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算你沒提出分手,我也會提出的……”
醫院的露臺上,水珠滴滴答答地從常青藤葉片上滾落。她的聲音有些模糊不清,好像從遠處飄來的一樣……
……
濃重的霧氣。
黑色的濃霧彷彿獰笑着的惡魔的雙手,緊緊將他包圍撕扯着,好像下一刻就要將他毫不留情地吞噬,四肢被緊緊箍住,無法動彈,一絲力氣都沒有……
洛熙知道自己又做惡夢了……
曾經因爲她而一度遠去的噩夢又捲土重來,甚至比任何一次都讓人窒息。而這樣的噩夢裡,他竟不再想醒來,還有什麼意義呢,在屏幕面前在公衆面前繼續扮演那個完美的洛熙,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索性就在噩夢中被吞噬了吧……
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掙扎……
突然有一絲光明!
一隻手下意識地遮住眼前乍然出現的光亮,手指蒼白纖長。在刺眼的光線中,洛熙慢慢睜開眼睛,恍惚中看到窗前光芒裡的那個身影,因爲逆光,只有朦朦朧朧的剪影……
“夏沫……”
“洛熙!”
潔妮緊張地走到他面前。
剛剛她在臨時休息室外面敲了很久的門都沒人應聲,推開卻發現屋裡重重的窗簾將窗外的光線遮得嚴嚴實實,明明是下午,屋內卻黑暗無光,並且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讓新鮮空氣進來過。
看到洛熙驟然緊閉的眼睛和他蒼白得象溼透了的白紙一樣的雙脣時,潔妮心中大驚,在沙發前半蹲下身體,連聲問:
“怎麼臉色這麼差?不舒服嗎?”
不是她……
是啊,她怎麼會在這裡……
“……沒有。”
半晌,洛熙從沙發裡坐起來,漆黑的頭髮有些凌亂地散落在他的眼睛上,他默默發了一陣呆,然後擡眼望向潔妮,說:
“拍到我的戲了?”
《天下盛世》即將殺青,這幾天拍戲趕得特別緊,他已經將近三天沒有完整地睡過覺。不過,這樣也好,就沒有時間去想那些似乎要將他逼瘋的事情。
“是的,導演讓我喊你。”
“那走吧。”
洛熙站起來,微微的一陣眩暈讓他呼吸忽然有些困難。
“可是你的身體……”
“沒關係。”
洛熙走到拍攝現場,場務滿頭大汗地跑過來,抱歉地對他說:“阿洛不好意思,1號攝影機出了點問題,你等一下吧,馬上就好了。”
“洛熙,到這裡來坐。”
片場的角落裡,沈薔出聲喊他。見她身旁有個空椅子,洛熙走了過去坐下,默默地望着場中央忙碌的工作人員們,什麼話也沒有說。潔妮也跟着他走過去。
沈薔拿出一隻保溫壺來,關心地對他說:“這是保姆燉的湯,一直溫着,等你睡醒來喝。”
“謝謝。我不想喝。”洛熙客氣疏遠地回答,並沒有接它,只是隨手翻開劇本,開始溫習下場戲的內容。
沈薔尷尬地怔了怔,略微咬住嘴脣,忽然說:“對了,你看今天的報紙了嗎?”
“我沒興趣。”
她將保溫壺放下,拿出一份報紙翻看,眼神裡隱約透出嘲弄,說:“大新聞呢!估計整個娛樂圈都震驚了吧。尹夏沫真是令人想不到啊……”
洛熙頓時有些僵硬,彷彿“尹夏沫”三個字刺痛了他的耳朵。麻木地從她手裡將那些報紙拿過來,當他的目光落在那醒目的題目上時,驚愕了起來,握緊報紙看下去——
《尹夏沫身世大揭密,母親原爲賣笑女!》
一個署名爲“華錦”的記者揭露出尹夏沫的生母竟然是靠賣唱賣身爲生的酒吧女,在世時豔名遠播,暱名“露娜”,尹夏沫和其弟都是露娜和男人們露水情緣生下的私生子。該新聞圖文並茂,配有露娜過去在酒吧演唱時風情萬種的舊照片,和尹夏沫的出生證明。照片中的露娜容貌與尹夏沫竟有六分相似。而尹夏沫出生證明發黃的紙片上,父親一欄空缺,母親一欄赫然寫着“尹露娜”三個字!
“難怪攀龍附鳳的事情她做起來總是那麼自然……”望着洛熙盯住報紙驚愕蒼白的神情,沈薔忽然胸口一滯,忍不住說,“……她根本不值得你這樣!”
洛熙的手指握緊報紙。
這時,場務大聲喊過來:“阿洛,機器修好了,馬上開始!”
“你什麼時候也開始看這種三流報紙了。”洛熙扔下報紙,站起來,淡漠地說,“她雖然未必很好,可是從來不會在背後說人是非。”
看着他冷漠消失的背影,沈薔如被一盆涼水澆下,呆呆地坐着,半晌一動不動。
角落裡只剩下她和潔妮。
潔妮尷尬地咳嗽一聲,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翻出隨身的記事本,圓場地說:“沈小姐,後天下午你和洛熙有通告要到婚紗店爲雜誌拍照,不要忘記啊……”
*
輿論在一天之間譁然!
鏡頭前素來清純美麗又淡靜得略帶貴族氣質的尹夏沫,居然是這樣的出身!再聯想到她出道以來的種種緋聞事件,難道果然是“家學淵博”?她跟洛熙、歐辰甚至凌浩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果真是以往所說的那麼清白,還是另有內幕?
尹夏沫再次成爲媒體關注的焦點。
《橘子日報》和《爆週刊》炮火猛烈地不斷披露出尹夏沫生母的陳年舊事,其他媒體好像受到某種力量的控制般不敢太過亂說話,可是終究也不肯放過如此轟動的題材,紛紛繞過挖掘尹夏沫生母的往事和對尹夏沫本身的評論,改而分析她與歐辰的婚事會不會有變化,歐氏集團這樣的名門望族有沒有可能迎娶如此卑賤出身的女子……
“報紙雜誌都不要讓小澄看到,”醫院的花園裡,尹夏沫將那些報紙合上,沉吟地說,“電視最近也不要讓小澄看了。”
“好,我知道。我已經和進出病房的護士們打過招呼了,讓她們也不要把報紙雜誌帶進來,不要在小澄面前討論這些,她們都很心疼小澄,說肯定會注意的。”珍恩點頭說。唉,上午還蠻開心的,小澄請她在婚紗店幫忙的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小澄最近的氣色也好多了,原以爲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誰知道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謝謝你。”
尹夏沫感激地望着她。
“說這些幹什麼,好像我是外人似的。”珍恩瞪她一眼,接着又困惑地看向《橘子日報》裡那些聳人聽聞的內容。
裡面有一篇“華錦”的最新報道,將夏沫生母露娜當年自殺慘死在酒吧舞臺下的舊報紙照片登了出來。照片裡雖然光線很暗,現場很混亂,但是依然能夠感覺出當時那種悲慘恐怖的氣氛,淌血的屍體旁邊呆呆地跪着一個小女孩,那小女孩只有背影,看起來又瘦又小。
那是小時候的夏沫嗎……
珍恩的心緊縮成一團,她知道以前夏沫吃了很多苦,可是不知道竟然有這樣的過去。小心翼翼地看向身邊的夏沫,見她的神情如常平靜,但是珍恩依然無法放心,猶豫了片刻說:
“你沒事吧……”
“沒事。”
“可是……那些過去……很痛苦吧……”
尹夏沫仰起頭,蔚藍的天空裡靜靜飄着潔白的雲朵,她笑了笑,眼睛象藍天一樣澄澈。
“當時都是痛苦的,可是咬咬牙就過去了。”
珍恩呆呆地看着她,出了一會兒神,沒再繼續剛纔的話題。她低下頭,目光落在那篇報道的作者署名上,自言自語地說:“這個叫‘華錦’的記者怎麼一直抓着你不放呢,好像對你很有興趣,又好像很熟悉你……”
尹夏沫也有這種感覺。
似乎“華錦”是她曾經認識的一個人,所以對她如此熟悉,而且“華錦”揭開往事隱約是按照一個順序,彷彿是有計劃的,並不是漫無目的地去做。然而,“華錦”這個名字在她的記憶裡卻毫無蹤跡。
夜晚。
西蒙站在黑色辦公桌前,向歐辰彙報同衆媒體聯繫的情況。
在廣告和贊助的誘惑威脅之下,多數媒體都表示不會對尹夏沫的過往和身世窮追不捨,只有《橘子日報》及其旗下的其他報紙雜誌和《爆週刊》態度敷衍。橘子傳媒和《爆週刊》素來以八卦密聞爲立社根本,雖然名聲不佳,但是發行量巨大,並不畏懼歐氏集團的影響力。而所有關於尹夏沫的不良報道,也幾乎都是從這兩個地方傳播出去的。
“有無收購的可能?”
歐辰神情淡漠,視線落在《橘子日報》上。
“近年來橘子傳媒和《爆週刊》經營業績頗佳,是可以考慮的收購案,”西蒙回答說,“不過它們畢竟是有根基的大社,而且收購媒體必須經過新聞署的審批,要完成收購的話至少需要三個月到六個月的時間。”
“好,儘量加快進度。”
《橘子日報》的舊照片裡,那個呆呆跪在母親屍體旁的小女孩背影使歐辰的眼底沉黯如夜。
《橘子日報》和《爆週刊》繼續對尹夏沫的身世不依不饒地嗅探挖掘。不同的是,《橘子日報》的報道一般來說有憑有據,開始挖掘到尹夏沫和其弟進入孤兒院生活的經歷。而《爆週刊》的報道卻想象力天馬行空,信口開河,將尹夏沫生母露娜的生平講得污穢不堪,暗指尹夏沫頗有乃母之風,甚至採訪了過氣明星安卉妮,借她之口試圖將以前的凌浩事件重新翻盤。
外面的世界風波不斷,醫院裡卻寧靜如港灣。
每天,尹夏沫陪小澄進行各種治療,陪他說話,和他一起看畫集,偶然允許他爲她畫些簡單的素描,給病房裡歐辰送來的那些綠色植物灑水。這天,陽光出奇的燦爛,尹澄忽然想要和她一起出去逛街。
“是想要買什麼嗎?我去幫你買。”
尹夏沫正在病房的陽臺上涼曬洗好的衣物,聽到他的話,手停了下來,心裡隱約不安。
“姐,今天天氣多好啊,”尹澄坐在病牀上,期盼地望着她,“好久沒有和你一起出去走走了,自從你進了演藝圈,自從我上了大學,都沒有在外面吃過飯呢。”
“……”
“而且,鄭醫生也說我身體調養得不錯啊,昨天又剛剛做完透析,出去走走不會有問題的。”
“……”
“姐,每天都在醫院,我都快發黴了……”他孩子氣地苦着臉,可憐巴巴地看着她,“……咱們就出去一個小時好不好,或者,咱們就只去一家店!”
“真的那麼想去嗎?”她遲疑地說。
“求求你了,姐~~~”
“……”
“姐~~~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求求你了~~~”尹澄突然用出了小時候百試百靈的撒嬌絕技。
望着小澄充滿期盼和懇求的眼睛,尹夏沫的心不知不覺軟了下來。如果不去熱鬧的地方,如果只出去一小會兒,如果萬一不幸碰到記者就立刻閃開……也許,是她想的太多了,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巧合。
*
童話國度裡夢幻的婚紗店。
櫥窗玻璃象糖果般亮晶晶,潔白美麗的婚紗,飄浮着粉紅的氣球,巨大的玫瑰花門,空氣裡都瀰漫着浪漫甜蜜的氣息。
“歡迎光臨!”
頭扎粉紅色蝴蝶結,笑容象五月花朵般甜美的婚紗店店員們紛紛向尹夏沫和尹澄行禮。一個可愛得象漫畫中花精靈的店員迎上來,甜甜地笑着:
“下午好,很高興爲你們提供服務。”
“你好,我上午打過電話過來,”尹澄微笑,他穿着白襯衣、牛仔褲和黑色的小外套,看起來象王子一樣溫柔俊雅,“聽說我定做的婚紗已經做好了。”
“啊!你就是尹澄先生嗎?”
店員女孩子微微睜大眼睛,驚喜地望着他,她的聲音雖然拔高了些,卻沒有失禮的感覺,反而頓時親切如鄰家女孩。
“是的。”
尹澄頜首。
“我是小綠,見到你太高興了!”店員女孩子邊禮貌地引着兩人向裡面走去,邊忍不住一直看向尹澄,“珍恩姐把你設計的婚紗圖紙拿來後,就是由我負責聯繫設計師。原本設計師不肯接外來的設計圖,說是隻做自己的作品,但是看到你的設計後,竟然因爲欣賞而破例接下了,特意花了好幾天的時間來親手完成它。”
婚紗店僻靜的角落。
小綠熱情地將兩杯水放在粉紅色雕花圓桌上。
尹夏沫知道這是城內最著名的婚紗店,白色的地毯,浪漫的粉色氛圍,店的面積很大,店裡的客人也很多,不過客人們都被店員們帶到一個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並不顯得混亂嘈雜。
她擡眼看向尹澄。
尹澄正望着她,神情中有些羞澀,還有些緊張和期待。她心底“砰”地被撞了一下,睫毛悄悄濡溼起來,原來,前些日子小澄趁她不在病房的時候,一直偷偷畫的就是這個嗎?
她知道……
其實小澄對她的婚禮感到很困惑,五年前對歐辰的心結,也始終沒有化解掉。原以爲,小澄會反對她的結婚計劃,她將要用很多時間才能說服他。可是,小澄卻只是小心翼翼地問她,像是怕傷害到她,彷彿只要是她喜歡的,他就會無條件地去接受。
甚至——
還準備了這樣一份禮物給她嗎?
“你的女朋友長得真漂亮。”小綠羨慕地瞅着尹夏沫,對尹澄說,“她穿上那件婚紗一定美極了。”
“她是我姐。”
尹澄溫柔地微笑。
小綠的臉一下子紅了,不好意思地對尹夏沫說:
“對不對!對不起!可是,你真的好漂亮啊,長得和一個明星好像啊……”
“謝謝。”
尹夏沫笑容柔靜。
“你看,你們的婚紗就在那裡,”小綠笑着指向前廳,在衆多款式的婚紗中,有一件被單獨擺放出來,粉紅色的水晶展臺,純白色的婚紗,在如星光的射燈照耀下,如夢如幻,純潔唯美。“這件婚紗真美,所有的店員姐妹們都喜歡極了,所以特意擺在那裡。只不過,呵呵,從昨天開始,幾乎所有進來店裡的客人都非常喜歡這件婚紗,讓我們又是高興又是爲難呢。”
尹夏沫怔怔地望着那件沐浴着星光般光芒的婚紗。良久,她眼底微微溼潤地回頭看向尹澄,聲音很輕:
“你用了很多心血在上面嗎?”
“是啊,”尹澄笑容純真,“因爲我要姐姐穿着我親手設計的婚紗結婚。姐,你一會兒去試穿一下,看看有哪些地方可以改進,我一定要讓姐姐成爲最美麗的新娘!”
“小澄……”
尹夏沫心底又熱又痛。
“請稍等一下,我這就去拿婚紗過來給小姐試穿!”小綠笑吟吟地站起身,正準備擡步向外走去,店內忽然傳來一陣異常的喧鬧!
從婚紗店後部的婚紗照拍攝大廳走來一羣人,衆星捧月般地簇擁着兩個人,閃光燈不斷地閃爍,還夾雜有記者們紛紛的提問聲。
店員和客人們不禁全都循聲望去。
尹澄也望過去,他突地怔住了,目光緊緊凝視着那人羣中的某人,然後,擔心地回頭看向身邊的尹夏沫。
尹夏沫不解地看過去——
她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嘴脣的血色在剎那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粉紅色浪漫的婚紗店,在衆多記者的簇擁包圍中,洛熙和沈薔並肩走在一起。洛熙身穿黑色襯衣,黑色磨舊的牛仔褲,他瘦了很多,隱約有些病容,肌膚蒼白得如同褪色的櫻花花瓣,眼珠異常幽暗漆黑,只有嘴脣的一抹豔色讓他看起來依舊美得撼人心魄。
沈薔冷淡清高如昔,只是在回答記者們的提問時,不時回眸看向洛熙,眼神中的感情若隱若現。
在看到洛熙的那一瞬間,尹夏沫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以爲再也不會看到他,從此以後她將退出娛樂圈,以他的驕傲也再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或許偶爾會在電視裡看見他,但是兩人的世界再也沒有交集……
可是……
在看到他的這一瞬間,她竟無法剋制住自己,目光竟無法從他的身上移開……呼吸也緩慢得彷彿已經消失……在恍然失神間,只有永遠不肯妥協的理智在強迫着她,一點一點地逼着她將視線挪開……直到她恍惚地看到那些包圍着他的記者……
她驚了一下!
如墜冰窟!
迅速地將頭轉過去,她背對那些人羣,死死握緊小澄的手!不行,不能被那些記者發現,如果是她一個人還無所謂,可是小澄在她身邊……她想要拉着小澄躲閃出去,然而此刻的婚紗店,似乎任何舉動都反而會更加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是洛熙和沈薔呢!”
小綠驚喜地說!
因爲要爲一個著名雜誌拍攝封面,而且是婚紗造型,所以洛熙沈薔今天來到店裡拍照。不過他們進來婚紗店時,她正在接一個客人的電話而錯過了,沒想到居然還可以有幸看到他們出來!啊,洛熙本人比屏幕上更迷人呢!
“姐……”
尹澄擔心地握住尹夏沫的手,感覺她的手冰涼冰涼,而且見她僵硬地將頭扭過去,似乎是不想被洛熙看到。
“咳,我去拿婚紗。”
小綠爲自己見到明星的失態而羞愧,趕忙讓自己恢復到工作狀態。只是看着那位美麗的客人突然臉色蒼白起來,小綠疑惑地想,咦,她真的長得很像那位明星,難道,會是她本人嗎?
洛熙沈薔一行人向婚紗店門口走去。
店員們和客人們目不轉睛地望着他們,記者們邊走邊提問一些問題,《天下盛世》拍攝結束以後兩人各自有什麼計劃,兩人目前是什麼關係,對洛熙前女友尹夏沫被爆出的身世醜聞有什麼看法,今天來拍攝婚紗照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含意……
洛熙眼神沉寂。
敏感的記者們發現最近的洛熙不再像以前一樣談笑風生,他變得沉默了起來,彷彿是遊離於繁華的演藝圈之外的。而他日漸消瘦憔悴的面容,使得記者們懷疑他的變化跟近期傳出的尹夏沫和歐辰的婚期有關。
但是記者們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不去窮追猛打地逼問他,因爲洛熙一向對記者們友善,他們苦無新聞可發時,每當找到洛熙,洛熙並不擺天王巨星的架子,總是儘量配合他們。
沈薔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腳步。
璀璨的燈光下,那件純白色的婚紗美得彷彿童話。沒有誇張蓬起的紗裙,柔和修長的線條像傳說中的美人魚般優雅,只在裙角散開一點柔紗,彷彿是海面微微的波浪。婚紗上沒有釘綴水鑽,卻在胸口繡有古典的歐式宮廷花紋,高貴而典雅。沒有垂下的頭紗,是純白色的花冠,芬芳的百合與滿天星,彷彿是從春天中走來的美麗的公主。
它……
就像是所有少女心中最初的那個夢……
聽到那一行人的腳步聲漸漸離開,尹夏沫微鬆了口氣,她反握住小澄的手,雖然脣色依舊有些蒼白,卻對他輕輕笑了笑,讓他不用擔心。
這時。
婚紗店的前廳傳來一個聲音——
“這件婚紗,我買下了。”
沈薔的手指輕柔地碰觸婚紗,光潤的絲質觸感讓她的心也柔軟起來,平素清冷的聲音裡不知不覺帶入一抹溫暖。
“這件婚紗,我買下了。”
沈薔的手指輕柔地碰觸婚紗,光潤的絲質觸感讓她的心也柔軟起來,平素清冷的聲音裡不知不覺帶入一抹溫暖。
記者們頓時興奮地圍過來,八卦地問——
“咦,莫非沈薔小姐的婚期近了?”
“是不是已經和洛熙秘密商定婚期了呢?”
“今天的婚紗照拍攝,是不是就是未來婚事彩排的一部分?”
“婚期將會定在什麼日子?”
“……”
“……”
“在我的下一部MV拍攝中,有需要用到婚紗的部分,所以先買下來,以後就不用再浪費時間去挑選。”
沈薔的聲音恢復到如常的冷漠清淡,她看了洛熙一眼,見他沉默疏離,不由得心中一黯。她的目光轉回到那件婚紗,只有它,是她可以擁有的一個夢。
“對不起!”小綠趕緊走過來,對她歉意地說,“這件婚紗是客人訂做的,是非賣品,真的很抱歉!”
“是嗎?”沈薔淡淡地說,“可是我就要它。”
小綠愣住了。
店裡的婚紗部組長也趕了過來,客氣地笑着說:“很榮幸沈小姐能夠喜歡它,不過這件婚紗是客人早就訂下的,而且是客人親手設計的,所以沒有辦法將它賣出。沈小姐有興趣的話可以看一下我們店裡其他款式的婚紗,昨天新來了一批法國和日本名家設計的婚紗,十分美麗和別緻……”
“我可以出雙倍的價錢。”
“沈小姐,真的很抱歉……”婚紗部組長爲難地說。
“夠了,走吧。”
洛熙微微皺眉,有些不耐煩,他的神態讓沈薔心底澀痛酸楚,想要將那件婚紗得到的心思卻愈加執拗起來!
“十倍的價錢。”
看着態度堅決的沈薔,記者們面面相覷,不明白這件婚紗果真這麼好看嗎。其中一個年輕的女記者饒有興味地挑眉,視線在沈薔和洛熙之間遊走。
“很抱歉,不是錢的問題……”
“請你打電話給訂婚紗的那位客人,也許她願意以十倍的價錢轉讓給我,或者隨她開出條件。”沈薔冷淡地說。
婚紗部組長面露難色。
她並不想得罪沈薔這樣的明星,可是給訂下婚紗的客人打這樣的電話會顯得不甚禮貌。
“真巧,訂下這件婚紗的客人現在就在店裡呢!”
看出了組長的爲難,小綠笑着開口說,手向店裡一個僻靜的角落指去——
那裡靜靜坐着兩個人。
男孩子溫柔秀雅,目光擔憂關切地望着身邊的女孩子。女孩子微微側頭過去,只能看到一個背影,海藻般微卷的長髮,潔白修長的脖頸,她的身體微微僵硬,彷彿不希望被關注到。
洛熙身子陡然一震!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她的背影,又緩慢地看向身邊的那件婚紗。雪白的婚紗,如同寒冬裡白茫茫的雪地,刺眼的射燈光芒打照在那件婚紗上,他的腦中一片眩暈,彷彿有血氣直衝上來,整個人炸開一般!
“這件婚紗是尹小姐的嗎?”
沈薔重新打量那件婚紗,嘴角彎出一抹嘲諷,清晰獨特的聲音令得婚紗店內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她心中酸澀,原本只看到那女孩子的背影,不敢確認究竟是不是那人,而洛熙剎那間蒼白驚痛的神情最終讓她確定無疑。
“可是,據說尹小姐的婚紗不是由國外進口,墜滿九百九十九顆鑽石嗎?這件婚紗這麼樸素,怎麼配得上尹小姐尊貴的身份,怎麼對得起尹小姐嫁入豪門的辛苦……”
角落裡,那個女孩子緩緩地轉過頭,視線從沈薔的身上,移到洛熙的身上,她的眼珠象琥珀一樣透明,嘴脣卻微微發白。
衆記者譁然!
天哪!果然是尹夏沫啊!好像被什麼力量保護着般,尹夏沫已經從公衆面前失蹤很久了,居然可以在這裡碰到她!除了其中一個年輕的女記者玩味地站在原地沒動,其他的記者們頓時興奮起來,紛紛向她包圍過去!
“我們走!”
婚紗旁洛熙僵怔失神的模樣,使得尹夏沫的心狠狠地絞痛起來,可是那些記者們兩眼放光地圍過來的動靜,又使得她立刻清醒過來!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小澄!心裡警鈴大作,她霍然起身,拉起尹澄的手,迅速向婚紗店門口走去。
“尹小姐,請問你的生母……”
“尹小姐,你和歐氏集團少董的婚期會不會因爲最近被披露出來的身世問題而有所變化?”
“尹小姐……”
記者們怎會甘心就這樣看着尹夏沫離開,紛紛擁堵在她面前。
婚紗店組長和小綠驚怔地看着面前突然混亂起來的場面。
沈薔冷冷地打量被記者們包圍住略顯狼狽的尹夏沫,她最看不起這樣的女孩子,不知道用自己的雙手去奮鬥,反而總是想踩着男人想上爬。而這樣功利的女孩子,受到一點懲罰也是理所應當的。
雪白的婚紗。
婚紗柔軟的綢緞表面反射出冰冷的光芒,好像是在嘲笑,她要結婚了,她是真的要結婚了,那樣決然地背棄他,那樣淡漠平靜地看着他離開,難道,他還要自欺欺人地以爲,她只是,在跟他開玩笑嗎?
當她的婚紗出現在他面前。
一直汩汩淌血的心,彷彿乾涸了,只留下烏溜溜的黑洞,輕輕地吹一口氣進去,空空蕩蕩四散開來,黑漆漆的無聲,什麼都沒有,像死亡一般寂靜。
良久,洛熙的目光冷漠地從婚紗上移開,看着尹夏沫瘦弱的身軀被如狼似虎的娛記們包圍着。
已經跟他無關了……
當她選擇從他的生命中離開,當她即將穿上嫁給歐辰的婚紗,她也許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他。你以爲你現在去幫她,她會感激你嗎?——腦子裡彷彿有另一個洛熙在冷冷地這麼對他說。
根本不會。
她早已將你拋在腦後了……
尹夏沫只想趕快帶小澄離開這裡!
她一隻手緊緊拉着尹澄的手,如母雞般將他護在身後,一隻手用力試圖將那些記者撥開,拼命想從他們的隙縫中擠出一條道路來!然而記者們越圍越緊,尹澄被擠得呼吸急促起來,閃避不及,險些被推倒!
“小澄,當心……”
尹夏沫連忙回身扶住尹澄,又急又痛,忍不住厲聲低喝那些記者們:“你們讓開!”
正在場面混亂中,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忽然響起——
“你們今天不是來採訪我的嗎?怎麼跟她糾纏起來了呢?”
聲音並不大,卻有種安靜明亮的味道,婚紗店裡忽然靜謐如秋日的湖面。衆記者循聲望去,只見洛熙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們,妖嬈又美麗,炫目得令人神迷。
記者們錯愕片刻,立刻明白洛熙是在幫尹夏沫解圍。
娛樂圈有娛樂圈的潛規則,藝人靠記者博得宣傳出鏡的機會,記者們也靠藝人發稿謀生,大家做事你來我往互相幫助,才能保持良好關係,不至於將路堵死。長期以來他們受洛熙照顧頗多,不好意思駁他面子,可是,尹夏沫的新聞價值那麼大,是不是裝傻當不知道呢。
記者們尷尬地互相看看。
“阿洛,你和尹小姐不是已經分手了嗎?”有記者打哈哈。
“難道阿洛和尹小姐還有可能舊情復燃?那可有點對不起沈薔哦。”
“既然這麼巧遇到了,不如就讓尹小姐解釋一下當初爲什麼要和阿洛分手?”
“你們以爲我是在幫她?”洛熙脣角懶洋洋的笑不見了,他目光冰冷地看過那些記者,聲音裡透出嘲弄,“一個即將退出娛樂圈嫁入豪門的小明星,也配和我搶新聞?”
記者們有點琢磨不透他的意思了,難道他真的認爲尹夏沫搶了他的鏡頭而這麼說的嗎?怎麼可能!
尹夏沫心中一緊,不由自主地看向洛熙。他是在幫她解圍嗎?可是,他語氣中的冰冷和嘲弄讓她胸口像被堵住了一樣。洛熙也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彷彿她是陌生人,眼中竟是什麼情緒都沒有,只是眸色漆黑深沉。
他很快就把視線移開了,擡腕看看手錶,挑眉說:
“我馬上要趕下一個通告,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了。而且這裡太吵,啊……對面有個咖啡店看起來很安靜,如果要採訪,就請你們抓緊一下,跟我去那裡。”
就在衆記者爲難地看看尹夏沫,又看看洛熙,難以選擇時,一個陰冷的聲音從記者羣裡冒出來:
“洛熙,別人都拋棄你了,你還來裝什麼情聖。”
如同突然被人刺了一刀,洛熙的面色驟然蒼白得彷彿透明!
衆記者吃驚地去看是誰這麼不給洛熙面子,一看之下,卻是《爆週刊》的老牌娛記,在圈內赫赫有名,許多醜聞是他一手炮製出來的。最著名的事件是曾經惡意地大肆攻擊一位新出道的小明星,把那小明星害得名聲惡臭最終竟然自殺了,也曾經因爲得罪了某位有黑道背景的明星被暴打一頓,連門牙都被打掉,卻依然毫不收斂,似乎視製造醜聞爲癖好,人送諢名“劉暴”。
劉暴趁着衆人在驚愕中還沒反應過來,迅速擠到尹夏沫面前,一連串惡毒的話語向她射去——
“尹夏沫,你的母親生前是酒吧女,爲什麼你卻一直對公衆隱瞞這一事實?”
“你是私生子對不對?”
“聽說你七歲左右就和母親一起在酒吧賣藝,那麼,你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雛妓’?”
劉暴細小的眼睛如毒蛇般緊緊盯着尹夏沫!
尹夏沫強忍住心中的疼痛,當洛熙被那個記者突然語言攻擊時,他瞬間脆弱僵硬的神情使她心底那爲了小澄而強固的堡壘忽然有了裂開的縫隙。只是,那個記者轉向她一連串攻擊,讓她頓時又面如寒霜。
她冷冷地看着這個記者。
她認得這個記者,在安卉妮事件中,他曾經屢屢口出惡言,對她進行人身攻擊,當時是媒體方面對她潑污水的主要力量。而當安卉妮事件已經大白天下時,這個記者似乎不滿意最終在輿論中失敗的結果,每當遇到她總要冷嘲熱諷一番。
“無可奉告,請讓開!”
尹夏沫淡漠地挺直背脊,硬生生要從劉暴的身前走過去。所有記者都是一驚,很少有明星會不畏懼劉暴的刻毒,劉暴也驚愕了一下,竟劈手抓住尹夏沫的胳膊,眼底閃爍暗光如鍼芒。
“別走啊!難道是我說錯了?哦,對對,你的生母不是酒吧女!應該是——妓女——纔對,哦呵呵呵呵……”
尹夏沫一凜。
她嫌惡地盯着手臂上那隻手,就好像那是一隻噁心的壁虎。
“放開我!而且如果你再胡言亂語,我將保留對你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尹夏沫冷漠地說,目光含威地回視劉暴。
劉暴環視了一下週圍,不甘心地將手從她的手臂上鬆開,眼底卻閃過一抹更爲惡毒的光芒,視線從尹夏沫身上轉到她身後的尹澄。尹夏沫心中暗驚,拉緊尹澄的手,只想讓他立刻離開這裡!而周圍記者包圍得太緊,想要兩人同時脫身似乎不太可能了,她回頭低聲對小澄說:
“你先走!”
母親去世時小澄還小,她向來只告訴他母親很疼他很愛他,他對母親的酒吧女身份和死亡幾乎沒有任何印象……
“姐……”尹澄站在原地不動。
這就是演藝圈嗎?這就是姐姐在其中生存和奮鬥的演藝圈嗎?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個擋住姐姐的記者眼中濃濃的惡意,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他記者眼中那種興奮的八卦光芒。姐姐被他們包圍在中間,彷彿是努力保持尊嚴,卻依舊會被狼羣吞掉的羔羊。
“你就是尹夏沫的弟弟啊,”劉暴眼中光芒大盛,直勾勾地盯着尹澄,“喂,小弟,跟我們講講,你是不是也是私生子,你見過你親生母親接客時候的樣子沒有,你姐姐小時候是不是就是雛妓……”
“啪——!”
尹夏沫手起掌落,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劉暴的臉頰上!她面容煞白,眼中帶着不可抑止的怒氣,冷冷地說:
“你莫非是一條瘋狗?對着圈裡的藝人狂吠也就罷了,竟然對無關的圈外人也張口亂咬!”
空氣頃刻間凝固了!
衆記者驚訝到不敢置信,打記者哎,藝人居然膽敢在公開場合打記者!婚紗店組長和小綠驚愕不已,所有的客人都目瞪口呆地望過來!沈薔只是淡淡看了尹夏沫一眼,視線又轉回到洛熙身上。
自從看到尹夏沫,他就好像忽然被抽去了生命一般,背脊僵硬,看起來卻那麼脆弱而孤獨。他的目光從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尹夏沫,眸底漆黑,嘴脣蒼白得恍若失血。
沈薔心裡不由一陣疼痛。
她永遠無法取代她嗎?
“尹夏沫——!”
劉暴從驚駭中反應過來,他用手捂了一下發燙的面頰,又怒又恨地喊:
“我會到法庭控告你!尹夏沫!這件事情我絕不會輕易罷休!我一定會讓你身敗名裂!你這個婊子養的東西,居然敢……”
“悉聽尊便。”尹夏沫淡漠地擡起下巴,直視他,“不過我再次警告你,你所有侮辱性的語言,我都將保留法律追究的權利。不管我的母親從事何種職業,對我而言,她都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母親。即使她熱愛唱歌和表演,即使她在酒吧上班,只要是她的選擇,我都尊重並且一如既往地熱愛她。而那些齷齪的字眼,只有那些齷齪的人才能說得出來。”
她的光芒強大得如同女王,洛熙沉默地望着她,彷彿被她渾身盛放出的那種冷傲強韌的強烈光芒,灼傷了眼睛!小時候的她,爲了她的弟弟,冷漠強悍地警告他,否則將會不擇一切手段把他趕出去。
她是淡靜與憤怒的混合體,平素裡如水的寧靜溫和,偶爾露出鋒利的爪子和牙齒,這樣矛盾的她就像致命的罌粟花,讓人沉迷,卻又無法真正得到。她的情緒彷彿永遠埋藏在深深的海底,只有在傷害到她最在意的人時,纔會爆發……
而她最在意的人……
似乎從來都不是他……
“哈!不知道齷齪的是誰?!”劉暴惱羞成怒,破口大罵,“你那個婊子媽當年人盡可夫,生了你和你弟弟這兩個私生子,最後因爲一個男人當衆自殺,你以爲這些事情沒有人知道?!裝什麼公主小姐,骨子裡還不是……”
“店員小姐,難道在你們店裡,允許客人這樣受到騷擾嗎?”洛熙冷冷地打斷了劉暴的漫罵聲。
婚紗部組長如夢初醒。是啊,不管是明星還是記者,只要在店裡,她們都有責任保護客人不被騷擾,她立刻拿出對講機跟保安聯繫。
“現在大家有時間一起去喝咖啡了嗎?”洛熙淡淡地笑了笑,目光瞟到劉暴身上,說,“不過劉先生我不會歡迎的,而且,永遠也不會歡迎。”
衆記者這時候也尷尬地笑起來,心中暗暗怪劉暴太過分,弄得場面難看。
“阿洛你真是太客氣了……”
“是啊是啊,阿洛的面子給不能不給……”
洛熙脣瓣一揚,向門口走去,他緩緩地經過尹夏沫身前。走在他身後沈薔擡頭看了尹夏沫一眼,見她睫毛半垂,脣色微微蒼白,剛纔面對劉暴時的凜然氣勢在洛熙走近時,悄然變得僵硬失神。
洛熙腳步一頓。
在尹夏沫面前停了下來。
沈薔的心頓時提起來,見洛熙停了幾秒終於轉過頭,眼睛漆黑地漫過面色蒼白的尹夏沫,卻盯在仍然不死心站在尹夏沫面前的劉暴身上,他譏諷地說:
“劉先生還在這裡等保安嗎?”
劉暴環視左右,發現其他記者們都已經開始走向咖啡廳,又見到店員叫來的保安已經出現,心知留下來也沒有什麼便宜可沾,只得惡狠狠地瞪了尹夏沫幾眼,冷哼着離開了。
婚紗店裡突然變得空蕩蕩安靜了下來。
玻璃門被店員拉開。
洛熙緩步向婚紗店外走去,他沒有回頭,彷彿店裡並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事物。
尹夏沫站在前廳中央。
玻璃門緩緩關上,望着他的背影,她長久地沉默着,因爲他無法看到她,所以她纔有了這樣奢侈的機會再好好看他一次。也許,這真的是最後一次看到他了吧……
當他的背影完全消失。
她閉上眼睛,身體裡的力氣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緊緊握住小澄的手,嘴脣愈發蒼白起來。
“姐……”
尹澄擔心地扶住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尹夏沫卻如驚醒般立刻站得直直的,睜開眼睛,慢慢地,讓她的脣角擠出微笑,輕聲安慰說:
“小澄,我回去醫院就把媽媽的事情告訴你,你不要聽那個人胡言亂語,事實不是那個樣子的……”
“姐!你以爲……”
尹澄心中急痛,他最擔心的是她,而不是過去那些陳年往事,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從角落裡傳出的一陣奇怪的鼓掌聲打斷了——
“啪!啪!啪!”
一個年輕的女記者坐在婚紗店角落裡,看戲似地鼓掌,她一頭幹練的短髮,面容瘦削,邊鼓掌邊慢悠悠地走向尹夏沫。剛纔的混亂中,她一直置身事外冷眼旁觀,卻也沒有跟着那些記者離開,彷彿對她來說,她更感興趣的是尹夏沫。
尹夏沫微怔。
她忽然覺得面前的這幅面孔有幾分似曾相識。
“好久不見,”那個女記者對尹夏沫伸出手,眼神深不可測,“你如同當年一般威風淡定引人矚目。”
“你是誰?”
尹夏沫皺眉,握住了那隻手。那女記者的手如蛇一般冰涼,她心底微寒,腦中驟然閃過一些畫面,有學校裡的打鬥,還有在那個黑暗的地方,她似乎見過……
“把我忘了嗎?真是不應該啊。”女記者的手指冰涼滑膩,“我是《橘子日報》的記者華錦,作爲記者這個身份,我會努力讓公衆知道一些事實。”
華錦……
尹夏沫緊緊盯着她,想要看透她的笑容究竟是什麼含義。
“哦,對了,我還有一個名字叫——方、錦、華,”女記者鬆開她的手,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作爲方錦華這個身份,我會將以前從你那裡遭受到的,全都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