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晉升

浣衣處的掌事已經換成了寇彩兒,在雪妃的授意下,寇彩兒從矩正院裡出來的蘭語蝶毫不手軟,每天都要將厚重的織品派下來。

蘭語蝶每天都要面對堆積如山的厚布,從早洗到月亮升起,洗到星星累得眨眼了,她都沒個停息。這一天,只早上吃了幾口,蘭語蝶一直幹活到深夜,餓得前胸貼後背,眼前發黑,腦子也昏昏沉沉。自己給自己揉肩、捶背,又摸摸額頭,竟有些發熱。

外面雨下得略小了點,她打算冒雨回去。不料剛要邁步,面前出現一個人。

“誰?”

已經觀察她許久的嶽影珊冷冷道:“蘭語蝶,你還認得我嗎?”

蘭語蝶定睛看了一眼:“這不是嶽婕妤嗎?您金尊玉貴,怎麼來這個地方?找我又做什麼?”

嶽影珊盯着她的臉,心裡不自覺冒出一陣嫉妒,便一把抓住她:“跟我走!”蘭語蝶明明不願意,無奈乏力體虛,腳下便踉蹌,還是跟上。

兩個人一直糾纏到御花園後山低窪處,這兒果然有一簇簇蘭花盛開,但因事先挖了排水溝,蘭花並未泡水。嶽影珊一把將蘭語蝶推到在這裡,用力抽出一把匕首。

“蘭語蝶,你不要怪我,今天,不是不死,就是我亡了。”

她用力一刀刺下來,剛剛好秦海潮從去浣衣局的路上發現她,跟過來。秦海潮將她持刀的手牢牢抓住:“影珊,你不用殺她了!”

嶽影珊散亂的頭髮貼在臉上:“你到底還是來了?”

秦海潮把刀推得偏在一邊,又用力,把刀奪下來,遠遠拋開,爾後才道:“沒錯,我是一定可以破解畫作、詩作的秘密,然後找到救你以及整座明華宮的方法。”

“是什麼?”嶽影珊忍不住眼睛發光。

秦海潮將蘭語蝶從雨地裡拉起來:“全在她!”

將蘭語蝶帶至增成宮,秦海潮讓煙翠和冰綃立刻點起暖爐,又名另外兩個宮女伺候蘭語蝶換下透溼的衣衫。

蘭語蝶越發燒得厲害,無力反抗,只聽她們擺佈。等被換上柔軟的衣服,她一躺下就睡着了。

秦海潮安頓好這一切,回去自己房中,噓了口氣,接着,自己反而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煙翠忙問:“娘娘,您沒事吧。”

秦海潮擺擺手:“不礙事,你去煮點薑茶來,本宮喝了禦寒。”煙翠剛要走,她又急忙叫住:“等等!”煙翠走過來,她急切地囑咐:“不管有誰打聽,都不要說宮中多了人。此事事關重大,但凡有差池,本宮會有**煩,你們個個也一個都跑不了。”

煙翠聽得心慌,急忙說:“知道了,娘娘,奴婢一定囑咐所有人,宮裡的事情絕對不露一點口風。”

當晚,嶽影珊在紫元閣也發起高熱,第二天太醫診斷後,吃了點藥,但是整個人迷迷糊糊,既聽不得別人說話,更回答不了別人的問題。

金悠璇代表雪妃過來看望,問了宮女幾句,宮女只說婕妤昨天夜晚出去,淋了很多雨回來,其他就什麼都不知道,金悠璇思忖片刻,邊帶着人離開。

她一走,嶽影珊便從昏昏沉沉的狀態下清醒過來。伺候她的宮女小月急忙過來:“婕妤,你怎麼起來啦?昭儀娘娘這纔剛走,別又引得她回來找你?”

“所以啊,”嶽影珊擠眼努嘴,“底下任何人來了,你都對外宣稱本宮身體抱恙,實在起不了身。”

一夜雨水淋漓,直到第二天,天氣依然不甚清爽。風微涼,偶爾還是下着零星小雨。

賢妃一夜無眠。

早上,煙翠才伺候着她歪在牀上歇息了兩個時辰。

中午,冰綃跑進屋來,對剛剛起身正在梳妝的賢妃道:“娘娘,湯公公來了。”

秦海潮連忙連忙起身,簡單梳妝後來到外面。湯桂全見她行禮:“見過賢妃娘娘。”

“免禮。”秦海潮上座,“公公這是又給本宮帶來新的畫兒了嗎?”

湯桂全笑道:“畫是沒有了,就是帶殿下一句話:娘娘才情橫溢,兼蘭心蕙質,果真不負殿下重望。”

秦海潮內心大動:“殿下都知道了?”

湯桂全神色未動,依舊笑着:“請娘娘準備着,最遲今天下午,殿下必定過來。”

且說軍政司。

上將軍司空長烈一大早就接到鷹王要召見他的旨意。

劉林成伺候在旁邊,試探問:“殿下是要你去九霄雲嗎?”

司空長烈合上手諭,嘆了口氣,點點頭。

“不就是外來的官員拜訪了幾次嗎?殿下這也要過問,當真整個蓬萊洲,大夥兒都不該有屬於自己的私密領地。”

“天眼始終滲入不進我的地盤,童放會告狀,情理之中。”

“這個童放!”劉林成一拳砸在桌子上,“歸了軍政司,還拼命盯着自己的長官,還真把自己當盤大菜!”

“殿下召見,我不得不去,這兒的事情,稍後你見着申將軍,你們一起看着先辦。”說完,司空長烈出門。親兵牽馬過來,他上馬,親兵隨後跟上。一行人風一般卷出城,不出一個時辰,來到巍巍山裡。

九霄雲就建在東南邊朝一個大河谷的山上。一共九層,最高處瀕臨半天,雲遮霧罩,甚少人上去。七層以下,則風景秀麗,原爲瑞祥郡主雲杉居所,後來成了鷹王行宮,現在又被當作天眼的基地。

司空長烈剛上山,空氣中就傳來危險的氣息。樹葉明明被風得沙沙響,四顧看去,卻沒鳥兒飛起,也無羣獸出沒。慢慢策馬前行,他暗暗扣了一枚石子。彈指將石子打出,前方一叢灌木叢裡,一陣繩索抽動的聲音傳來,接着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陷馬坑,一塊裝滿一排排尖利竹刀的竹架子豎起來,剛好就立在坑對面。

五層宮前,龍城將軍童放聽到下面不停來報:“刀山、火海,上將軍皆過了。”原本信心滿滿,逐步變得焦躁不安。

鷹王在階上穩穩坐着,嘴角挑着一抹笑:“孤跟你說過,長烈是軍中第一高手,你比不過他的。”

童放不服:“只是過了臣佈置的路障而已——臣還有幾名手下埋伏等着,臣不相信,就算他能識破臣所有的安排,天眼最厲害的高手聯合攻擊,也奈何不了他。”

鷹王不與他爭辯,揮揮手,讓他儘管去做。

司空長烈來到三層宮。

馬匹衝上了一塊巨大的草甸,還沒站定,就聽見一陣尖銳的金風,接着便看到一柄彎刀飛快旋轉,閃電樣飛速向馬腿削來。司空長烈拔劍往下一插,手腕一振,那刀碰上劍身後立刻改變了路線,“鐺”一下,砍在了長得很壯的一棵大樹上。數條人影翻開身上覆蓋的樹葉草皮僞裝,飛身而出。

司空長烈從馬背上掠下來。

那些人一擁而上。整整六支劍,組成一個小型的劍陣,劍光赫赫組成一張威力巨大的網,兜頭兜臉向他罩過來。血點頓時飛濺出來,但是,這並不是重點。因爲司空長烈在身形飛速變化的時候,他所受到的外傷都只在淺表,而他最需要的是要佔據到最合適的站位,等搶到這個位置,立刻揮劍護住自己周身要害,接着兜心一腳,將主持劍陣的那個踹得遠遠飛出去。

這個方法是從多年前和逸城公子相鬥時學過來的。黑風劍陣只要超過四人以上,本身並無破綻。只是鷹王一派的武功以柔爲主,越是沒有破綻,攻擊時招與招連接之處攻擊力越是不強。犧牲小我並無大礙,劍陣主將一旦被廢,剩下來的五人在他面前只是個體。

一連串的兵器撞擊聲之後,“砰砰砰砰砰”五聲接連響起,五個人分別被飛腳踹出。

司空長烈還劍入鞘,飛身躍上馬背,繼續往山上疾奔。

又是幾輪戰敗的消息傳回來,童放氣得脖子上的筋都跳起來,眼睜睜看到一騎遠遠地從山道上奔馳而來。綠鬆大道上,再無半點伏兵。下意識,他把手放在了自己劍柄上。

“蒼啷——”一聲短促!旋即,手背一暖,鷹王的手漫不經心地拂過。童放頓時感覺到一股柔韌的力道貼膚而來。不由自主,自己把抽出半截的劍又推回去。

童放嚇了一跳,慌忙跪下:“屬下該死,屬下失儀了!”

說話間,對面馬已經到了。距離十丈處,司空長烈已然下馬,晃一晃,人來到鷹王面前,跪倒口稱:“叩見主上。”

鷹王命童放下去,接着浮起笑容,揮手讓他起來。

“童放不服氣你坐鎮軍政司,又領導他,所以給你製造了些小阻礙。”

司空長烈低着頭:“屬下接受得是主子的考驗,其他什麼,屬下並不在意。”

鷹王聽了,不由點頭,往旁邊的樹林走了一段,駐足問他:“上興的人,你見過了?”

司空長烈頭皮一炸,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好在鷹王主動接下去:“孤知道孤的後宮——嶽婕妤以及增成宮的賢妃最近過得都很忐忑。雪妃性子越來越乖張,做事也越來越不顧及孤的顏面。後宮不寧,孤得想辦法。別人孤都不喜歡,唯獨還有那個蘭語蝶。本來,蘭語蝶卻是你尋來的,爲着對孤的忠心,你讓出來。孤本來思忖,總不能真的不顧你的真心。但現在,孤還是要違背原本的想法!。”

司空長烈內心發痛,臉上卻保持平靜:“明華宮裡任何人,都只是主上的人。”

鷹王二目不錯,凝望良久,最後才道:“好!”

天都城內,明華宮中。

東首增成宮。

隨着時間越來越接近黃昏,滿宮的宮女太監都焦躁不安。

煙翠好幾次在秦海潮身邊聒噪:“娘娘,殿下不會突然改了主意吧?”轉身又說:“娘娘,您說殿下今天真的會再來嗎?”

秦海潮交握着手:“大約會吧,湯公公親自來傳的聖諭!”

好在夜幕即將落下之際,鷹王的儀仗終於出現。翹首昂望的太監一溜煙地跑進屋子:“來了,來了!娘娘,殿、殿下快到宮門啦!”

秦海潮立刻站起來,搶到門口。不一會兒,那個又有了數日不曾見到的人,終於在衆人的簇擁下下,再度出現。

自打進宮,可就沒有過這樣的隆寵:殿下每每回後宮,既不去瓊玉宮,也不去和坤宮,只到她的增成宮。

即便只是個虛像吧,她也願意當成能在後半輩子咀嚼品味的榮光。

鷹王近了,她忙盈盈拜倒:“殿下。”出奇柔軟和順,讓鷹王不由得眼前一亮。進到宮裡,煙翠率人將晚膳傳來,一共六道菜,葷三樣,素三樣,一道白雲翡翠湯,兩碗香米飯。鷹王素日裡喜清淡,每樣嚐了一口,讚不絕口。吃完了,煙翠和冰綃將桌上碗碟一起撤下。

屋裡只剩下兩個人。鷹王才問秦海潮:“人呢?”

秦海潮一直沉浸在難得的情愫中,一直希望夜涼如水的時刻,接下來會發生應該發生的事情。

這樣的問話,只能成爲澆滅烈焰的冰水。她止不住暗歎,站起來:“臣妾這就帶您過去。”

輕輕推開西偏殿的門,秦海潮道:“殿下,就在這裡了。”聽鷹王“嗯”了一聲,她黯然退下。

鷹**步往裡去,便看見一邊的架子上放了一盆長得正好的蘭花,旁邊的架子上則是幾件小巧的擺設,角落上支着一架琴,琴絃緊繃琴身發亮,顯然主人經常在此彈奏。往裡走,便看到一聯四扇點螺漆屏風。屏風上貼着一副青松迎客圖,月光從雕花木窗的格子裡映進來,鷹王的目力極佳,能清晰看到貝殼上珍珠質的光輝,使得整間房子氣息獨特耐人尋味。

轉過去,便是那個人了!

想起當初在宴會上看見,說一點兒都沒心動,絕對假!

即便確認那並不是雲兒,也不想再從最忠心的臣子身邊奪走這樣的摯愛,他還是感覺到自己內心突然裂開的聲音。

那是被埋藏太久、終於能夠出頭了的愛的聲音吧?

哪怕就是個替代品,看在那張完全和雲兒一模一樣的臉的份上,他就把她當成雲兒,也未嘗不可!

他站在屏風前,心潮起伏。

良久,他終於向前走,只是三步,便完全轉到屏風的後面。

如果那時候方聞雪母子沒有劫獄救駕,而賀琮也沒有及時率領人馬回來,此時此刻的他,是不是就有機會如同現在這樣,穿着毫無負累、簡單的衣衫,毫無牽掛,就心如止水坐在雲兒身邊?

根本不會有逸城公子的事兒,也不會有和他沒半毛錢關係的靈兒和越兒。

蓬萊的山水,隨便一處,都可以成爲承載他們愛情的搖籃。在那裡,他會和她結爲夫妻,生一羣只屬於他和她的孩子……

只可惜,歷史不能改寫,時光更無法倒流。

如今的他,只能帶着對從前深深的遺憾,然後伸出手,輕輕掖去月光下這個女孩眼角一滴真實的眼淚。

兩個陰天之後,天空變得尤其潔淨,清晨,天上先是一片深藍,接着慢慢明亮起來的,明麗的朝陽在嫋嫋的晨霧背後爬起來,爬上樹梢,又漸漸升上天空,發散着它的魅力,照射得大地到處充滿蓬勃生機。

雪妃早早就起來,梳妝好,派浮香繼續出去打探信息。辰時之後,浮香回來,面帶憂慮,對雪妃說:“娘娘,禍事到了,那個蘭語蝶,果然在增成宮。”

雪妃頓時咬牙:“果然是,秦海潮,她就是擺明了要和本宮過不去!”想了一會兒,又問:“殿下昨天在增成宮過夜了?那秦海潮是不是自己不行,乾脆將蘭語蝶直接引薦給殿下?”說着又生起氣來,“那個蘭語蝶,那麼像她,這下殿下他要直接留在那裡,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

浮香卻道:“並不是,娘娘,這也是奴婢覺得奇怪的地方。據奴婢打聽的消息,這段時間,殿下在增成宮,都只同賢妃賞畫,包括昨天晚上,殿下都只在西邊偏殿,並沒有臨幸任何人。”

“噢?”雪妃頓時又精神起來,“那蘭語蝶呢,殿下怎麼安排她?”

“剛剛奴婢回來的時候,增成宮的小全子又把她送回浣衣處了呢。”

雪妃頓時狐疑起來:“不會吧,殿下真的不喜歡這個人嗎?和瑞祥長得一模一樣也沒用?”

然而,其後的事情絕非她此刻猜想。

時間暫且回去一些。

還說那增成宮。

一早,窗外的鳥鳴聲啾啾,喚醒了依然在酣睡的蘭語蝶。

她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一開始夢境是黑色的,很多可怕的不知道形狀的東西在追趕她,想要捉到她,撕毀她,她就跑啊跑啊,越來越驚恐,越來越失去生的希望。突然,不知怎的,這黑色的夢境一下子就迷濛了,這一個階段她什麼也不記得,只是好像一隻特別有力量的手守護在自己身邊,然後,她童年時家鄉的嬗溪、低矮青翠的琅山,其間很多充滿溫情回憶的美麗的地方紛紛從意識深處跑出來。她好像碰到了誰,她並不認識,但是又毫不陌生。她在他的陪伴下溪水、奔走,還碰到了一片很漂亮很漂亮的野花地,她折了許多野花做成花環,然後讓他給自己戴在頭上……

所以,當她真的醒過來的時候,耳邊的鳥鳴聲似真似幻,讓她實在搞不清自己現在到底身在何方。

煙翠帶着宮女走進來,笑着道:“小蝶,你感覺好些了嗎?”伸手拭拭她的額頭,已是一片清涼。宮女端着青鹽、漱盂過來,煙翠親自伺候蘭語蝶漱口。蘭語蝶非常惶恐,但是抵不住煙翠堅持,只得順應。漱口之後,另外一個宮女捧着銅盆走上來,煙翠又伺候她淨面。接着冰綃帶人走進來,冰綃身後的宮女手上,一個端着上好料子做成的新式宮衣,一個端着托盤,上面盛有一對貼翠孔雀藍蝴蝶戲花華勝以及細小珍珠串連在一起星輝珠絡,還有一對上好的秋田玉鐲子。因爲蘭語蝶還是奴婢,所以頭髮梳成雙綰式。穿好宮衣,插蝴蝶華勝,後面又綴上星輝珠絡。套秋田玉鐲子的時候,蘭語蝶紅着臉不斷推辭:“我是個浣衣奴,戴上這個,實在不好做事。”

煙翠和冰綃都抿着嘴笑,笑完了,煙翠道:“小蝶姑娘,你都進了這增成宮了,從咱們娘娘這兒走出去,你還需要做浣洗衣服這種粗活嗎?”

冰綃道:“那也太折損我們增成宮的威儀啦。”

一邊說笑着,兩個丫頭一邊一個,爲蘭語蝶將那對純白晶瑩的鐲子套起來。

嶽影珊一早就到了增成宮中,站在秦海潮身邊,看小全子送蘭語蝶向浣衣處方向越走越遠,輕聲道:“真的只能憑藉這個丫頭才能讓我們在明華宮站穩嗎?”

秦海潮看看她:“應該吧。”

寇彩兒一聽說失蹤了一天兩夜的蘭語蝶終於回來了,頓時來了精神,提這個捶衣服的棒子就走出來。迎面看見,也不問,舉手便要打,小全子立刻伸手將她的手抓住,尖着聲音大叫:“這是怎麼着了呢?怎麼一見面就要打人啊?”

寇彩兒一看,居然是個品級不低的公公,丟下棒槌道:“您是哪一宮的,我這管理我屬下的奴才呢,怎麼能勞駕您插手啊?”她思忖着自己有瓊玉宮的雪妃娘娘撐腰,有恃無恐,說話的時候,態度自然就傲慢了些。

小全子頓時嗤鼻一樂,道:“哎喲,這位姑姑真是好大的威風啊。告訴你吧,雜家是增成宮的。”

寇彩兒還不知道宮裡面的變化,一聽是增成宮,立刻大笑起來,道:“我還以爲是瓊玉宮呢。這宮裡面,能管得着我的,除了三庭局的中樞處,就是瓊玉宮的雪妃娘娘了,你這個增成宮,算哪門子蒜哪門子蔥?”

她正囂張着,門口有人接話:“增成宮算不了,那你這個奴才就算得了了嗎?”

衆人轉頭一看,三庭局司務林蔻在衆人的簇擁下疾步而來。

寇彩兒張狂慣了,此等情形下居然一點兒也不害怕,淺淺行了個禮,胡亂叫了聲:“林司務,您也來啦。”

林蔻道:“寇彩兒,我且問你,你有什麼理由一大早就責打浣衣處的奴婢?”

寇彩兒昂首挺胸道:“蘭語蝶前天夜裡私自離開浣衣處,到今天才回來,嚴重違反宮制,作爲浣衣處的掌事,我當然要處罰她。”

林蔻冷笑一聲,不屑再和她說話。

勞務司直接管理浣衣處,其掌制王勤開口道:“寇彩兒,關於你出任浣衣處掌事的任命並沒有正式下達,你還不是浣衣處掌事,這個權力你還具備,你知道嗎?”

寇彩兒頓時猶如被黃蜂紮了一下,跳起來道:“誰說的?雪妃娘娘親口允我的,我就是浣衣處的掌事,你們誰敢這麼大膽,居然公開違抗雪妃娘娘的命令?”

這麼一說,連王勤都沒興趣再和她羅嗦。

林蔻轉頭都已經恢復自由的辛琪安說:“辛掌事,這浣衣處的事務,還是得有你擔起來。你要多盡心。”

辛琪安一臉謙恭,心平氣和道:“是,屬下定當謹遵司務教誨。”

林蔻又吩咐幾個身強力壯的宮女:“寇宮人情緒不穩,不適宜立刻做事,先帶往矩正院,什麼時候想清楚自己到底是誰、該怎麼說話該怎麼做事,鬱南星掌制審訊清楚,並上報中樞處定奪之後,纔可恢復自由。”

不管寇彩兒怎麼叱罵、掙扎以及不得不低頭後苦苦求饒,那幾個宮女毫不無所動,將人拖出去,不一會兒,站在院子裡的人,再也聽不到那個討厭的聲音。蘭語蝶這才暗自長舒一口氣,心想:“看來今天的苦難是躲過去。”偷偷遊目四周,又大惑不解。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自己出入增成宮不說,還來了這麼多人。看起來都是要幫助自己的,可是,自己難道做了什麼事,理應接受他們的幫助嗎?

林蔻站在她面前。

這是林蔻第一次如此專注認真地打量她。“真的好像!”曾經是瑞祥郡主的貼身侍女,林蔻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嘆。這鼻子這眼,每一寸每一分,無不像極了自己曾經的主子。就算眉宇間少了點什麼,但是,並不妨礙自己恍然間就忍不住將她當作舊主。

想到這裡,林蔻的態度頓時謙卑起來,對蘭語蝶道:“蘭姑娘,依照鷹王的吩咐,從今天開始,你就不用在浣衣處啦。”說着,側身指着菁華局的燕飛靈掌制:“你認識的,這是燕掌制,現在起,你就重新跟她學習舞蹈。”

燕飛靈是個心思玲瓏的人,笑着道:“蘭姑娘,雖然你現在已經不是小主,但咱們在一起,還是會和以前一樣。”

小全子看蘭語蝶愣愣地回不過神,連忙提醒:“小蝶姑娘,你快謝謝各位司官吧。這等尊榮,在衆宮婢中,十年才能遇上一次那。”

蘭語蝶真是受寵若驚,手忙腳亂,囁嚅道:“謝謝林司務,謝謝燕掌制。”又看看辛琪安,道:“辛掌事,你能安然回來,我也就放心了。”

辛琪安知道,這個落難小主的苦日子終於要結束了,日後,這個女孩興許又會踏着昔日那位郡主的路,成爲一個人物。辛琪安埋火線於十裡,心中早有計較,臉上卻依然神色不動,只是微笑,道:“小蝶,日後不在浣衣處,我就不能再照顧你啦。”

蘭語蝶心中頓時極爲感激。

燕飛靈道:“話都說得差不多了吧,小蝶還是跟我先走吧?”

蘭語蝶竟然頗爲念念不舍,在林蔻和其他人衆的陪同下向辛琪安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