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瘦到只剩下皮包骨、還被仙鏈洞穿着琵琶骨的垂暮老者彷彿隨時都將仙去隕落。
若非從山峰化爲人形的那一刻不經意間泄露出來的可怕威壓,不言不語的盤坐在那兒的他,還真是很容易讓人誤以爲僅僅只是一具毫無生機的屍骸。
張依依此時卻一點都沒有恐懼害怕之感,反倒是有種說不出來的心疼,哪怕她完全不認識眼前的老者,哪怕今日自己能夠來到這裡本就是一種最大的詭異與古怪。
“果真是先天神靈體,且已先天悟道,感悟的還是時空之道!好好好,古神族竟出了這麼一個了不得的傳承者,當真是天不亡古神一族呀!”
老者並未回答張依依的疑問,反倒是細細地打量着張依依,撐着精氣神欣慰而激動地連連點頭。
不過是那麼一眼,張依依身上所有的秘密通通都被老者看了個乾淨,而原本死氣沉沉的眼睛在這一刻煥發出難以形容的光彩。
也不枉他在這天獄之中苦苦掙扎數萬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不間斷地承受旁人永遠無法想象的苦楚,只爲堅守着那最微弱的一絲希望。
“您到底是誰?”
張依依下意識地再次反問,同時也並沒有做那無用之功否認什麼:“您怎麼知道我是古神族的傳人?難道……難道您也是古神族族人?”
“雖然老夫也很希望自己能夠成爲真正的古神族人,但萬分可惜的是老夫並不是。”
老者蒼老的聲音帶着說不出來的嘆息還有滿滿的遺憾,倒是十分明確的否認了自己身爲古神族的身份。
對於老者的答案,張依依雖然有些失落,但卻並不算意外。
畢竟她雖的確在老者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特殊的親近,可那樣的親近地並不是血脈之上的天然牽引。
只不過因爲對方一開口理對古神一族太過了解,所以哪怕明知他身上的氣息並非古神族特有的氣息,她還是沒有忍住那一絲絲的僥倖心理詢問了一句。
如今得到了確定的答案,張依依失落的同時卻也很快恢復如初,畢竟空間中的古神族殘魂老祖當初就說過,萬萬年前古神一族早已歷經滅族之災,浩瀚宇宙之中,如今連她這樣的後天血脈傳承族人都未必還能再出現一兩個。
更別說,還是像眼前老者這般不知強大到什麼程度的老老老老祖宗輩的真正古神族人。
“既然您並非古神一族,那敢問您到底是何方神聖?爲何對我古神族的情況如此瞭解?”
張依依完全看不透眼前老者的真正虛實,但卻並不妨礙她基本的一些認知與猜測。
從前,她一直以爲所謂的天獄只不過是一方用來關押禁閉華仁大世界最最強大且窮兇極惡者的牢獄,可如今才真正明白,所謂的天獄只怕真正是用來關押眼前老者一人的天牢。
以仙鏈穿琵琶骨,以整個天獄爲籠將其鎮壓囚禁,如此大的手筆僅僅只是用來對付一人,可想而知這人的真實身份又當是何等的驚人。
面對張依依的再次詢問,老者這次沒有再回避,而是平靜無比、淡定從容地回答道:“我名萬順,本是一名無父無母的孤兒,五歲那年被我的主人收養撫養並得賜萬順之名。我的主人便是古神族最後一代的少族主,是以我身爲古神族的永遠忠誠的僕人,自然對於古神族的事情瞭若指掌。”
老者的話簡直如同天雷般狠狠砸到了張依依的靈魂身處,而緊接着,她果然看到了這個自稱爲萬順的古神族僕人額頭之上刻意朝她顯露出來的古神族僕從烙印,一時間更是震驚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張依依雖然並非真正天生天長的古神族人,可有着最爲正宗的那滴古神族黃金血液的融合與改造,如今她的血脈覺醒與傳承已然完成了大半,很多關於古神族特有的常識與記憶早就已經七七八八相差不多。
甚至於從某種嚴格意義上來說,因爲她的血脈傳承極其正宗貴重,是以如今的她早就已經算一名真正的古神族後人,甚至於比起絕大多數當初的那些正宗族人的身份還要純粹得多。
區區一個古神族僕從烙印她自然不會認錯,所以她一下子便能夠確定老者的話並非玩笑,而是真的!
甚至於,萬順這個名字在她的傳承記憶中明顯是有存在的,而且還帶着一種下意識的親近與認可,如此一來更加令她覺得難以言說。
“好孩子,不必覺得太過驚訝,或許,我應該叫您少主人才對,畢竟您現在是我家主人的傳承血脈,您體內那滴還沒有完全煉化吸收完畢的黃金血液正是我家主人當年所留下的最最精華的那滴。”
萬順再次提到自己的主人,整個人更是感慨而懷念,那些久遠到不知多少萬年以前的記憶再一次清晰的在他腦海不斷閃過,主人對他的點點滴滴關心與善待無時無刻不溫暖着他的心,伴着他一路堅持到現在。
而如今,他雖然再也沒法見到主人,但能夠親眼看到身懷主人血脈傳承的小姑娘來到他的面前,也算是欣慰至極。
更何況,他的少主人明顯令他驚豔與狂喜,將來古神一族或許真的能夠在少主人手中得以繼續與復興。
猛的被一個不知活了多少萬萬年的無敵強者尊稱爲您,並喚成少主人,張依依一時間是說不出來的古怪彆扭。
但她也沒功夫多加理會這麼點不重要的小異樣,而是將最爲重要的關注點一下子便落到了她所傳承的那名古神族最後一代少族主身上。
“您是說,我所融合的那滴黃金之血,正是來自於您的主人,古神族最後一代的少族主?”
片刻後,張依依下意識地確認了一回。
她從來都沒想過那滴黃金之血竟然會有着這麼驚人的身份與來歷,畢竟空間中的古神殘魂老祖從來都沒有跟她提過這方面的隻字半句。
她甚至於立馬閃過空間內那抹殘魂與那滴黃金之血是否同爲一人,但又很快確定地排除掉了這種可能。
因爲氣息上的差別太過明顯,顯然殘魂老祖顯然也僅僅只是那滴黃金之血的守護者,哪怕僅剩一縷殘魂卻從未忘記他的職責,一心一意地等候着傳承之人的出現。
想到殘魂老祖,再看看眼前自稱爲僕從的萬順,張依依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悲壯。
曾經的那位古神族少族主究竟是一個何等絕世驚豔的存在,當初的古神族又是怎麼令人瘋狂難以想象的一族?
可昔日再大的輝煌卻還是抵不過突然之間被滅族的命運,到底是什麼樣的勢利與存在,竟然能夠把這樣駭人而無可媲美的古神族打落如此?
“您……能跟我說說您的主人,那位古神族最後的少族主嗎?”
好一會兒後,張依依這才略微有些艱澀的開口,朝着自稱萬順的老者懇請着。
除了那些以外,她這會兒亦後知後覺的想起了萬順的另一層身份。
這位眼前身被仙鏈層層鎖住,囚禁於天獄之中不知多少萬年的老者,不僅僅是名爲萬順的古神族僕從,同時也是後來仙界之間赫赫有名的萬順仙王!
那些古老而遙遠的仙界傳說,當初張依依聽師尊談及時並未有過太多的在意,可如今回想起來,卻發現原來某些遙不可及的傳說竟然也與她有着不大不小的關聯。
萬順仙王呀,沒想到他便是萬順仙王!
那個於仙界傳說中差一點一統仙界、令不知多少仙王聞風喪膽的萬順仙王,沒想到竟然並非主動重墜輪迴、並非真的追求體驗所謂的輪迴之道纔不知所蹤了,而是被人給生生鎮壓囚禁於這方天獄之中。
張依依並不知道當年仙界之中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但憑着萬順如今對她的態度,便足以猜測出七八分,想來一代仙王最後淪落到這樣的下場,多半是與古神一族大有關聯。
不然的話,憑萬順當年成就仙王之位,完全可以主動抹去身爲古神族僕從的烙印,哪裡還用得着非得一直守着這樣的僕從記號不肯除去。
可越是這樣,張依依便越是不忍心主動詢問當年萬順仙王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麼,心情莫名壓抑之時,更是希望先多加了解一些關於那位古神族最後一位少族主的生平。
畢竟,她如今傳承的便是那位少族主的血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不知跨越了多少萬年的少族主說是她古神族的父親也不爲過。
對於張依依的要求,萬順非但沒有半點的不情願,反而十分的開心與滿意。
“我的主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主人!”
萬順再一次陷入了回憶一般看着張依依卻又好似通過她看向了曾經的主人,滿眼都是孺慕與崇拜。
很快,在萬順的嘴裡,張依依對那個名爲神宇的古神族最後的少族主有了十分生動而鮮明的印象與瞭解。
一個能夠被推選爲古神族少族主的人當然有着他不可替代的優秀與無可比擬,而能夠被賜以神開頭的名氏,便說明其成就高到了什麼樣難以理解的程度。
仙王之上,脫仙爲神,古神族天生便是神的後裔,天生得神之眷顧,而神宇更是全族之中最爲傑出的皎皎者,其造詣與成就難以衡量。
正因爲如此,哪怕古神族族人向來極少,但這個種族卻在仙界甚至於所有諸界之間都處於不敗之地。
而神宇的出現更是將整個古神族推向了前所未有的極盛之境,光芒幾乎將所有仙界種族一一掩蓋。
照理說來,這樣一個強大的種族再加上還有着神宇這樣富有實力與智謀、胸懷與氣魄者領導,完全不應該存在什麼能爲難得到他們的敵人才對,可偏偏不知爲何,突然之間這麼一個強大到無以復加的種族幾乎在一昔之間被滅了族。
所有的古神族人不論當時身在何方,幾方都在差不多的時間內不是徹底暴斃而亡,便是神魂皆無聲無息的死去,就連當初最強的神宇亦沒有逃過這樣的隕落。
更可怕的是,直到現在,萬順都沒有查清當年古神一族具體被滅族的原因,唯獨一個強大到可怕的種族莫名由盛而敗,就此莫名而恐怖的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當然,萬順唯一知道的是,他的主人在整個古神族遭逢莫名大難之際,爲保住古神族最後的一點星火與傳承希望,在最後毅然獻祭了自己的靈魂。
原本,以神宇的神力,本還是有機會可以逃出一命,可最終他卻還是選擇與全族共存亡,並且最後之際以己身爲獻,把最後唯一的那點生機留給了古神族一族傳承下去的機會。
這是當年萬順所不願接受的,可他當時實在過於渺小,加之事發之前又被主人早早強行送離至安全之地,根本沒有任何的能力阻止,更別提救自己的主人。
而在神宇隕落之後無盡而漫長的時光中,萬順一點點修至仙王,爲的僅僅只是替自己的主人報仇,替整個古神一族血恨。
可惜的是,哪怕他到了仙王之位,哪怕隱忍了那麼多萬年的光陰,卻依然沒有查明當年古神族突然被滅族的具體真相,反倒是連自己最終也莫名其妙的被人囚禁於此,不死亦無從掙脫。
張依依的眼眶乾澀而酸脹,語氣下意識地哽咽:“他……他當初爲何不選擇自己脫身?畢竟以他的實力,縱然受再重之傷,只要他能活下去將來重振古神一族的機會,總比以身爲祭爲古神一族留下這麼點縹緲虛無的傳承希望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