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江映雪的腳下碎了一個杯子,是從她手裡滑下的。碎片在地面上跳躍着,閃出刺眼的光芒,刺得程江南的心口發痛。她一扯,將自己的手扯出來,“抱歉,讓你們看笑話了,其實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
室內,再一次寂靜,連根針掉下都能聽到,衆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了她身上,裴景軒的目光格外銳利,帶了質問的意思。
她越發不敢與他相對,頭陣陣發痛。原本想在接機的路上跟他說明情況,哪知直接就給帶來了這裡。眼下一團亂糟,連她自己都理不清了。
“這是怎麼回事?”裴百鍊沉着嗓音問,目光巡視着二人。一個說有關係,一個說沒關係,他都給搞蒙了。
程江南硬了硬頭皮,“是這樣的……”
“都是我的錯。”裴慕陽一步上前,扳上了程江南的肩,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是我無聊,非拿讓他當衆說程江南是女朋友來測試他對我還是不是像以前那樣好。哥,你的好心我收到了,不過程江南配不上你,所以,我還是決定澄清一下。”
他說這話時,一副不羈的痞樣,看在衆人眼裡,還真相信他能做出這種事來。
“你們這兩個孩子!”裴翟耀不悅地瞪二人一眼,低斥,目光轉向了裴景軒,“慕陽沒輕沒重也就算了,你竟然也如此胡來!”
裴景軒始終扎着眉,看向站在一起的裴慕陽和程江南,心頭翻轉着各種情緒,臉色很不好看。裴藍橙的目光則落在裴慕陽壓在程江南肩頭的手上,不悅地擰了擰。方美玲暗自籲着氣,江映雪慘白的臉色漸漸迴歸。
裴百鍊垂了兩道濃眉,“雖然是開玩笑,但景軒的年齡的確不小,是該成家立業了。這樣吧,物色一下週邊有沒有合適的對像,都介紹過來,大家一齊選一選。”
裴景軒的臉再難看了一度,卻沒有吭聲。
“這事,你這個做媽的該操心,就由你負責吧。”裴百鍊把重任交給了方美玲。方美玲滿意得紅脣都彎了起來,忙應一聲:“是。”
程江南手心裡拽了一把汗,如果不是裴慕陽出來解圍,她還真不知道會鬧到什麼地步。
沒有久呆,她走了出來。人落到院子裡,只覺得通體一片涼,又有些奇怪,自己竟然能如此輕易地說出那句澄清關係的話來。單單只是因爲鄔梅梅嗎?
背後,一陣風襲來,裴慕陽從後頭趕來,手在她的頭頂重重壓了一下,借力往上竄,活像個孩子。
她甩着頭往後退一步,看清他後垂了頭,“謝謝你啊,剛剛。”
裴慕陽傲驕地瞪她一眼,“算你識趣,沒有承認跟他的關係!”他的這話又冷又硬,帶着點賭氣,又有點得意。他以爲她否認是因爲自己的那些照片起了作用。
程江南的心沉了沉,又勾下頭去,心口擰着,相當難受。
“去哪兒,我送你。”裴慕陽很快騎來了摩托車,停在她身側。她的確想逃離,不再避諱他,爬了上去,“去學校吧。”
坐到車上,全身的力氣被抽離,此刻,她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耷拉着腦袋,也不管車速快不快,只將兩隻手用力壓在身側,緊緊拽着拳頭。
裴慕陽的車子沒騎多遠就停下,將她的背一壓,接着把她的手扯到自己腰間,“不想死就抱緊點!”語氣,依然不客氣,眸光從她臉上閃過時,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脆弱,胸口悶悶地痛了一下。
他這一拉,她的頭便靠到了他背上,程江南沒有拒絕,因爲這一刻,她連拒絕的力氣都沒有。她閉眼,默默地滾起了眼淚。
程江南的眼淚透過衣服浸入他的肌理,裴慕陽向來討厭女人的眼淚,此刻卻覺得這眼淚燙人得很,燙得他的心都在發顫。她的依靠讓他覺得自己於她是有用的,一時又十分舒暢。
在A大門口,裴慕陽停了車。程江南低低道了聲謝謝,他鳥都沒鳥,踏着車子遠去。她沒有進校門,只在門口站了一陣子。瘦削的臉龐在路燈的映照下更加尖細,蒼白無色,髮絲落下,襯得她整個人都沒精神。
片刻後,她走向公交站臺,上了車。
她去了裴景軒的公寓,沒上樓,只在樓下的花壇邊坐着。腦袋放空,什麼也沒想,這樣,便也沒什麼太多感覺。身上的力氣沒有回來,她得靠着雙臂的支撐才能坐得住。
不知等了多久,等得她閉了眼幾乎要睡着,一陣大車燈的銳光籠住了她,將她刺醒。睜眼,看到了裴景軒的座駕。老湯急急從車上下來,拉開車門,裴景軒下了車,手裡抱了熟睡的楠楠。
他的面色很冷,很沉,眉心擰得緊緊的,心情並不好。
直到他走到身邊,她才突兀地站起。
裴景軒看了她一眼,轉回頭,朝前走。
“對不起,我應該提前說清楚的,只是……沒想到你會直接去裴宅。”她道歉,低着頭。
裴景軒略停了一下,“有什麼事到樓上去說!”他的語氣很不好,是真生氣了。
她沒動,杵在原地。
“程小姐。”老湯在背後低呼,看了一眼裴景軒,心下已然知道,他們鬧了矛盾。
“我來抱小少爺吧。”他大步走到裴景軒身邊,低聲道,是想他們能緩和一下關係。裴景軒避開了他,自行上了樓。
老湯尷尬地伸着一雙手,只能在心裡嘆氣。待到裴景軒離開,這才走到程江南身邊來,“老闆這些日子來沒日沒夜地工作,有時脾氣難免壞點,您要理解。”
“嗯。”她低低地應,心不在焉。老湯意識到自己沒有勸到點子上,也沒有了主意,只能默默上車,把車子開走了。
程江南並沒有讓老湯送自己回去,由着他離開。此時什麼地方都不想去,什麼也不想做,只想坐在這裡。她覺得疲勞至極,低下頭去將臉壓進了掌心。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低沉的腳步聲,有人停在她身旁。裴景軒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藉着路燈看到了她凌亂的髮絲和尖削的肩膀,微微有些心疼,原本的火氣降下了些些。
程江南知道他來了,也知道他在看自己,卻並不擡頭。她沒有擡頭的勇氣,怕一擡,所有的決心都會喪失!
“我們……分手吧。”她道,聲音輕輕的,卻十分清晰。這話像軟軟的綿茹飛舞在空中,卻有什麼無聲破裂,發出細碎而尖銳的叮的聲音。她捂了捂胸口。
裴景軒蹲了下來,雙手扳在了她臂上,“是什麼讓你做這樣的決定?”
她垂着頭,沒回答,頭勾得極低,根本看不到臉上的表情。裴景軒強行將她的下巴勾起,看到了她滿臉的淚花,心口給狠狠扯了一下,“是我媽嗎?是她讓你離開我的?”
她咬上了脣。
“她用什麼讓你這麼聽話?”不愧律師出身,一點一點推理着,竟然理出了不少頭緒。
她沒辦法讓他再理下去,低低地呼了出來,“跟誰都沒關係,是我自己的決定!”
他的眼裡染了疑惑。
“我已經累了,不想再愛你了,裴景軒,我不想再愛你了!”最後的話,她是喊出來的,是真感情。不過談場戀愛,卻像宮鬥劇一般,成天鬥來鬥去,傷來傷去,她已經疲憊不堪!
裴景軒的臉龐一緊,眉眼都豎了起來,他沒有說話,卻將頭一壓,鎖緊了她的脣。程江南極力掙扎着,想要離開,他掐着她的下巴不放!他霸道地嵌入她的脣舌,將自己的味道統統塞給她!
他的味道有着罌粟般的誘惑力,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她依然貪婪。她漸漸軟在了他懷裡,由着他吻,手無助地捏緊了他的衣角。
他越發放肆,頭壓向她的頸部,她輕輕發出一聲喟嘆。他突然停下,來看她,目光炯炯,“想不愛我,你做得到嗎?”
只一個吻,她就繳械投降,又怎麼能做到?
她尷尬地扭開了臉,卻還是倔強出聲,“做得到,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做不到!”
“程江南!”裴景軒氣極,狠聲呼着她的名字,粗魯地將她的下巴扳了回來。他的目光怒火重重,幾乎能把她燒死!他的掌往她背上一烙,一壓,是要再吻她的意思。
程江南急劇地掙扎起來,推開他起身就往外跑。她跑得一陣踉蹌,幾次差點栽倒,卻半步都不敢停留。剛好一輛出租車駛來,解救了她。根本不顧裡面的人是否下車,她一頭鑽了進去:“快開車!”
司機和客人給她的樣子嚇了一跳,奇怪地看過來。
“快開車啊!”看到後視鏡裡裴景軒接近的身影,她再一次大喊。
司機終於啓動車子,雖然只逗留了幾秒,但於她,卻比一個世紀還長。看着越來越遠的裴景軒影子,這才緩緩呼吸,找回一絲活過來的感覺。
回到宿舍時,整個人都已經虛脫,好在室友都不在,纔沒人看到她這狼狽的樣子,也沒人冷嘲熱諷。她需要休息。
程江南仰躺在牀上,整個人虛弱得跟死過一回似的。電話鈴聲卻突兀地響了起來,無休無止。她煩亂地按着掛斷,那頭卻響個沒完沒了。想要關機,卻沒想到錯將手機劃開,變成了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