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妹,我雖與四皇子真心相愛,卻不敢以此去賭四皇子的那片真心。”
傅芷卉的聲音裡,有着每一個受過“世家精英”教育的貴女們,那每每面臨“才”和“貌”的選擇時雖心知肚明,卻又因着諸多緣由而不能訴諸於口的哀怨和悲愴。
“世人常說‘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可,倘若,沒有了姣好的容貌,那麼,哪怕有驚世之才,在最初幾年的溫情生活後,就難免面臨‘忍着滿腹的心疼,將自己心愛的夫君親手推向嬌俏侍妾通房丫環’的悽苦困境。”
“八妹,如今,這世間,唯有你才能幫到我。”
說到這兒時,傅芷卉突然伸手,以一種快、準、狠的姿態拽住了傅佩瑤的手腕,神情哀切地說道:“只要,你分潤一套那般功效的胭脂水粉,想來,我定能在不久後的正式選秀中,輕而易舉地擊敗其它人,順利地嫁與四皇子爲妃!”
“到那時,八妹,我一定會好好地回報你這番情意的。”
明明很是正常的話,偏偏由傅芷卉說出來,竟莫名地給人一種仿若十八層地獄裡爬出來,尋仇人索命的厲鬼般,言行舉止間竟帶出了森森的陰氣,讓人瞧着就毛骨悚然,恨不能立刻就逃得遠遠的。
傅佩瑤掙了掙,卻未能順利地掙脫傅芷卉的手指,不由得眉頭微蹙:“大姐,不過一套胭脂水粉,又怎能和我們姐妹間的情誼相提並論?!”
“只是,你真得決定,嫁予四皇子爲妃了?大伯和大伯孃也應承此事了?你們是否有將此事告知與爺奶?”
一個問題比一個問題更爲尖銳,仿若開鋒的利劍般,狠狠地扎向傅芷卉那柔軟的心房。只令她痛嘶一聲,下意識地收回拽着傅佩瑤的手,輕輕地揉按着自己的胸膛,看向傅佩瑤的目光裡也流露出連她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憤懣和怨懟。
“八妹,大唐雖不像前朝那般要求女人謹守《女誡》《女則》《女訓》,但,像我們這樣人家的姑娘,一旦名聲有污,想要謀得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卻已不那麼容易。”
“其實,說來,只怕你也不相信,雖然我與四皇子真心相愛,但,私下裡相處時,也是‘發乎情,止於禮’的,絕沒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情。偏偏,也不知得罪了哪路背景深厚的小人,短短時間裡,我與四皇子的流言蜚語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在這種情況下,我不嫁給四皇子,還能有第二個選擇嗎?!”
輕飄飄幾句話,就將自己給“摘”了出來,並由最初的“自作自受”的蠢貨,一轉而變爲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優秀到遭了人忌憚和算計的可憐無助的弱女子。
不得不說,傅芷卉的表演很精彩,擱傅佩瑤穿越前的時代裡,那是輕而易舉就能奪得一個“金像獎”。
換了其它人,只怕會被激起滿腹的同情和憐憫,然後就一幅義憤填膺的姿態,大包大攬地應承下傅芷卉的所有要求!
可惜,眼下,坐在傅芷卉面前的,卻是混跡於職場數十年,一顆心早就歷練得和金鋼鑽能相妣美的穿越女傅佩瑤!
“大姐,我明白。”
但,“明白”,並不意味着“體諒”和“理解”,更不意味“感同身受”!
“八妹,謝謝你……”
傅芷卉又一次拽住傅佩瑤,可惜,卻未能像方纔那樣,直接拽到傅佩瑤那纖細滑膩到給人予一種“柔若無骨”感的手腕,而是被已生出警惕之心的傅佩瑤給射過去了,只能掐按着那光滑的絲緞衣袖,一臉感動地看着傅佩瑤,嘴裡不停地喃語着。
偏偏,翻來覆去的都是那相同的“三個字”。
——謝謝你。
一幅興奮激動得語無倫次的模樣!
然而,一直留意着傅芷卉神情的傅佩瑤,卻並未錯過她眼底那抹一閃而逝的憤恨和遺憾!
“你我姐妹之間,無需如此。”傅佩瑤的目光,在傅芷卉那擱在一旁,沾了茶水的繡帕上停留片刻,就在傅芷卉察覺到之前,迅速收回視線,抿脣淺笑,心裡卻再一次吐槽:裝,誰不會呢?
“八妹,你不明白。”傅芷卉搖了搖頭,嘆道:“若讓世間女子在容貌和才情中,只能選擇一樣,那麼,想必,大多都會選擇容貌,而放棄才情。”
“我也不過是一個凡夫俗子,又豈會有所例外?!”
“不過,你,卻不同。”傅芷卉微微偏頭,正大光明地打量起偏廳的擺設來,眼裡滿滿的羨慕。
“太上皇和殿下皆疼寵你,特賜封你爲榮華縣主。祖父祖母也將你放在心尖上呵護疼寵,爲了你而放棄世家勳貴默認的與長子住在一起的規矩,選擇與你們一家子離府別居。四叔四嬸更是爲了你而暫住漠北這樣偏僻苦寒之地長達六年整,你那幾位哥哥們從無怨言,反還處處惦記你。”
“甭說安國公府,只怕,這偌大的盛京,連一應公主郡主都不能和你這‘要星星,就不給月亮’般的嬌寵相比!”
傅佩瑤笑了笑,並不正面迴應傅芷卉的這番“豔羨”的話語。
畢竟,道不同,不相爲謀。
傅芷卉微微垂眸,雖早就知曉,如今,得到太上皇和長公主精心教導的傅佩瑤,已然隱隱具備了前世那“心機智商兼具,輕輕鬆鬆就碾壓前朝後宮”的霸道張狂“鳳帝”的姿態風骨,但,真正面臨這一切的時候,卻又難免有些憤懣和怨懟,更有着淡不可察的悵然若失。
不過,下一刻,傅芷卉就將心裡這抹不該有的“悵然”掐滅,仿若漫不經心地拋出一個話題:“八妹,不知你最近可曾見過夢表妹?”
“並未。”傅佩瑤搖了搖頭,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我也是前兒個,聽人無意中說起過淮南王府裡的一些事情,才……”傅芷卉遲疑片刻,臉上有些掙扎,顯然是在猶豫身爲“世家貴女”的自己,是否應該做出那等背後“搬弄是非”,惹人厭煩的長舌婦一般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