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氣氛,一陣詭異的靜謐。
在這靜得連根針墜落到地上都能聽個真切的環境裡,佟涵夢越發地委屈無助起來,看向老安國公和老夫人的目光裡也不由自主地帶上了淡淡的埋怨,再襯着那幅“欲言又止”“猶豫躊躇”的姿態,若換了其它人,指不定就會心軟了。
然而,被淮南王妃和佟涵夢母女倆一連再傷害,到如今,一顆心已修練到堅硬如鋼境界的老安國公和老夫人紛紛表示:他們並不吃這一套!
於是,萬般無奈之下,佟涵夢只能拿祈求和希翼的目光瞅着傅佩瑤,就指望着傅佩瑤能爲自己解圍。哪怕,如方纔那般,將老安國公和老夫人的注意力全部奪去了,將她這個“客人”給晾在一旁,也無所謂!
然而,傅佩瑤會是一個“犧牲自己,成全他人”的聖人嗎?
“上天入地,求救無門”這句話的真諦,在這一刻,佟涵夢終於有了個深切地體會。
可,若就這般輕易放棄,那麼,也就不會是歷經三世,早早就將自己的尊嚴和臉面給摒棄,更將自己的三觀也擊碎並重塑,只爲了讓自己更好地融入這個時代的佟涵夢了。
“外祖父,外祖母,其實,今日前來,我只是想尋瑤表姐說幾句女兒間的私密話。”
被點到名字的傅佩瑤,眨巴着水潤的眼眸,一臉茫然地看向佟涵夢:“可,夢表妹,往日裡,你不是與大姐最爲親近嗎?”
瞅瞅,這幅仍在狀況外的呆萌模樣!
落在老安國公和老夫人這兩位不論傅佩瑤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只覺得滿滿的歡喜和驕傲,一顆心早就偏到了天邊去的老人家眼裡,那是怎麼瞧都覺得乖巧貼心,軟萌可愛!若不是顧及佟涵夢尚在,指不定,老夫人就已將傅佩瑤給摟在懷裡一通搓揉了。
落在佟涵夢眼裡,就是“豬鼻子插大蔥——裝象!”
偏偏,傅佩瑤還揉了揉耳朵,仿若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似的,漫不經心地給了佟涵夢一道重擊:“我曾聽你不止一次地說起與大姐之間的情誼,雖不是嫡親姐妹,卻勝似嫡親姐妹!”
“如今,你竟突然尋上我,意欲與我說些女兒家的私密話?這,真不是我在做夢?!”
“瑤表姐這是在嫉妒我往日裡只與大表姐親近,未能與你多加親近嗎?”佟涵夢輕扯嘴角,露出一抹很是勉強的笑容,籠在闊袖裡的手指卻用力地掐按着自己的手心,藉助這樣的痛楚來提醒自己,萬萬不能中了傅佩瑤的計策!
“這,可就冤枉我了!”說到這兒時,佟涵夢還露出一抹苦笑,道:“過往那些年,我雖欲與你親近,奈何,你在漠北,我在盛京,中間隔着千山萬水,想要像同在盛京的大姐那般隔三差五就能見上一次面,卻還真不吝於癡人說夢。”
“待到去年,你回盛京後,偏偏,也不知你怎麼想的,竟一直待在屋子裡,不論誰家下的貼子都婉拒了,就連我們姐妹主動上門找你出府遊玩,都一連再地推拒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這些姐妹就難免生出一種你不欲與我們多加往來的感覺。”
說到這兒時,佟涵夢敏銳地察覺到了老安國公和老夫人看向自己時那再度帶上了不悅的目光,不由得抿了抿脣,深吸了口氣,才壓下胸腹間翻騰不息的怨懟和憤懣等情緒,然而,嘴裡說出來的話,卻隱隱流露出一絲半縷。
不過,眼下,佟涵夢根本就顧不上考慮這麼多,只是以一種“推心置腹”的姿態,繼續將自己心裡的想法坦誠與傅佩瑤:“當然,如今,我也知道,這純粹是我們姐妹之間瞭解得不夠多,從而滋生出來的錯覺。”
“只是,瑤表姐,也就是我們這些親近的姐妹,才能在屢屢被你以一種清冷孤傲的姿態拒之門外時,能做到設身處地爲你着想,從而因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打斷骨頭尚且連着筋’等緣由而彼此互相寬慰勸說一番,並不與你計較太多。但,換了其它人呢?你覺得,她們在遇到這樣的情況時,又會生出什麼樣的想法?私下裡又會做出些什麼?”
“興許,我今日說這些,確實有些過了。”佟涵夢嘆了口氣,一幅很爲傅佩瑤着想的關切擔憂的模樣,道:“只是,說到底,我們是同宗姐妹,哪怕私下裡有些小矛盾,卻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往那條岐路走去!”
“聖人云‘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即便不爲你自己,我也希望你能爲我們這些在外面與人交際走動往來的姐妹們想想。”
若換了尋常人家,如佟涵夢這樣一個才十一歲的小姑娘,就能說出這樣一番大道理,甭說如傅佩瑤這樣一個做姐姐的能不能受教,單單聽到這番話的一衆長輩們,就會忍不住拿欣慰和讚歎的目光看佟涵夢,並在往後與其它人家走動閒聊時,有意無意地帶出這樣的話題來。
如此一來,不費吹灰之力,佟涵夢就能在世家勳貴間刷了一波聲望。
然而,眼下,這是在傅府。
傅四爺和長公主當家作主的傅府。
而,聽到這番話的,除了一衆幾乎將“遵規守矩”這四個字給烙刻在骨子裡的下人們外,就只有老安國公和老夫人這兩位。
偏偏,這兩位,都對佟涵夢沒有多少好感。
在這種情況下,指望這兩位因此而高看佟涵夢一眼,覺得佟涵夢是“可造之材”,往日裡只是被淮南王妃給耽擱了?而不是覺得佟涵夢小小年紀,就心狠手辣到踩着傅佩瑤上位?
做夢還比較快!
只是,不待老安國公和老夫人出聲,爲傅佩瑤作主,就只聽傅佩瑤輕笑一聲,眉眼彎彎地看着佟涵夢:“夢表妹,我只是隨口一說,倒沒料到你竟當真了!”
“不過,往日裡,總聽人說我‘伶牙俐齒’,不愧是‘名士傅四爺’嫡親的閨女,竟在‘傅四爺’的言傳身教之下,早早就學會了他那套行事作派,並已達到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程度。可,如今瞧來,卻不盡然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