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陽本是要越過他離去的,這會兒一個急轉停下來,跟他說話,“冒叔等下派幾個人在我房後的園子裡搭幾個架子,能晾被子的那種。”他指了指主宅外的那一排專門用來晾曬東西的架子,“不能是白色的,鐵的,最普通的那種就可以了。”
管家給他說得直髮愣,“少爺要架子做什麼?”
家裡的被子衣服都由傭人統一晾曬,根本不用主子動手,這纔是他好奇的原因。
裴慕陽不羈地偏了偏頭,沒有回答,脣卻彎了起來,分明是笑意。管家直覺得自己眼睛花了。二少爺平日裡連人都懶得搭理,每天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幾時會笑了?即使笑也只有對着大少纔會啊。
裴慕陽不理管家的心事,踏着車要走,走了不遠又退回來複將他攔下,“對了,冒叔,來了客人用什麼招待最好?”
“……”裴慕陽今晚的每個問題都把管家給驚到,但還是馬上回答,“看人數而定,如果來的人多,又都差不多年齡,可以搞個烤肉派對,熱鬧自由些。如果人少,就把家裡的好酒開兩瓶,吃吃西餐。”
裴慕陽低頭略略想了一下,踏着車子離去。管家站在原地,對着他的對影眯起了眼,“二少爺從來不會在家裡宴客,他這是怎麼了?難不成交女朋友了?”
“冒叔,我走了。”裴景軒從背後走來,對管家出聲道。管家在這家裡許多年,晚輩們都十分敬重他,進出招呼是少不了的。
管家點點頭,待他邁步,又出了聲,“大少爺和二少爺最是熟悉,他有跟您說交女朋友了嗎?”
“沒有,怎麼了?”他停下,問。
管家笑笑,“沒什麼,只是聽他要宴客,覺得好奇罷了。他長這麼大都極少帶朋友回家,剛剛竟問我怎樣款待客人。是什麼客人讓他這麼上心啊,若是女孩的話,必定是心儀的對像,要成家的那種吧。”
管家的話無意,裴景軒卻上了心,目光不由得射向裴慕陽的房子方向,眉頭沉沉壓下,有了不好的感覺預感。好一會兒,纔再次邁步。
“江南,江南!”
程江南才從宿舍走下去,鄔梅梅就興沖沖地跑來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日本校要來一位大帥哥去商學院做演講!”
程江南白了她一眼,“這也能算好消息?”學校裡隔三差五請人演講,見怪不怪了。
“關鍵是,關鍵是,剛剛校長碰到我了,讓我轉告你,你得去做助理。”
“幹嘛讓我去做助理?”程江南算是給愣到了。商學院的演講,不應該派商學院的人去嗎?
“這個……”鄔梅梅抓了抓頭皮,搖搖頭,“我就不知道了。大概他們商學院都是些做生意的腦袋,找不出能上臺面的女孩,所以就找你羅。誰叫你名聲遠揚,即是設計學院高材生,還會彈一手好琴啊。”
她的話再次遭到了程江南的白眼。商學院幾乎集聚了本市一半以上財團的孩子,哪一個不是濟濟人才?女孩雖然偏少,但拎出去也絕對是可以見人的。
“總之,這是校長親授的,你要是有什麼疑惑,直接去問校長好了。”
校長日理萬機,自己拿這麼點事去問他,豈不是腦殘了。她直接去了商學院,那邊的主任確認了鄔梅梅的話,讓她第二節課去拿資料到演講廳做準備。
“來的會是誰啊。”她問,給人做助理,總要先了解一下對方的背景才行。
主任搖頭,“不太清楚,臨時決定的,也沒說是誰。這種臨時演講者多半沒有什麼名氣,也引不起什麼注意,你就以前怎麼做的現在怎麼做便可以了。”
聽他這麼說,她只能點點頭。
第二課一下課,她就往演講廳去。身後,駛來一亮車,黑色的。她一直低着頭,並沒有看車子,車子主人按了按喇叭。她退了一步,退到外側,讓車子過去。
到達商學院,院主任已經到來,看到她忙推了一把,“快,人已經來了!”平常沒名氣的人,院主任是不會親自出面的。程江南略略有些疑惑,推門進了演講室。演講臺前,站了一個男人,背對着她,一身西裝將他修飾得乾淨整潔,肩寬腰窄,腿部修長。
他正把U盤往電腦裡插,用的是左手。
程江南的眸子恍了一下,站在那裡忘了動。那人已回頭,露出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來,看到她,微微笑起來,“來了。”
是裴景軒!
這樣的見面讓她意外極了,一顆心都忘了跳動,本能地想要逃跑。
“怎麼辦?需要幫一下忙。”他點了點手邊的一根線。她這纔想到,自己是來做臨時助手的。吸口氣,這才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的線。沒敢與他發生碰觸,她從中間將線拎過,低頭插起來。他取過另一條線,往另一邊插,兩人離得不遠,他的身位略略高些,卻正好在她正上方。他的氣息打在機器上,她都聽得到,還有他身上那股特別的讓人迷戀的味道,此時源源涌來,無法遮擋!
她的手一錯,沒有把東西插到插孔裡,反而與旁邊的線碰在一起。機器是打開的,激起了一點火花,她嚇得一下子縮了手,線掉在地上。
“有沒有事?”裴景軒也看到了火花,沒有去撿線而是急切地來掬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在眼下,仔細檢查沒有問題方纔鬆開,“小心點。”
“嗯。”她輕應一聲,被他握過的地方竄出一股奇異的氣流,惹得心臟不停地顫。低頭去撿線,他的手也跟着伸過來,她握上了線,他握上了她的指。他的掌上溫暖寬厚,指頭用了些力,不僅不放開,反而將她握實。她急急一縮,迅速抽出去。
她的手滑,他沒握住,訕訕地掄了掄指頭,留戀着她指上的柔軟。
“最近過得還好嗎?”他低聲問出。
兩人依然靠得很近,他的氣息延綿在她周圍,她沒辦法開口,只能退開一步纔出聲,“挺好的。”
他的個子很高,即使她退出一步去,仍沒有退開他的範圍,被他的氣息牢牢包圍着。她的指壓了壓胸口,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怎麼來了?”她問。不找點話說,她怕自己會在他面前顫抖,顯露原型。
他微扯了一下脣角,“我說,我來是因爲想你了,你信嗎?”
“……”出不了聲,心臟卻狠狠地撞了一下,撞出來的不知道是甜還是痛,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我們都已經分開了。”她急語,怕說遲了就沒機會了似的。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若再慢一點,她便沒有勇氣把這話說出來了。
沉默,兩人都沉默,空氣陷入尷尬的凝滯當中。她捏着指頭,脣瓣咬得緊緊的,說出這話,幾乎抽光了她的所有力氣。她低頭,再次去插那根線。
“慕陽讓你去家裡了?”他沒有再揪結這個問題,而是問。這話再一次拎起了她的心臟,她的手抖着,怎麼也找不準插孔,“你……他跟你說了?”
他不語,目光垂下,幽暗至極。
“是有說過,因爲住院欠了他錢,他不肯收,要我給他洗被子。所以,會上門去給他洗。”
這本是不需要解釋的,但她還是說了出來。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連她自己都想不清楚。
聽到這話,裴景軒原本有些縮起的眉猛然鬆開,伸手就將她拉起來,往懷裡壓。程江南不防他這一招,身體撞了過去,女性的柔軟觸到男性的堅硬,激發的只有無盡的電流!這電流竄過兩人的四肢百駭,氣氛變得微妙!
她想退開,他的掌烙上了她的後腰,將她壓了回去,他在她耳邊低語,“江南,我沒有同意過分手,只說暫時分開。之前我母親傷害你和你的朋友,很抱歉,是我的疏忽,但我向你保證,我能保護好你和你在乎的每一個人,誰都不能再傷害到他們!”
“裴景軒……還是不可以。”她微掙,要掙出他的懷抱。外面響起了腳步聲,聽演講的人就快要到了!
他的臂不僅沒有鬆開,反而緊了一度,再這樣下去勢必被大家看到這一幕!程江南覺得又尷尬又緊張,眼圈都泛起了紅,只能祈求,“求你放開我。”
叭!
門打開。
而裴景軒在門打開的前一秒鬆開了她。看着走進來的學生,程江南急急收拾情緒,再去找插孔,裴景軒略微壓低身子,“江南,你根本離不開我,就像我離不開你一樣!”
這話輕輕,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從外面的人看來,兩人不過是在交換意見,看不出半點曖昧來。只有程江南自己知道,他的這句話引起了多大的震動。
說完這話,他轉身面對學生,還未出聲,就引得臺下的學生一陣陣尖叫。
“爲什麼沒說是他!”
“天啦,這個驚喜太大了!”
臺下議論紛紛,早就炸開了鍋,有人朝他打招呼,有人打電話告知別的同學他的到來。程江南的手抖了幾抖纔將線插好,而後走到電腦前打開文件。
裴景軒開始做自我介紹,低沉磁性的嗓音在空氣裡流圍,像一條絲帶,繞在她胸口最柔軟處,不緊卻始終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