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憑什麼這樣對她?憑什麼這樣說她?!你的眼睛是不是瞎了?!除了許青讓你看不到別人了是不是?文素現在傷的有多重你知道嗎?她差一點連命都沒有了!!”
荀翊扣緊了懷裡的腰肢,將人抱攬在懷,他清晰的感受到文素顫抖不已的身體,心疼的要死。
“你走之前我是怎麼說的?大家都中了蠱毒,尤其是我和文素,是不能輕易運功的,否則就要被蠱毒反噬,她的內傷有多重你要不要親自把一把脈?她會受這麼重的內傷就是因爲她不顧一切想要保護許青讓先走一步!你看不到她受的苦也就算了,居然還在這裡質問她,衝她發火,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什麼叫做不救他?啊?你還想要她怎麼樣?是不是要她也死了你才能滿意!!”
氣急敗壞的荀翊也顧不得關照曲清染的心情了,他發泄似的疊聲反駁回去,將懷裡顫抖不已的人又抱得更緊了些。
文素原本恢復了些許的體溫此刻又涼了個透,可見曲清染剛剛的質問給她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她不哭不鬧甚至不做任何辯解的樣子根本就是把所有的委屈和苦痛都一個人和血吞下!
如果是別人也就算了,不被她放在心上的人,就算翻了天都跟她無甚關係,可是曲清染是不一樣的,她是她唯一珍而重之的至交好友,就這樣生生否定了她爲她所做的一切努力,讓她之前的那些付出全都變成了一場笑話!
面對荀翊的重重斥責,曲清染失控的內心總算恢復了些許的理智,她愣愣得望着文素,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
她沒有從那雙眼睛裡看到委屈,也沒有看到失望,只有層層疊疊的歉疚和哀傷在交織着流淌,她明明白白的從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看到了文素對自己的歉意。
視線不由得落在了她脣角上的鮮血,那慘白的面容和斷斷續續的吐息,無一不在告訴着她對方的傷勢有多麼的嚴重,而她非但沒有護着她,還給她傷上加傷,再捅一刀。
無怪乎荀翊已經氣到眼睛都紅了,這要是擱在她身上,遇到這麼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非削了對方不可!
絕望、崩潰、後悔、哀傷、歉疚……層層疊疊的情感交織在一起,充斥着曲清染弱小的心房,撐得她胸腔幾乎要爆炸開來。
面對着文素滿是歉疚悔恨的目光,她逃避般的閉上了眼睛,許青讓溫柔的眉眼一一從她的腦海中閃過,文素的鮮血,荀翊的質問,血紅的一幕幕畫面,幾乎要將她的靈魂都撕裂成碎片!
“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不已的曲清染終於受不了的尖叫出聲,她像是再也無法面對眼前的兩人,轉過身抱住許青讓的屍身,運起了全部的內力,逃也般的離開了這座殘破的大殿,如同一陣風似的,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寂殊寒扭頭看着曲清染離去的方向,臉色白了白,他動了動腳步,似乎在糾結着什麼,半晌後,他終於還是咬咬牙,擡腳追了出去。
曲清染崩潰的樣子叫文素擔憂不已,她有心想跟上去,然而只是動了動身子,便控制不住的吐出了一口鮮血來。
身後緊抱着她的荀翊扶着她軟軟的身軀慢慢坐在地上,一邊用靈力溫養着她的丹田,一邊咬牙切齒的想要罵醒她,可偏偏心疼她心疼的厲害,於是這會兒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氣哼哼的抱緊了她,一張俊美的臉扭曲的有些猙獰。
“你真不要命了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才甘心嗎?”
荀翊的聲音十分低沉,暗啞中透着怒意,還有深深的恐懼。
文素虛弱的搖了搖頭,千言萬語如鯁在喉,她乖巧的伏在荀翊的懷裡,心裡滿滿記掛的都是剛剛抱着許青讓屍首跑出去的曲清染。
“不要再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了好嗎?這件事真的不怪你,清染師姐肯定也時知道的,她只是一時傷心過度才那樣口不擇言。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我們大家都有錯。所以,別在懲罰自己了好嗎?就當我求你了,文素……”
荀翊有些笨拙的安慰着,手放在她的後背上,一下一下的溫柔安撫着。
忽然他的動作頓了一頓,就連安慰的聲音也戛然而止,他感受到對方正窩在了他的懷裡,虛弱的少女偏了偏頭,把整張臉都埋在了他的胸膛上,然後一滴溫熱的水珠便落在了他的衣襟裡,浸透衣衫,溼了皮膚,燙得他心口都變得灼熱起來,水珠暈染成一片溫暖的溼意。
一滴,兩滴……越來越多,很快便溼透了整片衣襟處。
她哭了?
荀翊有些愕然的睜大了眼,不由自主得低斂了眉目去看她的頭頂。
幾次傷重的劇痛沒有讓她落淚,他性命攸關的時刻她沒有落淚,甚至許青讓身死的那一刻,她也沒有落淚。
反而是現在,她哭了。
即使不用眼睛去看,胸口的溼濡都能讓他想象得到此刻她的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一般滴滴墜落。
是因爲曲清染讓她難過了吧?
荀翊有些心塞的想着,不由自主得對曲清染生出一縷縷的羨慕來。
他仰着脖子讓文素更貼近他的心口處,伸手摸着她後腦柔順的長髮,她沒有崩潰的大喊,也沒有失控的哭泣,這種無聲的落淚,更叫他心中一揪一揪的痛。
“……”
她在說什麼?
荀翊隱約聽見懷裡傳來的聲音,可是太輕太輕了,他靠得這麼近都聽不大清楚。
於是他低下頭,側耳屏息——
對不起。
他驀地睜大了雙眼,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然而當他再一次凝神細聽之後,他才肯定那並不是自己的幻覺。
文素一遍又一遍的低聲重複着,就如同在迴應着之前曲清染對她的一聲聲質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比小奶貓還要細弱的聲線,彷彿用盡了她所有的氣力,她淚如雨下,無語凝噎。
荀翊用力抱緊了懷裡的人,淡色的薄脣印在了她的額間,他只希望這個吻可以將自己的體溫和心跳傳達給她,對文素的心疼和憐惜,如同潮水般淹沒了他的整顆心,眼中似有水霧朦朧,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你爲什麼不救他?!
——對不起。
——不,這並不是你的錯啊……
外面水珠滴落的聲音越來越急促了,空曠的大殿除了密集的滴水聲再也聽不見其他。
不知道何時清醒過來的卿子燁和柏未央均是一臉的複雜神色,顯然是把剛剛的一幕幕畫面都映入眼中了。
他們雖然沒有被控制期間的記憶,但他們又不瞎,自己的佩劍上滿是血跡,荀翊和文素身上那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十有九處都是他們自己的佩劍刺出來的傷,可見被控制的時候,他們兩都幹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如果說兩個重傷的同門已經讓他們愧疚不已,那麼許青讓的死則更是讓這兩人自責萬分,曲清染崩潰大哭的模樣還歷歷在目。
從來沒見過她這般悲痛過的卿子燁只感到心口處有種鈍痛感,連輕輕碰一下都是撕心裂肺似的疼,他握緊了劍柄,捏得指骨泛白,低垂的眸子中閃過絲絲縷縷的心疼。
如果他在謹慎一些,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些悲劇的發生?
卿子燁默默地檢討着自己,良久之後下了一個決定,一個讓曲清染和文素都避之不及的決定。
柏未央只覺得眼下的情形已經糟糕透頂,他生無可戀的仰望着天花板,覺得這一趟入世修行別的都還不見成效,他的心理承受力倒是蹭蹭蹭的往上漲。
文素荀翊的重傷,許青讓的身死,幾乎都讓他預見了接下來的日子會有多難過。
當然最重要的還不止這一點。
柏未央撫了撫隱隱作痛的心口,剛剛曲清染失控的模樣還在他腦海中回放着。
到底要有多痛,纔會讓她那樣一個開朗堅強的人,瞬間就崩潰了所有的意志?肯定,要比他現在的感覺更甚吧……
似乎是終於明白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情感,柏未央合上眼,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看透塵世的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