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府
文瀾院
“大姐來了?”
正埋頭整理並謄抄淘寶上購買到的關於水泥等一應民生物品製作方法的傅佩瑤,看了眼墨跡未乾的紙張,微不可察地深吸了口氣,壓下胸腹間生出來的厭煩等情緒,道:“讓大姐在偏廳裡暫候,我先去梳洗一番。”
傅芷卉這人是典型的“無事不登三寶殿”,也不知,今日,她來傅府又有何事?
心裡轉悠着許多念頭的同時,傅佩瑤也在丫環的服侍下換上了前不久新做好的杏色繡花拽地長裙,一頭青絲挽了個百花分肖髻,斜插一對粉寶石蝴蝶花簪,耳朵上戴着一對蝴蝶耳墜,和額前垂下的細碎寶石小花鑲嵌而成的流蘇瓔珞相映成輝。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射到地上,偶有風拂過,瞬間,風動,影動。
“春暖花開啊……”傅佩瑤微微擡頭,目光在那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遠處的山巒處停留片刻,就收回視線,繼續邁步往前行去。
特意挑了個不必特意擡頭,就能瞧見院子裡動靜方位的傅芷卉,在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中,仿若聽到了傅佩瑤這狀若呢喃般的感嘆,抿脣一笑,道:“春回大地,百花齊放的季節裡,正該褪下笨重臃腫的冬衣,換上輕便又鮮活的春衣,約上三五知己好友,或踏青,或郊遊,或賞花,或閒聊,勝過待在家裡無數!”
下一刻,傅芷卉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籠在闊袖裡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心裡那些從未曾熄滅的嫉妒和憤怒等情緒,猶如被潑了幾桶滾油的火焰般熊熊燃燒起來!
無它,只因,恰於此時,一縷陽光穿過重重雲霧,照在傅佩瑤身上,只襯托得緩慢行來的傅佩瑤,猶如墜落凡間那不識人間煙火氣息,仿若下一刻就將飛昇天宮的仙女般,讓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不敢褻瀆,更逞論算計”,恨不能立刻就跪下膜拜請罪的感覺。
這,多麼地可怕!又多麼地荒謬可笑!
傅芷卉咬緊了牙關,身子也在瞬間就繃緊,整個人猶如那下一刻就會被“崩斷”的彈簧般:“都說‘女大十八變’,可,如今,不過短短兩月未見,八妹你竟變得這般‘貌美如花,冰肌玉骨’。想來,再過幾年,你定會成爲我大唐第一美女,真正地‘傾國傾城’……”讓無數人捧着稀世珍寶下跪,也欲求見一面的存在!
幸而,傅芷卉的理智之弦雖搖搖欲墜,卻並未徹底崩斷,否則,這句將傅佩瑤和那些以色侍人的“名妓”之流相提並論的話一說出來,指不定傅佩瑤就會立刻與她翻臉,將她打出傅府!
而,獲悉此事的長公主等一衆疼愛關心傅佩瑤的長輩,也會毫不猶豫地怨恨上安國公府!說不準,兩府將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和平”,而公然撕破臉皮,彼此都將對方當成必需“除之後快”的仇人!
“不及大姐。”雖不知曉短短時間裡,傅芷卉又想到了什麼?但,由傅芷卉身上瞬間暴發出來的濃重到幾乎快要化爲實質的惡意,也能猜測出傅芷卉心裡那些惡毒算計的傅佩瑤,毫不猶豫地就將原話還給了傅芷卉。
今日,傅芷卉身穿朝霞紅色短襦,下系一條玫紅色繡花拽地長裙,緋色的宮絛繫着牡丹花香囊。齊耳以上的長髮隨意挽了一個髻,朵朵細碎的小花點綴其間,斜插一枝鏤空飛鳳步搖,鳳嘴銜着三串以銀錢串成的綠豆大小的珍珠,和雙耳上的水滴嵌紅寶耳墜相映成輝,襯得整個人越發地膚白如雪,眼眸流轉間,風情萬千。
“大姐如今正值‘大好年華’,一身的氣度風華,豈是我這樣的黃毛小丫頭能比得上的呢?”
“大好年華”四個字,明明很普通,偏偏從傅佩瑤嘴裡吐出來,卻帶上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八妹,兩月未見,你越發地伶牙俐齒了。”傅芷卉用力地掐按着手心,藉助這樣的痛楚來提醒自己,萬萬不能中了傅佩瑤的“激將”之法,而在氣怒之下揮袖離去,否則,豈不是平白無故地便宜了旁人?!
瞥了眼屋子裡那一如既往地豪華到近似於奢糜的裝飾擺設,傅芷卉微微垂眸,長睫掩住眼底那因濃濃“求而不得”情緒引發出來的嫉恨,抿脣一笑:“八妹,見你一面,還真不容易。”
“大姐說笑了。”傅佩瑤仿若未聽出傅芷卉的話外之意似的,以一種“就事論事”的態度,道:“不掬大姐什麼時候來府裡,我都會掃塌相迎。倒不知,爲何會給大姐一種‘貴人事忙’的錯覺?”
這話,可就有些戳“心窩子”了。
畢竟,嚴格說來,哪怕是同宗姐妹,但,在兩府已然分家別居的情況下,傅芷卉這個做堂姐的前來傅府尋傅佩瑤,不說提前下個貼子以示尊重,也應該提前遣人通知一聲,而不是一聲不吭就上門!
傅芷卉臉上的神情卻並沒有絲毫變化,仿若眼前這個“牙尖嘴毒到沒朋友”的姑娘,還真是記憶中那得到老天爺眷顧,不需要付出多少努力,輕輕鬆鬆就將一衆人給踩在腳下,處處給人予一種“高高在上”姿態的傅佩瑤般!
唯有她那籠在闊袖裡緊拽成拳的手,卻隱隱將她心裡那不可爲外人所道的憤懣和怨懟等情緒給出賣。
“和我們姐妹相比,八妹可不就是‘貴人事忙’!連姐妹之間相見,都要被丫環攔阻在外。知道的,會說八妹御下有方,不知道的,就會說八妹縱僕欺主。”
傅芷卉輕笑一聲,半是打趣,半是調侃地說道:“不然,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同宗姐妹,又何需將一家子姐妹當賊來防?抑或是說,其實,八妹,你在研究什麼不容爲外人道的秘辛,所以,才處處提防戒備我們姐妹?就怕我們姐妹提前得知,將你研究的東西透露出去?”
“這一點,你卻是可以放心了。旁的不說,爲着家族榮辱,我們也不會將這些事情說出去。更何況,真要如此做,我們豈不就成了惹人不恥的‘長舌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