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6日清晨0600時。
南安特平原,拉烏爾山口以北五十公里,安特博爾斯克方面軍臨時總部。
梅詩金公爵不知道第多少次咳嗽起來,他掏出手帕,捂住嘴巴,在一連串劇烈咳嗽之後,維持着捂嘴的姿勢,遲遲不願意拿開手帕。
所有人都看着他。
梅詩金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把手帕從嘴邊拿開,看了一眼。
第一眼並沒有鮮血,但是梅詩金的手微微鬆開一點,鮮血就露出來了。
副官憤憤不平的說:“聯衆國送來的特效藥根本不行嘛!”
梅詩金公爵安撫道:“你沒看和藥一起送過來的文件嗎?這也是實驗藥物,連測試都沒有完成。這是其一,其二人家藥寫了用藥的療程,我第一個療程纔剛開始。”
說着他又咳嗽起來,副官趕忙用來拍他的背脊,讓他能把痰都咳出來。
來接替他擔任方面軍司令的費奧多爾·米哈伊諾維奇上將憂心忡忡的看着公爵:“您還是休息吧,還剩下最後一段路了,我已經熟悉了整個指揮流程,交給我吧。”
梅詩金連連搖頭:“不不,我喊你過來是在我倒下的時候接替指揮的,我現在還沒倒呢。不是光跑到拉烏爾山口就好了,我們還有那麼多後衛部隊呢,他們都是久經考驗的堅強部隊,我希望他們也能平安來到山口,在葉卡捷琳娜達卡好好休整!”
葉卡捷琳娜達卡,雖然和聖葉凱捷琳娜堡的名字很接近,卻是不同的城市,葉卡捷琳娜達卡是拉烏爾山脈中重要的道路交匯點,也是山脈鐵路的主要支持中心。
作爲整個安特南部最繁華的城市,這裡自然是部隊休整補充的好地方。
費奧多爾·米哈伊諾維奇上將勸道:“請相信我的能力,去年的大戰我也是指揮過成功撤退戰的人,雖然威名比不上您和羅科索夫,以及高爾基大將,但我對撤退戰也頗有一些心得!”
梅詩金公爵把帶血的手帕放到左手拿着,右手拍了拍費奧多爾·米哈伊諾維奇的肩膀:“我知道。但是部隊不知道,他們信任我,所以現在儘管敵人步步緊逼,儘管走得又渴又餓,他們還是在向前進。
“一旦知道我倒下了——或者先跑了,換上來的指揮官是個上將,他們能不能維持這種凝聚力就難說了。”
費奧多爾·米哈伊諾維奇上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知道了。”
梅詩金公爵看出來他還沒有完全信服,便繼續說道:“部隊現在的狀況非常差,我們已經盡力組織車輛運輸了,但是大部分部隊還是用雙腳走到這裡的。
“他們已經跋涉了數百公里,這麼長的路上,我們幾乎沒有餘力設置燒飯的點,很多部隊已經好多天沒有喝到熱湯了,只能幹啃乾糧還有斯帕姆罐頭。
“我甚至懷疑,他們下一秒鐘就會發生總崩潰,我不能冒險在這個時候離開部隊,去後方休養。”
費奧多爾點頭,這一次看起來堅決了不少:“您說得對,但是我認爲,爲了帝國的勝利,需要您這樣一位才俊活着。”
梅詩金搖頭:“不,我看過羅科索夫的《論安特的勝利與普洛森的失敗》,我贊同大部分的觀點。普洛森再強大,也擋不住盟軍的圍攻,他們的盟友扶桑帝國剛剛吃了大敗,基本不可能來幫助他們了。
“盟軍還開始轟炸普洛森城市了,普洛森的工業生產就算不降低,也不得不拿出大量資源來生產防空炮和戰鬥機。
“他們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區別只在於,我們是自己光復國土,再攻入普洛森帝國境內,狠狠的清算他們,還是等着盟軍把普洛森推平。
“我想羅科索夫會清算普洛森的,畢竟是他提出的口號,‘普洛森尼亞見’,我想他會做到的。
“完成這次撤退,我的職責就完成了,該讓你們這些身體健全的、精力充沛的人來主導戰場了。”
說着梅詩金公爵又再次咳嗽起來。
副官心疼的說:“您就別再說話了,每一次說話都在……”
“你別管!”梅詩金公爵提高音量,還用力推開了副官,“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
就在梅詩金公爵要繼續說的當兒,一名通訊參謀跑過來:“收到羅科索夫將軍的電報,詢問我們撤退情況。”
費奧多爾:“我們一直沒有遭到敵人生力軍的圍剿,估計就是羅科索夫的功勞。敵人現在在整個南安特草原上分成了兩個大的集羣,根據昨天統帥部的通報,羅科索夫那邊的集羣比較大。”
梅詩金公爵來到地圖桌前,盯着南安特態勢全圖看了幾秒,說:“普洛森人兩個集羣之間有什麼?”
“根據偵查,應該只有少量巡邏部隊,不過這整一塊地區基礎設施極差,也支撐不起太大規模的部隊。”費奧多爾回答。
梅詩金公爵點點頭:“好。等今年年底,羅科索夫應該會利用上這塊地方。”
“利用上?”副官疑惑的問。
梅詩金公爵點頭:“你沒看到統帥部的作戰方案嗎?我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方案主要提議人就是羅科索夫,或者是從他提交的方案演變而來的。
“利用空間換取時間,拉長敵人的補給線,然後等待泥將軍到來,和去年是一模一樣的戰術。我猜普洛森人今年不會像去年一樣被凍死一大堆,汽車和坦克都無法發動,機槍也凍住了不能開火——不,今年他們不會這樣。
“但是泥濘他們解決不了,解決不了!當泥濘季節到了,敵人一定會陷入補給困難。這就是羅科索夫要反擊的時候了。” 副官咋舌:“又是利用泥濘嗎?他怎麼就不換一招?”
費奧多爾上將:“只要這招能奏效,多用幾次又何妨。而且這個基本是陽謀,敵人也知道。所以他們要趕在泥濘季節到來之前打出足夠的戰果,比如佔領阿巴瓦罕,甚至佔領巴庫的油田。
“而羅科索夫最擅長的就是搞防禦,他在葉伊斯克已經把敵人第十集團軍阻擋了那麼久了。而且他的傷亡遠比去年我們的防禦戰要小,還大量殺傷了敵人。
“是羅科索夫的話,一定能擋住敵人的進攻,拖到泥將軍到來。”
梅詩金公爵又開始咳嗽,咳完才接過話茬:“現在還沒有決定的是,年底之前會有一場決戰,我不覺得這場決戰會在阿巴瓦罕打響,但好像又沒有其他比較關鍵的節點。”
公爵看着長長的瓦爾岱丘河,作爲安特三大工業帶之一,整個瓦爾岱丘河岸都是延綿不絕的工廠,哪怕是河邊的小城市小村莊,看着也非常富足,滿是鋼筋混凝土的建築。
這種繁華相應,整個瓦爾岱丘河好像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節點——就是那種卡住之後就能起到打蛇打七寸效果的點。
硬要說的話,只要能封鎖瓦爾岱丘河,那不管卡哪兒都一樣。
但是瓦爾岱丘河作爲安特的母親河,實在有點寬,水深也很可怕,河面上還有內河艦隊。
紅海軍還弄了很多陸炮上艦的大型炮艇,只佔領瓦爾岱丘河一側,想要完全封鎖河面還是很難的。
所以就算梅詩金公爵,也不太確定敵人會在哪個地方停下來死磕,哪裡會打成激烈的絞肉。
他只能看着地圖,祈求羅科索夫能找破解敵人的攻勢。
————
梅詩金公爵思考未來的同時,他的方面軍還在向着山口跋涉。
伊萬·康斯坦丁諾維奇上士已經好幾天沒有吃熱飯了,他一邊走一邊取下水壺,扭開蓋子往嘴裡倒了倒,發現一滴水也倒不出來了。
他看看天空,毒辣的太陽正在高掛在天上,把所有一切都曬得滾燙。
伊萬甚至覺得船形帽上的帽徽都在發熱,彷彿要在他的額頭上烙下雙頭鷹烙印一般。
他努力砸吧嘴,試圖用口水稍微溼潤一下嘴脣。
這時候一個半滿的水壺塞進了伊萬的手裡。
他擡起頭,發現是營長。
“喝吧。”營長說,“抿一口之後傳給後面。”
伊萬點點頭,打開水壺輕輕舔了下壺蓋上的水,就把壺交給了旁邊。
衆人就這樣傳遞營長的水壺,誰也不肯多喝,直到最後水壺回到了營長手裡。
營長晃了晃壺,罵道:“你們這樣搞,水都在傳遞的過程中蒸發了!不行,該喝就得喝!”
這時候伊萬說:“其實水還好,我水壺纔剛空,但餓實在受不了了。”
營長嘆了口氣,說:“按照地圖,我們只要走到西古塔就有補給了,有水有熱湯。但是這草原,走多遠看起來景色都一樣,我不知道距離西古塔還有多遠。”
伊萬問:“西古塔是什麼?”
“地名啊,這一塊古時候是契丹大汗統治的地方,很多地名都長這樣。”
營長話音剛落,前面忽然有人喊:“到西古塔了!看到煮飯隊的旗幟了!還有篝火的煙!”
營長和伊萬一起向前看,果然看到很多炊煙正在升上天空。
不知道誰喊了句:“跑步前進!”
於是隊伍整齊劃一的進入跑步狀態,向着西古塔衝去。
很快,他們到了,煮飯隊的姑娘們在路邊擺了一連串的水缸,每個人都能用瓢舀着喝。
伊萬舀了一瓢,喝了一大口,然後從頭上淋下去。
他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事實上,整個方面軍都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