得這位,夢裡那些納雅人都在哭,說那個怪物把忠心耿耿的大祭司吃了。

“喂!”他喊道,“你真的聽到神明對你說話了嗎?我跟你講,這世界上騙子很多的,你們納雅人在別的時候還挺聰明,唯獨遇到你們的神明……”

一個火球迎面而來,阿莫斯險險避過。

奧爾已經站了起來,冷冰冰的盯着他:“對神明不敬。”

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