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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酒。

鬧市區裡最著名的沫酒,森林般深綠色的霓虹燈招牌在夜色裡閃爍瑩瑩的光彩。酒裡燈光昏暗,每個角落都坐滿了客人,來往穿梭的服務生,酒杯相碰的聲音、輕語聲、大笑聲,調酒師們令人目不暇接地玩出許多花式調出各種雞尾酒,樂隊在前面的舞臺上瘋狂投入地唱着搖滾,使酒裡的熱鬧氣憤high到最高點。

“洛熙哥,我出道以前就是你忠實的fas收集了你所有的唱片、電影,還曾經熬夜排隊簽名會,拿到過你的親筆簽名呢”

“上次去《娛樂明星秀》,主持人問我最喜歡的明星是誰,我想也沒想就回答說是洛熙哥其實,我是爲了要親眼見到洛熙哥才進入娛樂圈的,但是一直沒有合作的機會。這次知道居然能夠和洛熙哥演同一部電影,興奮的好幾天睡不着覺!”

“洛熙哥,我先敬您一杯……我剛入行……演技面還需要哥提點我……”

“……”

海藍色沙長圈椅把沫酒的這邊角落隔成一個相對獨立的小區域,十幾個《天下盛世》劇組裡的演員與工作人員興奮地邊喝酒邊聊天

昏暗的光線變換迷離。

洛熙坐在陰影的最深處,背倚沙漫不經心的一杯接一杯與劇組人員碰杯。他的斜對面,沈嬙也赫然在座,正與身邊的一個演員說話。

劇組人員非常興奮。

當結束一天的拍攝,副導演提議說去接把放鬆一下時,素來不參與這種活動的洛熙居然反常地答應了。而且,接下來同樣特立獨行的沈嬙也破天荒地說要參加。跟兩個天王巨星一起跑酒,真是非常難得的經歷。況且洛熙今天特別親切,誰來敬酒都不推辭,絲毫沒有白天王巨星的架子

酒裡很吵。

空氣中那些熱烈的話語沒有一句飄進洛熙的耳朵,只是多年來培養出來的直覺使得他既是完全心不在焉也能夠應付自如。酒的舞臺上有個衣着火辣的女孩子正在唱歌,那個女孩看起來有點眼熟,卻想那女孩悄悄的幻化成了另一個人……。

笑容淡淡的,目光也淡淡的,潔白如象牙的笑容和濃密如海藻的長,使得她看起來就像庸懶的小美人魚.對着麥克風,她遠遠的凝視他,低唱一歌:

“…….

如果哭泣着請求

如果裝做不知道你一直愛她

如果我雙膝跪地哀求你

你啊!能不能爲我而留下……….”

那年的櫻花樹下,當聽到她的腳步聲那一刻_----也許就註定了他的命運。

無數次的被收養然後有被送回孤兒院,十六歲的他已經習慣對新換的環境不抱任何期許。坐在庭院裡微溼的青石臺上,那時的他想的只是,這次有會停留多久呢?這家人又會用怎樣的藉口將他送回孤兒院呢?他……已經再也無法幸福了……

自從媽媽把他遺棄的那天。

心底彷彿有一個黑洞,有些東西已經被徹底地挖空了,空蕩蕩的留在他的胸口。

不知不覺中他習慣於在陌生人面前假扮成優秀完美的模樣,笑容掛在脣角,心底的黑洞裡卻冰涼一片.深夜的噩夢裡,他一次一次努力微笑着說:媽媽,你看,你放棄的是如此優秀的我。

你-不會後悔嗎?可是,被遺棄終究是他的宿命………

雖然這種宿命有他太多刻意的參與。

讓個優秀懂事變成他的盔甲,阻擋任何試圖過於接近他的人,用驕傲和微笑嘲弄那些憤怒與自己父母的愛被他搶走的孩子們。可是,那些孩子們是親生的,他只不過是被收養的,他們父母的愛何嘗會真的被他搶走呢?

結果只是他被不斷地送回去,甚至被誣陷成小偷抓起來。在孤兒院阿姨眼中,他是個可憐的孩子,而他只想問問媽媽--

如果知道將他遺棄掉,他會常常在夜裡流淚,會變得再也無法幸福……

即使這樣……

媽媽--也不會後悔嗎?

坐在庭院裡微溼的青石臺上,櫻花靜謐地在歲的他身後盛放,不知道爲什麼,或許在她看來,她是仁至義盡了,甚至爲他爭取到出國留學的機會。可是,她不知道他有多麼恨她!只因爲他的存在可能會影響到尹爸爸的工作,影響到小澄今後的生活,她就平靜的把她送的遠遠的,眼中甚至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掙扎。

他以爲是恨意使得自己在英國的日子裡一直無法忘記她,直到有一次,裝有她照片的錢夾被人偷走,他瘋了一般的追了幾條街,就是爲了奪回空錢夾裡她的照片。那個時候他才明白,在深沉的恨意裡,還有更加複雜的感情……

“………….

我知道你愛她

就像鑽石般愛着她

哪怕她不愛你

你還是傻傻的愛她

就像我愛你一樣

傻傻的愛着她

………….

我可以假裝不知道你愛她

我可以哭着求你

如果跪在你面前可以讓你心軟

還是即便我死去

你也不會留下

…….”

舞臺上的女孩子身影模模糊糊,恍惚有潔白的面容和淡然的眼眸歌聲很靜很靜,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

洛熙久久的凝視她.眼神幽黑如夜。五年後再次遇到她,她的氣質更加沉靜,然而她哪怕只是安靜的在角落裡,也有光芒和香氣令人沉迷。

也許一開始接近她是爲了報復她,引誘她,讓她愛上他,讓她也嘗一嘗他這些年來一直未曾擺脫的黯然情愫。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

隨着與她日漸親近,他的感情,彷彿有了獨立意識。他無法不愛她,她的淡靜美麗就像罌粟一樣,她尚未陷入,他早已沉淪。

這種沉淪讓他恐懼。

或許是命中註定的悲劇,他彷彿可以看到自己的結局。

愈是愛她,愈是害怕,就好象是沾滿米湯的匕在刺絞他的心,又甜,又痛的在流血。

雖然她似乎也漸漸喜歡上了他,可是在她的眼底始終有種疏離的淡然,彷彿隨時可以離他而去,彷彿感情對於她而言並非那麼重要的東西。有時候,他覺得那只是幻覺,她望着他微笑的神情裡沒有疏離,分明是溫柔和愛惜,又忽而覺得她眼中的情感纔是他的幻覺………

即使在看到她和歐辰在一起的那些照片時,痛苦幾乎使他窒息,但是,他其實並沒有那麼不信任她。如果她真的打算離開他,又怎麼會前來探班向他解釋,而且那樣小心翼翼的試圖哄他開心,他明白,也後悔自己在衝動之下說出了那些傷害她的話。

只是----他真的很害怕……

她終究會離開他的,就像五年前她漠然的將他送走,就像媽媽將他遺棄在遊樂場………

雖然,她喜歡他,但她是不是也同樣喜歡着歐辰呢,否則無論從任何角度也無法抓排出心底……

一陣陣的冷意在慢慢泛起……

恍惚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幼時的他孤零零的坐在深夜的遊樂場的長椅上,寒冷將他的四肢凍僵,全身的血液一點一點停止流動......如果少愛她一點,那麼當她離開時,也許就會變得容易承受一些......

“黛西黛西”

“再來一黛西——”

沫酒裡響起熱烈的鼓掌喝彩聲

黯然中的洛熙被驚醒

旋轉的七彩光球下,舞臺上那個唱歌的女孩子根部不是她,剛纔唱的也不是那《鑽石》。聽到臺下酒常客們的呼喊,洛熙突然明白會覺得這個女孩子眼熟的原因。黛西似乎是和她同時進入su公司進行培訓的歌手,後來她勝出了,黛西離開了,如今卻是在這個酒駐唱。

“……認識她?”不知什麼時候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劇組人員都已經散去跳舞了,只有沈薔留下了,移坐到了他的身邊。

“不認識。”

……當然不可能是她。

洛熙沉默的喝完杯中的酒。在討論要去哪個地方時,他卻下意識地說出“沫酒”,明知道她不會再出現在這裡,是他自己將前來探班的她趕走的。

“剛纔我在心裡打賭......”

沈薔手裡握着酒杯,渾然不似平日裡孤傲清高的模樣,好像有了點醉意,臉頰有胭脂般的紅暈,眼睛亮得迷迷濛濛。

威士忌裡沒有加冰,火辣辣的衝到胃裡,洛熙的視線有些模糊。

“爲什麼不問我打……打什麼賭……”

沈薔星眸半張地靠着洛熙的肩膀,手裡轉着酒杯玩。劇組其他的人都在場中跳舞,沒人看向這個角落。

“打什麼賭?”

洛熙心不在焉的隨口問。

“我打賭……你什麼時候能夠現……現我把他們都趕走了……現此刻坐在你身邊的是我……是我……”濃重的酒氣混合着她的體香,在熱鬧嘈雜的酒裡散出一種強烈而奇異性感,“……可是……呵呵……你一直看着舞臺上的那個女孩子……根本沒有……沒有留意到我……”

“你喝了多少酒?”

“喝了……很多很多酒了……呵呵……”沈嬙將臉埋進他的肩膀,喃聲低語地說,“可是……我是在裝醉……呵呵……”

“我送你回家”

“……爲什麼你看不到我呢?……那個尹夏沫……你認識她纔有多久……我一直在你身邊……你不知道嗎?……”突然抱緊他的胳膊,沈嬙揚起臉來凝視她,眼睛裡三分醉意七分清醒,“……你永遠都看不到我……是不是……就像剛纔……你一直看着那個陌生的女孩子……也看不到我……是不是……”

“沈薔……”

“爲什麼不肯看我?……”迷亂的光線下,她的眼底有着似真似幻的淚光,“……下午……我在休息室外面偷聽了你和她說話……呵呵……呵呵……我是故意偷聽的……”

洛熙頓時身體僵硬起來

“……和她分手……如果他那樣傷害你……如果他讓你不開心”

“我們不會分手的。”

海藍色沙圈椅中,迷離變幻的昏暗光線。洛熙的氣息變得冰冷,他試圖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胳膊上掰開,然而她緊緊抓住他,執拗不解地低喊:

“爲什麼?是我先認識的你,是我……先喜歡上的你……很久以前我就告訴過你……難道你真的以爲我那時是在開玩笑嗎?……”

“那又怎樣?”

洛熙忽然怒了,聲音裡透出殘酷的寒意:

“認識的時間長短,跟感情深厚與否——完全無關”

那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在害怕什麼,明白了自己怎麼會在下午失控地對夏沫說出了那些傷人的話語。

他不是不信任她,只是——

她先認識的人……

是歐辰……

在認識他四年之前,她就屬於歐辰了。

她對歐辰真的沒有絲毫感情了嗎?他還記得五年前她在櫻花樹下向歐辰撒嬌的樣子,她凝視歐辰的眼神……

和不久前那張照片上,她在醫院裡焦急關切地望着急救病牀上的歐辰的眼神……

太像了……

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嗎?

可是,他已經現了,所有恐懼害怕得簡直無法呼吸……

“……無關嗎?”

沈薔失笑,直直凝視他,說:“可是,尹夏沫對你的感情,不及我對你的十分之一”

“滾開”

彷彿被刺中了最致命的死穴,洛熙低聲怒喝,大力將她推開

沈薔被推跌在沙中,神情驚愕又傷痛,漸漸地,眼睛裡迷離的醉意漸漸散去,流露出一股執拗的冷傲來。她冷聲說:

“需要我證明給你看嗎?”

“不需要。”

洛熙冷着臉回答。沈薔卻像完全沒有聽到他的回話寺的,一下子湊近他,雙手攬住他的後腦,用足了全身的力氣將他的身子拉近。然後,她的脣,重重地吻在他的脣上

“你瘋了”

洛熙震怒,立刻將她推開他不僅惱怒於被她強吻,也擔心這情景被娛記拍下來被她看到酒一向是娛記們習慣潛伏的場所,尤其是頗具盛名的沫酒。

“這就是我的證明。你擔心會被娛記拍到是嗎?我不怕我不在意會被娛記怎麼寫,就算是我不顧廉恥地倒追你也沒關係,我爲了你什麼都可以捨棄”

沈薔笑容清傲,直視他說:

“她可以嗎?從來都是你一次一次地出面救她,不在乎會不會傳出負面的緋聞,不在乎你的聲譽和人氣會不會受到影響。可是,她爲你做過什麼?她只會踩着你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她爲你做過什麼?最多來探班,做一點吃的東西,甚至都不肯堅決地站出來說,她不接那部與你的《天下盛世》打對臺的《黃金舞》”

聽着聽着,洛熙面容蒼白,眼神幽深如黑洞,她的每句話都重重地刺中他,痛得他腦中一片白霧般空白。沈薔心痛地望着他,既憐惜他,又爲自己難過,輕輕湊過去,再次吻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