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穆星看了這個男人一眼。

他模樣普通, 穿着也很尋常,混在一羣圍着應舒的人中間,就像是隨處可見的護衛, 絲毫不起眼。

可是穆星注意到, 這男人開口以後, 應舒似乎十分意外, 連着往對方身上看了好幾眼。

他自己也有一種隱隱的感覺:這個看着平平無奇的中年護衛, 並沒有看上去這樣普通。

可穆星平生不做虧心事,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對這種不相干的人也沒有很在意。

他笑着點頭:“不錯。”

這男人似乎對他很感興趣:“凡人世界多喧囂, 靈氣也貧瘠,並不利於修士修行。我看你年紀輕輕就已經結成金丹, 莫非是有什麼奇遇?”

他的話語讓穆星覺得奇怪。

如奇遇這等經歷, 向來都是每個修士的秘密 , 不是值得信任的生死之交,通常都不會告知。

他和這人不過是第一次見面, 對方就直接出口詢問,未免太過冒犯。

而且,這男人雖然語氣平淡,姿態也隨意,可穆星能從他的態度之中, 察覺到一絲居高臨下的意味。

他微微一笑:“奇遇倒是沒見過。不過我師父說我天資奇高, 在凡人世界都能修煉這麼快, 大概是因爲我是個天才吧。”

男人:“……”

穆星不再理他, 對着應舒點點頭:“時間不早了, 我的朋友還在等我,我就先走一步了。”

應舒連忙說道:“等等, 你是要去蜃市?我也是,你跟我們一起吧。”

回答他的是穆星的背影,和海風中飄過來的一句話:“不必了,我一個人挺自在的。”

見他清瘦的身影在海浪之中消失不見,應舒摸摸鼻子,像是對身邊人解釋一般:“我都說了,他性格清高古怪得很,一點都不會因爲身份對我另眼相看。”

他沒得到迴應,忍不住擡頭,卻見到方纔說話的那個灰衣男子目光沉沉的盯着方纔穆星離去的方向,神色不定。

應舒心中莫名生出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他咳了一聲,揮手讓其他人下去,寶船這一層的甲板上,只剩下他和灰衣人。

確定沒人了,應舒才小聲說道:“爹,你一直盯着那邊看什麼?”

這其貌不揚的灰衣男人,竟然就是御道仙宗宗主應天海!

他撓撓頭:“難道,你對穆星他感興趣?”

他誤會了他爹的意思,還以爲應天海起了愛才之意,忍不住說道:“我也覺得穆星天生就該是我們仙道的人,您看他那靈力模樣,分明就是純正無比。偏偏他就是個魔修!”

應天海沒回到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小舒,你說他十六歲,可知道他是幾月的生辰?還有,你遇到他之後,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

應舒一臉茫然:“他都不怎麼搭理我,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哪裡會知道他的生辰。奇怪的事情……”

他仔細想了想,搖頭:“沒有啊。”

應天海揮揮手讓兒子下去,自己站在樓船甲板上眺望着茫茫海面。

見到穆星那一瞬間,他內心的驚駭不已。

難怪小舒說這個穆星長得眼熟。

他站在樓船上看着穆星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也差點對方的身影和年輕時候的夫人重合在一處。

而且,對方恰好也是十六歲。

最重要的是,天機樓主明確告知他:那個孩子,他回來了。

可是那個孩子當年明明被挖掉了靈根。

失去了靈根,又被拋棄在了凡人地界,這樣的環境下,真的能十六歲就修煉至金丹嗎?

若是真的,這該是何等可怕的天賦?

應天海心中念頭急轉,面上卻是一片平靜。

方纔在衆人面前他不好下手,等到了蜃市,再尋個機會驗證一下吧。

*

穆星迴到蜃市,他只是覺得灰衣人不太對勁,但也沒想太多。

御道仙宗向來口碑不錯,一直自詡名門正道,雖然穆星覺得十六年前那對掌門夫妻行事有些無情,但是這兩人在大義上,向來是表現得非常符合仙道名門修士風格的。

也不用擔心人家背地裡算計自己。

至於他看那灰衣人身上氣息不對勁,可能是御道仙宗暗中派來保護小少爺應舒的高手吧。

他回到蜃市的時候,恰好遇到徐氏兄妹。

見到穆星腳下的貝殼船,徐嬌一臉羨慕:她畢竟是個年輕的女修士,哪裡不喜歡這樣漂漂亮亮的小東西呢?

可這個貝殼船除了有層防禦結界有需要的時候防水擋風再無別的用處。

更適合給凡人在海中使用,對修士而言,作用相當雞肋。

還賣一百塊上品靈石!

這價格都能買到一樣不錯的中等法器了,搶錢呢。

就算徐氏兄妹算是比較財大氣粗的修士,也不敢這麼敗靈石。

每當這個時候,徐嬌就很羨慕穆星。

有錢,真好。

穆星同兄妹兩個打了招呼。

徐嬌率先說道:“穆師弟兜風回來了?”

這兜風一詞還是穆星說出來的,徐嬌一想,乘着貝殼船在海面上,那不就是兜風嗎?

還挺貼切。

穆星點頭:“海景十分美麗。”

徐嬌就羨慕道:“我和兄長都忙着逛各個攤位,看能不能撿個漏挑幾個好東西,哪裡像穆師弟這樣悠閒。”

穆星笑笑,沒說話。

他和這些修士們的念頭總是不太一樣。

這些人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修煉,提升實力,他卻覺得,人活一輩子,重要的就是輕鬆愜意。

開心了,一輩子活幾十年也值得。

若是不開心不自在,每天都壓力沉沉。即便得了道,成了仙,又有什麼用處呢?

不過這只是他自己的念頭而已,穆星從來都活得很清醒:他只管自己的想法,不管他人事,也從不勸他人走自己的路。

就如徐嬌,這姑娘的道就是超越自我,變強。

勤奮修煉,提升實力,對穆星而言是枷鎖。

可人家,或許就是樂在其中。

他今日於海面上閒逛,見波濤滾滾,潮起潮涌,心中隱隱也有幾分明悟,便揮手告別兩人,回到了居住的客棧之中感悟。

穆星這人一向心無雜念,閉上眼睛不過片刻就開始入定。

不過這一刻,他閉上眼睛還沒多久,眼睛變猛然睜開。

與此同時,他身上靈光一閃,一層霧濛濛的結界圍繞在他身周,將他牢牢護在中央。

“反應不錯。”一道驚異的聲音出現在他耳邊。

下一刻,房間裡憑空出現一人。

穆星目光一閃:是剛剛應舒身邊,同自己說話的灰衣人。

灰衣人目光看着穆星,似乎有些欣賞,又有些晦澀。

“穆小友,我不想傷害你,只是想從你身上要一樣東西。”

穆星方纔偷偷的嘗試了一下,發現自己的靈力發出去,一到房門處便遇上了阻隔——顯然,這地方已經被這神秘的灰衣人下了禁制了。

他看着灰衣人:“我和御道仙宗並無瓜葛,閣下這是何意?應舒知道你來嗎?”

灰衣人搖頭:“這種小事,不必讓他知道。”

話音剛落,他擡手,指尖輕彈,穆星揚手砸出的幾個傀儡珠,被對方輕描淡寫的化作廢鐵。

見狀,穆星也安靜了下來。

這傀儡是越浮白給徒弟煉製了自保的,材料都選了上等,等閒元嬰要廢掉它們,也不能如此輕鬆。

這樣的實力,又和應舒關係十分親近的模樣。

穆星腦子裡想:不會是他以爲是那個人吧。

他有這麼閒?

還是說……

他懷疑自己的身份了?

想想倒也不奇怪,天機樓主既然都派人出來了,想必是知道了自己的消息。

那人最知道怎麼借刀殺人,將這消息透露給應天海夫婦,並不奇怪。

應天海看着那幾個傀儡珠,神色不變,語氣漠然:“我勸你還是不要再做無謂掙扎。”

穆星直接問他:“你想要什麼東西?”

應天海道:“你的一滴血。”

果然。

如果說穆星剛剛只是猜測,現在就是確定了。

他的身份,連應舒都不知道,沒道理御道仙宗隨隨便便人就能懷疑。

他並不介意自己的身份被應天海夫妻知曉,對於他而言,這只是兩個陌生人罷了。

可他並不喜歡這種被人壓制着毫無反抗力的感覺。

“憑什麼?你讓我給就給?”

應天海似乎有些意外。

以他的身份,很少遇到敢這樣對自己說話的人,亦是很久沒被人拒絕過了。

何況還是個後輩。

他輕嗤一聲:“憑什麼?憑本尊想要。”

他不耐再同穆星廢話,五指成爪,朝着穆星抓過去。

穆星只覺渾身的靈力都被壓制住,他咬牙,從儲物戒裡扔出一大把傀儡珠,又抓出一大把符篆,看都不看直接往面前扔。

應天海冷嘲:“雕蟲小技。”

在他眼裡,穆星已經是囊中之物,也不急在這一時。

他收回手,袍袖一揮,無形的結界擋住那些花裡胡哨的傀儡和符篆。

但是穆星要的,也就是這片刻的時間而已。

他已經在剛剛一瞬間,判斷出自己不是對手。

既然如此。

他飛快的從儲物戒裡掏出一枚玉扣,捏碎,大聲喊:

“師父,你徒弟被人欺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