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的傅芷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安國公府的,更不敢去想,自己那倉惶離開的背影,是否給人一種落荒而逃的“敗家犬”感覺!
唯一能肯定的是此刻,她那滿腹憋悶的情緒,必需找到一個合情合理的發泄渠道!不然,理智之弦已搖搖欲墜的她,真得不知道陷入瘋狂狀態的自己,又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砰!”
“咚!”
重物墜落到地上,傳出來的清脆聲響,驚醒了倚在軟塌裡,凝視着窗外景色,心神已不知飄到何處去的安國公夫人。
然而,事實上呢?
這一幕,落到推門而入的傅芷卉眼裡,卻更進一步地驗證了老夫人那通咆哮話語中一個隱而不發的事實——打最初,安國公夫人就將她當成一杆指哪打哪的“槍”,而不是十月懷胎,精心養育長大的嫡親閨女!
不然,又豈會屢屢打着“爲自己好”的旗號,做那些讓人每每想起來時,就覺得噁心憤怒的事情呢?!
“娘,爲什麼?!”
傅芷卉只覺得一大桶混合着冰碴的水,從自己頭上澆了下來,瞬間,就將自己澆了個透心涼。
方纔,安國公夫人擡眼看向一身狼狽,怒氣勃發的她時,眼底那抹一閃而逝的驚疑不定,若是以往,定能瞞過她,而,如今?
傅芷卉忍不住地咬脣,籠在闊袖裡的手指緊拽成拳,修長整齊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藉着這樣的疼痛,來抵制住從腳板心往上竄出來的一股寒意,帶給自己的那種戰慄不安感。
“卉兒?誰欺負你了?告訴娘,娘這就找他算賬去!”
安國公夫人猶如每一個特別“護短”的長輩,發現自己放在手心裡呵護疼寵的小輩在外面受了欺負後,就恨不得立刻化身爲“母老虎”,將那膽大包天到衝自家小崽子動手的人給生吞活剝了!
“娘。”傅芷卉忍不住伸手,環抱住自己,藉此抵禦那無處不在的寒涼。只因,以她的眼力和閱歷,自然能發現安國公夫人那發自肺腑的關切和疼愛,確實做不了假!
然而,征戰邊疆數十年,卻在“卸甲歸田”後,依然“簡在帝心”的老夫人,更不可能作假。
而,一件事情,倘若兩個人都各執理由,都覺得自己說的話是“真”的,那麼,就必然有一個人說了假話!
能將經歷內宅重重算計,重生後,心機謀略都遠勝於普通世家貴女的自己騙得團團轉的,除了與自己血脈相連,從而讓自己未曾生出過任何提防戒備之意的安國公夫人,還能有誰呢?
畢竟,自古以來,“虎毒不食子”,更有“母爲子強”的說法。
如今,若非機緣巧合之下,獲悉這一切的真相;若非兩世截然不同的生活,增長了自己的閱歷和見識,只怕,眼下,她早就因爲接受不了自己被嫡親生母利用算計殆盡的事實而瘋了吧?!
一念及此,傅芷卉就毫不猶豫地將心裡那絲並不該有的憐惜軟弱給掐滅。
“我都知道了。”
“什麼?”安國公夫人愣了愣,臉上的疑惑不解,確實做不了假,然而,這一幕,落到傅芷卉眼裡,卻讓她越發地堅定了自己最初的那個念頭。
“祖母也知道了。”
“……”安國公夫人眉頭微蹙,顯然是不太明白,傅芷卉究竟在打什麼啞謎。
“你搬空了安國公府,只爲了填補外公外婆家捅出來的大窟窿。”
傅芷卉一字一頓地說道,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安國公夫人,生怕錯過安國公夫人臉上一絲半縷的情緒微妙變化。而,那籠在闊袖裡,再次緊拽成拳的手指,和微微緊繃的身體,都表明此刻她處於一種何等惶恐不安,卻又不得不坦然面對的困境中。
“什麼?!”
安國公夫人臉色鐵青,勃然大怒:“這些話,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鴻文書院嫡長女,這樣的身份,正是於氏立足於安國公府的底氣。
自古以來,“聯姻”一道,爲何經久不衰?不就是因爲兩個家族的“結盟”,從某方面來說,也意味着彼此資源的共享,從而達到“雙贏”的目標。
然而,世事變化無常,誰也不敢拍着胸膛擔保自己所在的家族,定能一直穩穩地矗立在世家勳貴頂峰,互相聯姻的世家,當然也不例外。
在這種情況下,倘若,處於弱勢的一方是男方家,那麼,女方就能很有底氣。
倘若,處於弱勢的一方是女方家,那麼,女方若牢牢把着府裡的管家權,膝下更有嫡出子女,即使“色衰而愛馳”,卻也擁有男方給予的獨屬於當家主母的尊榮,也能憑着這一點,從而不着痕跡地拉拔自己的孃家。
套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對於世家貴女們來說,籠絡住男人的心,得到他們的愛,不如用心培養自己的兒女,從而憑藉着孃家給予的支持,而過着不遜於出嫁前那養尊處憂般的生活。
故,外嫁女與孃家,也是休慼相關。
外嫁女是人人稱羨的世家主母,孃家那些未嫁女,也會立刻就被擡高身份;外嫁女的言談舉止惹人詬病,成爲惹人厭煩,人人喊打的老鼠般的存在,也會影響到孃家那些未嫁女的婚事。
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莫過於此。
這些道理,傅芷卉又何嘗不明白?
然而,正因爲她明白,纔會更無法理解安國公夫人的做法。
畢竟,一旦證明“真相”,確如老夫人所說那般,那麼,別說安國公夫人出生的鴻文書院於院長一家的清譽和名聲了,就連傅芷卉這位身上流着於家一半血液的國公府嫡長女,也逃不了被人貶到塵埃裡的悲慘命運!
誰讓如今這世道,那是真正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呢?
故,安國公夫人能做出搬家整個國公府,從而填補孃家捅出來的大窟窿的舉動,那麼,被她帶在身旁精心教養長大的傅芷卉,會否也做出這樣的行爲?畢竟,隸屬於安國公府的“世家權貴深厚底蘊”,可都被安國公夫人毫不猶豫地搬回了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