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電梯,林曉葉卻因爲蘇墨最後的一句話心裡輕鬆了不少。她雙手覆面狠狠的揉了下,想要了解一個人的喜好真的還是蠻容易的,以女朋友的身份她隨隨便便就能問到孫翔各個方面的喜好並且深深的記在心裡。
蘇墨說孫翔不夠關心她,可是葉子卻偏偏覺得這樣很好,這樣不緊不密的關係讓她覺得很安全。
拍拍自己的臉蛋,林曉葉看到電梯光潔的壁面上照出自己的臉,她輕輕勾脣挽出一個笑意後又無力的垂下脣角。有時候很多事情不是喜歡或不喜歡那麼簡單,以爲心長在自己身上自己就有了控制權,可林曉葉現在卻那麼明白的知道,她在癡心妄想。
可是怎麼辦呢,她自己已經無法控制滋生在心底的那株綠色植物,但是,最起碼,她可以悄無聲息的掩埋在內心深處不被任何一個人發覺。
呵,沈軒銳,但願我們再不會有交集。
電梯門合上之後蘇墨並未立即離開,視線落在逐層下移的紅色數字上整個人木木的,直到有人推了她一把纔回過神來。看着病人的家屬來來往往,醫院的電梯裡氣氛總是沉悶而壓抑。
蘇墨輕搖了搖頭,對於她,沈軒銳早已是過去的時光,再美好也只存在於記憶中。可對於葉子,那便看各人的緣分吧。
康文心端坐在病房的牀沿上,側臉迎着門邊在光線的作用下顯得格外的蒼白,她整個人彷彿陷入到某種思緒中身體都顯得僵硬無比。
“媽?”
蘇墨走過去單手覆上康文心的肩頭,就見身邊的人彷彿猛然間的驚醒,她擡起頭來看了蘇墨半響,眼底的驚慌被深深的壓住,片刻之後才緩緩的理順呼吸。
看看蘇墨身邊沒有其他人,康文心笑着問,“送走葉子了?”
“嗯。”
“那孩子還真是活潑,墨墨,你說你這性子到底是像誰呢?我可沒你……”話說到一半康文心陡然意識到不對,想要收回卻已經是來不及。
蘇墨的臉色一下子變的蒼白,她嘴脣蠕動片刻硬是找不到可以說的話,康文心落在她胳膊上的手指也彷彿多餘了似的,兩個人之間因爲一句話突然無比的尷尬起來。
良久,蘇墨才彷彿找回自己的聲音,“媽,你也累了,你先休息吧,改天我再過來。”
“墨墨,你怨我嗎?”
蘇墨拿包的手頓了下,她站直身子看向康文心,一時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怨嗎?恨嗎?她怨天怨地,怨恨命運的不公,但是,這幾年這麼磕磕絆絆的經歷過來,她覺得自己比起社會底層的某些人而言又是何其幸運。
可是,如果說不怨,又顯得矯情。
她,是真的怨過!
蘇墨眼底淚光閃爍,她踱步到康文心的面前蹲下身去,她抓着康文心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那麼幹燥的溫度熨帖的她眼中的淚怎麼都忍不住。
“媽,我只怨你爲什麼不好好看看我?是你把我養大,是你教我學習成長做人,你耗費了那麼多的心力,可就因爲一張檢驗報告,就真的要把我們隔絕開嗎?
我真的怨你的,有什麼事情可以想不開呢,可你偏偏就只在乎你自己的情緒,媽媽,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心疼!”
康文心伸手抱住蘇墨的頭,眼淚順着面頰往下淌,五年的時間,她折磨了她自己,也折磨着她疼入心坎的孩子。
“墨墨,別怪媽媽,我知道一切都不關你的事,你是最無辜的,可是媽媽控制不了,我自己控制不住我自己。我跟他那麼多年,一直不育,他也從不計較,我無數次的說要領養個孩子,你爸爸一直不同意,可是我沒想到有一天我真的會懷孕,墨墨你不知道,媽媽那時候有多麼開心。我等了他那麼多年,終於可以跟他結婚,可以爲他孕育一個孩子,那是我一輩子最大的心願。可是,可是,他居然……”
感覺到康文心的身體開始抖動,壓在她身上的手指已在不自覺的用力,那是一個她這輩子的夢魘,無休無止,除非她自己真的可以放下,否則這必將是煎熬她一生的魔咒。
蘇墨收拾起情緒,她慌忙按住康文心的手腕,安撫似的輕輕撫摸,“媽,媽,我們不說這些好不好!一切都過去了!”
“……是,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看着康文心情緒平復下來,蘇墨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緩緩的放下,她把臉壓在康文心的膝蓋上心裡平靜極了,有時候想想還會有什麼事是不過不去的呢?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不是嗎?!
“墨墨,給媽媽說說你的事情吧,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
“嗯,也沒什麼可說的,我就賺錢啊,然後找醫院給你治病,我當時就想着只要你能好,我怎樣都可以的。”蘇墨避重就輕的談,這幾年真的泛善可陳,她彷彿天天都陷入賺錢的魔咒中,拼了命的讓自己過下去。
“你真的是讓媽媽拖累的很辛苦!”
“哪有的事兒啊!我覺得很好啊,你看,我現在出去要找個工作其實真的還蠻容易的。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力我可是練出來了。”
蘇墨調皮的吐吐舌頭,故意的把話題引往輕鬆的方向。
“說來聽聽?”
“這個做銷售啊,就是要八面玲瓏,以前我最恨的就是油腔滑調的人,滿肚子的歪點子,可是工作了才知道,你不這樣根本就幹不了銷售這工作!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談下來的客戶,媽,你不知道那個客戶可難纏了,我陪着笑臉說了半天好話哄的他可開心了,其實我心裡罵死他了。可單子居然就這麼談下來了。我就突然覺得很好玩兒,就彷彿他們都被我掌控在手掌心,我心裡想什麼他們根本就猜不透。還有啊,還有……”
“這麼說,我的墨墨真的很厲害啊!”
“那是,我可是媽媽你從小教育出來的!”
“你這孩子,這張嘴真是練出來了。”
“那你現在還是在做銷售工作嗎?”話題一轉,康文心忍不住的又擔心起來,“我們墨墨長的這麼漂亮,會不會有危險?”
“媽,不會的,我現在在琅——嗯,前段時間談了個比較大的合約,我現在在對方公司跟進項目,其他的業務都轉給別人了。”
想說出自己的工作單位,可轉念一想這裡也有電視報章,對於裴琅,他終究是個導火索,還是不提的好。
“那就好,女孩子還是做個文職類的工作好,我閨女長的又這麼漂亮。”康文心寵溺的攏攏蘇墨垂在耳際的髮絲。
“是是,媽,你還真當我大家閨秀呢。”
蘇墨笑笑,一副不以爲意的樣子,卻見康文心一本正經的說,“那是,本來就是大家閨秀!”
撲哧——蘇墨樂不可支,看着康文心的樣子,她笑的眼角都喊上淚花,“媽,我真的會被你寵壞的。”
“不是媽媽寵,以後,要找個能寵着你的男人才行。我們墨墨值得好男人來待。”
“嗯,我也覺得是。對了,媽,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婿呀?”
蘇墨彎着眼笑,時光彷彿一下子竄回去好多年前,她還是那個花季少女跟媽媽肆無忌憚的聊着青春瑣事,還有少女懵懂的情懷。
“最起碼要對我們墨墨好的。這個不是媽媽喜不喜歡,得看你喜不喜歡才行啊!”
康文心手指滑過蘇墨的臉龐,“給媽媽說說,你想要什麼樣的人?”
蘇墨偏着腦袋認真想了想,“不要脾氣臭的,陰晴不定的,說翻臉就翻臉;不要臉皮厚的,沒臉沒皮的什麼話都敢說;不要霸道大男子主義的,彷彿天下就他最大似的,別人有意見也要保留;眼睛不要有事沒事兒就向上挑,怎麼惹的桃花都不知道;五官不要太精緻,一個大男人……”
“墨墨,你……”
“啊?怎麼了?”蘇墨擡起頭看着康文心一臉的……若有所思的樣子,終於停下了她的滔滔不絕!
“墨墨,你……你怎麼就不能想點兒對方身上必須有哪些優點,竟是挑缺點來說呢!”康文心思量着話怎麼說,顯然的,她的女兒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影子,只是不自知而已。
“只要沒有我說的那些毛病就好了,你不知道跟這樣的人相處真的是太累了。”蘇墨不以爲意,她嘴角漾着笑意,雙手撐在康文心的腿上拖着臉笑的怡然,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只要不是裴琅那樣的就好!
“那就是說,有人就像你說的那樣?脾氣臭,陰晴不定,臉皮厚,霸道,處處留情?現在還有這麼惡劣的男人嗎?媽媽抱懷疑態度啊!”
“怎麼沒有?那,裴……呃,媽,你累不累,要不要趟會兒?”
猛然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蘇墨匆忙打住話匣子。這轉移話題的意圖太過明顯,康文心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
就算是有那麼多的缺點,還是會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如果不是放在了心上,誰還去管他的缺點,她的墨墨,恐怕是早已動心自己還不知道吧。
“我天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哪裡還累?等你走了我躺會兒就是了。墨墨,媽媽這輩子在”愛“上是個失敗者,可是,我還是希望我的墨墨有一天可以幸福,累的時候讓你可以有個倚靠的臂膀,媽媽,就這一個心願。”
“媽,你不用擔心我,你只要好好養病就好,你身體康復了,等我交男朋友了一定帶來給你看,你相中後我再決定要不要談下去,好不好?”
蘇墨含着淚,心底卻說不出的溫暖,這樣閒話家常真的就像是偷來的幸福時光。
“你這孩子!”康文心笑着拍了下蘇墨的手,“有時候多看看人家的優點,哪兒有人竟是缺點的!”
蘇墨笑笑,將病牀上的枕頭立起來,選了個舒服的姿勢讓康文心靠過去,“媽,我已經老到你巴不得把我嫁出去了嗎?”
康文心沉默了一陣子,看着眼前這個替自己掖被角的女兒,她擡起手輕觸了下她的髮梢,“如果有機會,把他帶來讓媽媽看看。”
蘇墨猛然擡起頭,看到的卻是康文心眼裡的一片溫軟。
一直到走在路上,蘇墨耳朵裡還是會有康文心說的話,一字一句,那麼清晰的敲在她的心上,她說,即便可能會受傷,也要試一試,媽媽不能給你很好的建議,我不是個好例子,可是,事到如今,我回想過去,不是沒有嫉妒,但是卻從不悔恨。墨墨,媽媽想你能夠好好的談一場戀愛。那個孩子,忘了就忘了吧。
從來沒有後悔過嗎?!她的媽媽自然是堅強的。只是放在蘇墨自己身上,卻不知道這一份堅強能不能也落在她的身上。
至於沈軒銳,蘇墨卻是再也不願意去提及,那個溫潤了過去,驚豔了時光的男子,終究是時間長河裡的一道洪流,沖刷在她身上的烙印或許這輩子都消磨不掉,卻註定了只存活在過去。
康文心和蘇秉宗,自是有他們的故事,逃脫不了的糾葛,最後傷的還是自己。蘇墨不好評論誰對誰錯,在感情的世界裡或許真的沒有對錯,可是在道德倫常的範疇裡,有一個人,卻是她自始至終也無法接受的。
那個生下她,卻無法負擔這個生命的女人。
蘇墨暗暗想,媽媽要是知道,她說的那個人是裴琅,就一定不會勸她試一試吧。這樣的男人是耀眼的星光,她折射不了他身上的光芒,卻容易被刺傷。
試或不試,結果相同。
走在路上,忍不住的就打了個寒顫,時間過的真的很快,轉眼就過了深秋,等到冷風開始割的皮膚生疼時,才意識到冬天的腳步早已經走在身邊。
蘇墨裹了裹身上的披肩,入目的霓虹閃爍,她偏過頭去就能看到玻璃櫥窗上映出的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
“您好,歡迎光臨,請問需要什麼嗎?”
“我想看看櫥窗裡的那條領帶!”蘇墨偏過頭去指向旁邊衣架上與一套休閒西裝搭在一起的領帶,印染的暗花,低調的奢華。
“您眼光真的很好,雖然不太起眼,但是這條是我們首席設計師今年推出的唯一一款男士領帶。”
那個男人,除了偶爾的正式場合,真的難得見到他身上的領帶是規規矩矩的呆在脖子上的,可是,這條領帶,越是鬆垮的拉開越是能夠顯出它的魅力吧!
從導購手裡接過領帶,握在手裡的質感極好,吊牌上的品牌蘇墨從未聽說過,價格倒是不菲。
“你這價格,倒是比阿瑪尼的都要高呢!”
“是的,雖然不是著名的品牌,但是做工和材料絕對是一流的,而且,保證獨一無二。送人不就是要送個特別嗎!”導購員笑眯眯的介紹。
這款領帶相中的人真的蠻多的,但是下決心買的人卻是不多。
畢竟,大家認的都是品牌,好在,她們這裡也就只有這條領帶是以超高的價格示人。
掂在手裡半天,蘇墨唯一聽進去的就是那句獨一無二。好一個獨一無二啊。
“幫我包起來吧。”
“是要送給男朋友的嗎?有特別的包裝要求嗎?”
“不用特別包裝,我要原包裝袋就好了。”
她喜歡從他的領帶尾端一點一點的纏繞在手指上,擡起頭時能看到他滾動的喉結,那樣溫馨而小資的曖昧,讓她惴惴不安的同時又忍不住的期待。
蘇墨脣角綻起笑意點點,甚至覺得自己現在在做的事情可笑到極點,但是,卻還是忍不住的想要收藏,哪怕,只是她自己的一段記憶。
“阿琅,你走太快了,跟我一起逛個街你就那麼委屈嗎?”沈萱童嘟起嘴十足的不樂意,旁邊的男人大踏步的往前走,絲毫不去顧忌她一個女孩子還穿着高跟鞋。
她可是費了功夫來演戲,平日裡若是想見上他一回,那簡直就比見國家領導都要難了,她只好天天的往裴家跑,好在她的未來婆婆還是很明事理的,也有意撮合他們,這才威逼利誘的把裴琅給騙回家。
可誰知道這男人一進門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當空氣。要不是裴父一句話,這會兒他估計早就不知道哪兒去了。
她沈宣童既然認定了這個男人,就不怕拉不下面子來。
男人臉色沉的可以滴水,他面容冷峻,嘴角勾起的弧度有着刀刃般的犀利,裴琅半轉過身子睇向沈宣童一抹輕蔑的笑,可偏偏那笑容又極具魅惑。
“你還真說對了,我沒興趣陪你玩兒,妞兒,自己回去照照鏡子,就這麼個洗衣板兒本公子還真沒什麼興趣!”
“你……”
沈宣童被氣的臉色發青,她雖然比不上那些豔星名模,可是,好歹她也是很有料的,被個男人,還是她喜歡的男人,這麼赤。裸。裸的貶低……
眼眶裡噙滿淚光,沈萱童半咬着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蘇墨站在光影斑駁的霓虹燈下,世界是如此之小,哪怕想一下都不行,他就這麼出現在眼前。
當真有種暮然回首燈火闌珊處的感覺。
可惜,卿已佳人在側。
她終究還只是被人唾棄的狐狸精身份啊。
真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