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陽巡視着四周,目光落在被子上,“就給我洗被子吧,一次一千。”
“裴慕陽,你錢多沒用處了吧。”這天價的洗被子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免不得去罵他。裴慕陽揚起了不羈的臉,“我樂意。”
他錢多,她自然沒辦法,只能妥協,“可以。不過,被子必須拿到學校來洗!”
裴慕陽自然極不爽,“那就不洗了。”
“隨你,我把錢打你卡里好了。”她也不肯讓步,極不客氣地迴應,轉身就往回走。
“等一下!”這次,輪到裴慕陽着急,“好吧,成交。”錢對他來說真不重要,能跟她見面纔是關鍵。
程江南也沒有堅持。之前裴景軒雖然幫她拿到過他的卡號,但還錢後早就丟掉了,哪裡還能真打到他卡上去。她這麼說不過虛張聲勢,沒想到他會上當。
兩人約好週六洗被子,裴慕陽走出去,踏上摩托車時,心裡一陣舒暢。程江南不再對他避而遠之,兩人可以平和相處……他特意把車開得彈跳起來,在車道里變出酷酷的各式花樣。
裴慕陽回了裴家,在自己屋裡收整了一下,去了主宅。按照規矩,孫輩以及兒子們每天都要向裴百鍊請安的。之前,裴藍橙沒有特別要求,由着他去,現在卻特意縮緊,成了每天必備的功課。
裴百鍊是嚴厲之人,裴慕陽從小就不喜歡親近他,過去也不過走走過場。走到外室,管家過來行了禮,“二少爺回來了,正好,大少爺也在。”
聽到裴景軒也在,裴慕陽臉上流露出複雜的表情。這表情被管家捕捉到,滿腹的不解,往日,若提到裴景軒,他都會相當開心的啊。
看着他杵着不動,便開了口,“二少爺和大少爺最近處得還好吧。”管家在裴家勞作了幾十年,算半個家人,關心也是正常的。
“好。”裴慕陽以一慣的簡練話語回答,沒有讓管家知道兩人間的事,既而邁步朝起居室而去。屋裡,裴景軒直立在裴百鍊面前,該有的恭敬一點兒不少,裴藍橙也在,隨侍在裴百鍊身後。裴百鍊捋着手裡的兩個核桃出聲,“這幾天相親可還順利?有相到合適的嗎?”
“目前還沒有。”裴景軒答,語氣不卑不亢,也不隱瞞。裴百鍊的眉頭微微擰起,擠出了深深的紋路,馬上又散開,“這是大事,精挑細選是應該的,不如把這些個人一一看完再做定斷。”
“是。”裴景軒只是應,半句都沒反對。裴百鍊又轉頭回去和裴藍橙說話,叮囑她要及時安排好見面時間。
裴藍橙應着“是”,展露着一慣的恭敬嚴謹。管家捧着托盤進來,盤裡只有一杯茶,他巡視一番,咦了一聲,“二少呢?”
“你也是老糊塗了吧,哪裡來的二少!”裴百鍊瞪他一眼。幾十年的相處,早就熟稔,他的表情雖然嚴厲,但管家知道他沒有生氣,也不驚,只道:“二少剛剛的確來過,可能轉到別的地方去了吧。”
“他這性子,急躁得很,每天站在我面前跟受刑似的,我看着也不舒服,不來也罷。”裴百鍊低頭取杯子來喝水,邊喝邊道。
管家應着是,裴慕陽沒進來,便只能捧着茶碗往後退。裴藍橙的臉色卻不好看起來,眉頭都擰在了一起。她朝屋外看一眼,是明顯的對裴慕陽的不滿意。
裴景軒始終一副淡然而穩重的樣子,即使對相親十分不滿,也沒有說出半句不好來。眉間流露出淡淡的疲憊,使得他的眉角微微擰起了些,並不明顯。
家庭醫生進來,給裴百鍊量體溫,測血壓,這是每天必做的功課。看過數據後,裴藍橙和裴景軒都走了出來,因爲裴百鍊馬上就要休息了。裴景軒走在前面,低頭揉着眉,一天的工作加上不斷相親,他的腳步遲緩了好多,已經累到極點。裴藍橙快一步趕上來,和他走成並排,“再堅持一下,只剩下三四個了。相完之後,你要怎麼做是你的事,我也能交差。”
說完,她朝另一個方向而去。裴景軒的步子並未停,走出了大門口。近幾日老湯請假,他沒有排別的人,都是自己開車。啓動車子,原本是要回公寓的,等人醒過來,卻發現自己在A大門口。
連續不斷的相親令人疲憊,看着那些各式各樣,妝容各異的女人,反而越法懷念程江南。她的一顰一笑,她的機靈敏銳,她的直率正直……
他將自己仰在位置上,感覺胸口被什麼東西膠着着,散不開,只能抽出一支菸來含在嘴裡,點着了火。煙味入肚,苦苦的,他緩緩抽着,眉頭越壓越緊。
程江南從公交車上下來,習慣性地往風景樹下看,沒想到會看到那輛熟悉的馬莎拉蒂。車子在暗光下散發出黑亮的尊貴光芒,車窗打開,可以看到一隻伸出來的手。手指就算遠看都能感覺出漂亮來,那指上握着的菸絲霧氣杳杳,只那麼細的一絲,孤獨寂寞。
車上了膜,她看不到他的臉,但僅從這煙就可窺出他的煩亂。腳上像壓了千斤石頭,再也走不動,只愣愣地與車對視着,一動不動。
車裡的裴景軒也看到了她,他的目光貪婪,巡視着她的臉,她的發,她的身體。他沒有下車,保持着姿勢不變,最後目光對上了她的眼。目光在空中匯合,隔在夜空裡,看不大清楚,但他知道,她一定知道車裡的人是自己。她久久不動,說明還在乎着自己。原本沉重疲憊的心,在這一刻狂亂地跳起來,幾乎不受控制地,他推開門往車下去。
在他的腳落地的那一刻,程江南驀然醒悟過來,意識到自己並非在夢中,看到的也並非幻影。她迅速低了頭,趕在他走過來之前逃一般進入學校!
裴景軒的步子驀然停住,目光沉在她急切慌亂的背影上,疲憊感又涌了上來。他退了幾步,靠在車上,全身的力氣幾乎都用光掉,這會兒只剩下深深的疲累。沒多久,他上了車,駛離。
暗處,探出一張臉來,映在昏暗的路燈下,透着倉然的白。程江南目送着裴景軒的車遠去,心臟一陣陣地扯痛起來。她剛剛是想迎過去的,但迎過去之後要怎麼做?她不知道,只是本能地逃避。
“程江南,不要再去想了。”她捏着手指逼自己將裴景軒從腦海中抽離。當然,最後只是徒勞!因爲再怎麼努力,他都會鑽入她的夢中,夜夜與她相見!
第二天是週末,程江北的電話一早就打了過來,“姐,出來。”
“出哪裡?”她還沒醒,頭腦迷迷糊糊的。
“下樓,到女生宿舍門口來。”
程江南趿着拖鞋,連臉都沒洗就衝了下去。果真看到程江北安靜地靠在女生宿舍外的牆壁上,雙手貼着牆,正低頭看自己的腳。他脣紅齒白,晨光一映,添幾份靦腆,曲型的小鮮肉。
“你怎麼來了?”吁吁地喘着氣,程江南走到他面前問。
他笑了笑,笑得十分和煦,“鄔梅梅說你這些日子都一個人,所以過來陪你啊。”
“不用上課嗎?”週六他們一般都會有課的啊。
“不用。”他嘴上說着,眉眼裡卻露出狡黠的笑。
“你不會是曠課了吧。”程江南心頭唔唔地響起了警鐘,猜測。
程江北傾身過來拍她的肩,“放心吧,不是曠課,是請假。”
“請假?什麼時候了你還請假?”一想到不久之後他就要高考,她根本無法淡定。程江北卻一派悠然,“反正現在就算呆在教室裡也是浪費時間,不如出來走動走動。”看到程江南擡手要拍他,又補充一句:“這可是我們老師說的。”
程江南訕訕縮回了手。以爲他要問關於自己和裴景軒的事,他卻閉口不提。當她提出帶他出去走走時,臉上漾起了陽光般的笑容,將周邊都照得亮堂堂的。
“姐,我的一個同學說好像在什麼宴會上看到你了,姐怎麼會去?”兩人一起走出來時,程江北突然問。
程江南的心狠提了一下,背上都滾出冷汗來,生怕他知道自己打工賺錢的事。片刻才緩過氣來,無事般去拍打他的臂,“你還不知道嗎?你姐我特別喜歡彈鋼琴,正好有人找,就去羅?”
“哦。”程江北眼睛眯了眯,依然保持着陽光般的笑容,顯然完全相信了她。兩人站在站臺上等車,程江北朝她伸出了手,“姐,把你手機給我。”程江南理不透他要做什麼,把手機遞了過去。
拿過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幾下,他點了關機。
“喂!”程江南不滿地叫起來,要把手機搶回去。程江北將手機丟進了自己的袋子,朝她狡黠地咧起了嘴,“姐現在是跟我約會,不能分神。”
“約會?”程江南聽得他這話,哼哼迴應着去打他,“在你姐面前都敢不正經,看我不打你!”
程江北由着她打,低頭彎眼,笑得愈發燦爛。程江南比他矮了好多,他得低頭去看她,程江南只顧着打他,未曾看到他眼底的滿滿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