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柳氏

長孫王后的舉措得到鷹王極大的讚賞,爲此,鷹王破例沒有駕臨昭陽宮,而一連數日留宿和坤宮。

這日,外面下雪了,天寒地凍,但是和坤宮裡的炭爐卻燒得極旺,暖洋洋的,即使身着單衣從被窩裡出來,也一樣舒適。

冬日黑夜頗長,鷹王便改在寅時起牀。王后預先便起來,拿來王服王冠親自伺候殿下更衣。束好腰帶,長孫清漣道:“從今兒個開始,各宮姐妹就各自有事情做了。珍妃喜歡弄妝容,便做做尚容司裡的事情。尚容司的習掌制有些新奇的預想,還沒有具體付諸於實施的,有珍妃領着,大概一切都會更加順利。”

鷹王仔細聽她說,輕輕“嗯”了一聲,並不打斷。

長孫清漣接着說:“賢妃的心思巧妙,殿下那是知道的,不管是鑑寶司,還是尚服司,就是織造司的布料設計,她居然也能提出許多建議。”

鷹王這時插言道:“賢妃的學問好,你能讓她將素日裡所學,用在宮廷的日常運作中,確實是一大善舉。”

長孫清漣笑了笑,有意無意提起:“就是雲妃妹妹有些不識好歹。”

鷹王原本春意浮動的眼眸頓時冰冷起來,沉聲道:“怎麼說?”

長孫清漣急忙低頭,上奏:“回殿下,臣妾是說賢妃妹妹想要擡舉雲妃妹妹的事。殿下也知道,雲妃妹妹是個性兒閒散的人,平常時候伺候殿下那時間吧,多餘的本就不多,什麼詩詞歌賦的,琴棋書畫的,弄幾樣,也是調調生活的情趣而已。臣妾想要活動宮裡的人氣,讓各位妹妹們都找些事來做。賢妃就主動說要帶着雲妃妹妹,繪製首飾或者刺繡的圖案也可,親自繡一些花草蟲魚的也可。但是,卻都被雲妃給拒絕啦。”

這話,長孫王后可不是臨時起意說出來的。她觀察過情勢良久,看得出鷹王對於雲妃的平庸資質並不十分滿意。賢妃是大儒之後,她長孫清漣也差不了多少呀,再說,雲妃此人,到底還是她和昔日的明妃給引進宮的。其源頭,她瞭解的絕對不比賢妃少。雲妃能夠得寵,憑藉的是什麼?還不是一副十足和鷹王心頭至愛——瑞祥郡主——相像的容貌?鷹王愛雲妃,愛的並不是那個叫蘭語蝶的人,而是完全將蘭語蝶當成了心靈深處那個女人的替代。瑞祥郡主名字裡有“雲”字,蘭語蝶被冊封爲“雲妃”,而鷹王平日裡從不稱呼雲妃“小蝶”或者“蝶兒”等暱稱,只是叫“雲兒”,真實心意如何可見一斑。而根據明妃當日所描述過的,瑞祥郡主其人可是文武皆通,可不僅僅是美貌過人而已。所以,不管蘭語蝶外表有多麼像她,終究蘭語蝶是蘭語蝶,真正的雲兒是真正的雲兒。

長孫清漣話剛說完,就着意觀察鷹王的反應。果然,鷹王的眉頭微微蹙起來,一層陰影妖魅一樣又飄上那張俊美無暇且英氣逼人的臉龐。

賢妃的心計也被鷹王聽出來。鷹王雖然什麼話也沒說,但是眼底隱隱的不快還是被長孫王后看了個通通透透。

長孫清漣心中暗自得意,臉上笑容不失,娓娓而談,將雲妃的決定以及其他人的意向都簡要呈報。

鷹王道:“梓童思慮周詳,此中細節都按照梓童的想法去做吧。”

王后道:“關於輕工局設外事的想法……”

鷹王看了她一眼,輕輕道:“這會由王庭商議,最後做具體的策劃以及佈置。”

王后一笑,道:“如此,臣妾當是心意盡到。”

當天,衆嬪妃齊聚中樞處,司務林蔻率領衆司官列爲方陣在大廳中集合。所有的人一起聽王后的訓誡以及具體事務安排。

首先,王后說明本次嬪妃會同各司做事是得到鷹王殿下鄭重應允的。宮中女子,從王后起,都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日常瑣事能夠身體力行,爲弘揚女子勤勞踏實的德行,意義非常。其次,長孫清漣將各嬪妃屬意的地方逐一講了,言辭自然簡潔明瞭,文理通順不時有還詼諧或者文采畢露的佳句妙語。珍妃賢妃以下,衆妃嬪都服氣也便罷了,林司務以及衆司官都如沐玉露如飲瓊漿,聽完了之後皆感心氣通暢。

長孫王后說完,看看衆人,道:“各位,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誰也不會這麼傻,真的跳出來要補充兩句,一起斂衽行禮,口呼:“王后娘娘所言無不字字珠璣,王后娘娘英明。”

從中樞處出來,王后看看妃子裡面,只來了三位,雪妃並不在,便問賢妃:“賢妃,雪妃身體又覺得不自在了嗎?”

賢妃道:“天冷路滑,怕有了意外傷及王嗣吧。”

王后禁不住冷哼,嘴上道:“那可要多仔細些。”她剛剛處於權力的巔峰,滿心滿足和得意,此時此刻心裡卻是如同有一根尖刺,不停地戳來戳去。

賢妃唯恐她不夠難過似的,煽風點火:“雪妃還有五個月就要生了,如果生了,這三庭局只怕又要她說了算……”一語未畢已然噤聲。長孫清漣兩道銳利無比的目光火速刺過來。

賢妃立刻低下頭,做出謙恭之姿。

王后想到早上剛剛參過她,現在雖然又被她巧語刺痛了自己,但到底誰纔是最後真正的贏家,那還說不定了。是以冷笑一聲,王后昂首走了。

珍妃笑眯眯走到賢妃身邊道:“妹妹,咱們倆結伴一起走吧。”

賢妃猶豫了一下,轉頭看了看跟上來的雲妃。因爲更改意向的事,雲妃似和她有所生分。賢妃立刻便想到,宮中的女人不管此前是怎麼樣的,只要攸關利益,無不需要地方。所以,雲妃剛剛開口想要和她說話,賢妃立刻將頭又轉回去。珍妃還等她回答自己呢,賢妃展開一個得體的笑容,道:“承蒙姐姐擡愛,妹妹剛好有這個意思。”

這麼着,碧華宮和增成宮兩撥人就一起離開。

шшш●ttκā n●c o

欣茹陪在雲妃身邊,皺了皺鼻子,頗爲不屑道:“拽什麼呀,不就兩個不得寵的妃子嗎?跟娘娘您擺那麼大的譜兒!”

雲妃沒有訓斥她,旁邊嶽婕妤走上來道:“你這個奴才,背地裡議論主子還這麼大聲,當真是不要命了麼?”

訓斥完欣茹,嶽婕妤還對雲妃說:“雲妃娘娘,好歹珍妃娘娘和賢妃娘娘是位份長於您的妃子,您的宮女如此不懂事冒犯兩位娘娘,您竟不教訓兩句?”

留下張口結舌的主僕二人,她也走了。

韓琳琳有心搭訕雲妃,但昔日自己只顧自己,從來也沒管過一道兒前來天都的姐妹欣茹的死活,對雲妃,也是刻薄多於恩遇。現在雲妃得寵,自己如何還有這麼臉貼上去呢?匆匆擦肩而過。

只剩下柳才人溫言安慰雲妃:“娘娘,話沒落在紙上,聽過說過,誰也沒有證據,既然沒有什麼證據,那就不是大事。”

欣茹立刻抓住這個理由嚷起來道:“對呀對呀。”拉着雲妃的手道:“娘娘,還是柳才人最體恤您和奴婢啦。”

此話一說,柳才人立刻掩嘴一笑。

雲妃剛剛吃了嶽婕妤的憋,正氣悶,見狀便問:“柳才人,你又覺得什麼地方不妥了嗎?說出來,讓本宮也明白些。”

柳才人矮了下身子,然後才道:“娘娘,奴婢和主子是天壤之別,您需知會您的奴才,不能將‘奴婢’和‘娘娘’這兩個身份並列提出來。”說罷,她覺得自己表露得過於醒目,身邊其他人都已忍不住紛紛側目,急忙告辭。

欣茹還不知進退,嘀咕:“什麼呀,怎麼有這麼多的規矩。”

雲妃回頭斥道:“你就別說話啦。”甩袖離開。

陰了兩日的天又開始飄雪花。飛羽閣白天的訓練結束之後,各人回院子休息。玉雅雯剛剛燒了一盆熱水,放在房間中想將累了一天的腳趾泡一泡,門“吱呀”開了,蘇涵英裹着冷風夾着雪花直衝進來。接着,於倩雪也闖進來。玉雅雯匆匆洗了腳,換上乾淨的鞋襪,將水潑掉,回屋才問:“怎麼啦,這麼魂不守舍的,兩個人都好像剛被賊搶了一樣。”

蘇涵英道:“你還有心思泡腳休息?禍事來啦,你知不知道?”

玉雅雯佯裝不知,輕描淡寫將頭搖了搖。

蘇涵英忍不住跺腳。於倩雪道:“雅雯,真的非同小可,你就別和我們裝不知道啦。”

玉雅雯道:“不就是雲妃娘娘要蒞臨菁華局嗎?說是曾在菁華局帶過,卻沒學到真正的技藝就離開了,現在要來好好精研一番。”

“對呀。”聽她這麼一說,蘇涵英立刻從團團亂轉一個箭步跳轉過來,叫道:“那你怎麼還坐得住?你怎麼不趕快想一個對策出來呢?”

玉雅雯道:“有什麼好想。雲妃現在是鷹王殿下最寵愛的女人,她說什麼便如同殿下的旨意一般,我等想什麼能左右得了她的意志?”

“那總不能坐以待斃的呀?”蘇涵英顯然已經方寸大亂,面紅耳赤手腳無措,不知道如何做纔好。

於倩雪略微鎮定些,對玉雅雯道:“雅雯,宮裡面能夠和雲妃抗衡的,王后,或是雪妃,再不,還有賢妃?我們現在就去求求這些娘娘吧,能得到王后娘娘,或者雪妃娘娘,哪怕賢妃娘娘的庇佑,我們的禍端或可避免掉。”

玉雅雯看着她們兩個,一如既往非常鎮定,開口:“大難來臨,人會心慌意亂這我很理解,但是,你們仔細想想,不管是王后娘娘、雪妃娘娘,還是賢妃娘娘,她們會爲了我們三個小宮女去和雲妃娘娘起爭端嗎?適才我也說了,雲妃是鷹王的最愛,和雲妃作對的下場最終就是惹怒鷹王殿下,這個道理不僅我懂你們懂,娘娘們也是很明白的。”

蘇涵英頓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雙目失神道:“照你這麼一說,我們只能束手待斃?”

玉雅雯嘆了口氣,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果雲妃刻意要爲欣茹出頭,懲治我們,那必須來的一定會來,屬於我們的後果也一定躲避不過。”

於倩雪口氣中帶着苦澀,道:“這豈不是代表,從此之後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玉雅雯再次看了她和蘇涵英一眼,然後道:“也未必,絕地之境或可重生,我們只需同心協力,然後只管靜觀其變吧?”

次日,掌制果然要求菁華局所有人等齊聚菁華局。除了雲妃之外,金昭儀、餘昭容以及韓美人都到了。說起來,任何地方任何人都要以本事說話,金昭儀、餘昭容還有韓琳琳都是舞蹈上的大行家,燕飛靈命手下展示這段時間內一直在排練的《鳳舞九天》,這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間或評價一二,也是句句到位,一針見血。欣茹跟着雲妃來的,滿懷找茬的心思,但是看到其他宮女站在主子身後都不發一言,自己前日剛被娘娘訓斥,現在萬萬不敢隨便開口。而云妃只是學了一段時間的舞蹈,勉強算個初學者。《鳳舞九天》這樣舞步複雜的舞蹈,她如何插得了口呢?

舞罷,蘇涵英、於倩雪和玉雅雯當頭,排列成整齊的隊伍等待娘娘們示下。

雲妃在衆人面前走了兩個來回,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麼來。

下午回住處,蘇涵英、於倩雪搶先鑽進玉雅雯的房間,兩個女孩一起拍着胸口,叫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蘇涵英對玉雅雯道:“雅雯,你說得真是太好了,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雲妃拿我們也沒辦法。”

於倩雪也道:“‘鳳舞九天’是大型的舞蹈,會用在極其盛大的慶典上,我們三個,是飛羽閣不可替代的,燕掌制也不可能眼睜睜看我們遭殃。”

玉雅雯道:“是啊,你們說得都對。現在,我們最需要做的就是隻管跳舞,其他事情越少機會去露面越好。”

蘇涵英道:“御花園不能去了是嗎?”

於倩雪也聽出來,道:“姐妹們走動也需減少啦。”

玉雅雯坐在椅子上,兩個人一起倒在牀上大喊:“這樣的日子和坐牢有什麼分別?到底怎麼做,纔是個頭呢?”

玉雅雯道:“忍着吧,什麼時候雲妃娘娘身邊那個欣茹忘記了我們和她的仇恨,什麼時候我們就可以過回原本的生活。”

蘇涵英坐起來道:“真是讓人不甘心,爲什麼好運氣總是會落在那樣的人身上?雲妃——什麼都不會的村丫頭也能飛上枝頭,欣茹就更別說了,浣衣奴而已,如今卻成了宮中的紅人。”

這話說在了在座兩個人的心坎上。於倩雪和玉雅雯,包括蘇涵英,三個人心懷擔憂的同時個個不甘。人人都渴慕風光的日子,爲什麼看起來遠遠不如自己的人輕輕鬆鬆就跑在了自己的前面呢?

雲妃帶着一衆太監宮女回昭陽宮。路上,欣茹不甘寂寞就嘮叨起今天的不快。既說到金昭儀、餘昭容的不識擡舉,又抨擊韓美人自以爲是,指手畫腳評價個人舞蹈從而使得她和雲妃娘娘趁機發難而無機會。一時絮叨得起了興頭,越發唾沫星子橫飛。

雲妃心煩意躁,斥道:“夠了,這麼長時間了,你說個不停,嘴巴不嫌累嗎?”

欣茹被縱容慣了,撅着嘴巴道:“娘娘,您難道就不覺得氣悶。”

雲妃站住腳道:“那你說什麼辦那?總不見得什麼由頭都沒有,平白無故就將別人抓過來問責。”想到那次在御花園碰到,三個宮女中那個玉雅雯尤其牙尖嘴利,心裡就極爲不舒服。她伸出一根食指,狠狠地戳在欣茹額頭上,道:“還不都是你,讓本宮白白受了奴才的氣。”放下手道:“倒是要想個什麼法子,讓這三個丫頭知道本宮的厲害。”

正計較着,永馨宮靜心閣的柳才人從小路上走過來。

兩方隊伍相會,柳才人恭恭敬敬朝着雲妃行禮,口稱:“雲妃娘娘。”

雲妃急忙說:“免禮。”上前執起她的手,道:“柳才人,你我之間不必這麼拘禮。”當初剛進宮,仙霞宮裡,自恃後臺背景深厚的楊秋鸞、林紫雙和嶽影珊三人欺辱當時身份卑微的雲妃和柳才人,那時情景,還歷歷在目。秀女何希文因此瘋癲,那陰影,不僅柳無塵,便是蘭語蝶,每每夜深人靜時,心中總揮之不去。

柳才人道:“娘娘愁眉不展,似乎有心事。”

雲妃連忙撫摸自己的眉頭,詫異道:“這也被你看出來。”走了兩步,駐足問:“柳才人,當時王庭選秀女入宮,你是因爲文藝出衆才被選送來,是嗎?”

柳才人急忙道:“回娘娘,那是雕蟲小技,實則不值得一提的。”

雲妃笑起來說:“怎麼會不值得一提呢?你都不知道,本宮現在但凡心裡面還算有些愁緒,就是這文學才藝,無論哪樣都沒有拿得出手的。”

柳才人試探道:“娘娘,賢妃娘娘此道那纔是最爲精研的。”

雲妃想了想,道:“柳才人,本宮是與你交心才說。”

柳才人連忙道:“臣妾自知,娘娘如果有什麼話,只管同臣妾講,臣妾絕對不會泄露給別人。”爲了讓雲妃放心,她拋出了條件:“只要娘娘能在鷹王面前爲臣妾美言,臣妾就是即刻爲娘娘赴湯蹈火也屬值得。”

利益,是締結人與人之間關係最穩固的因素。

雲妃果然放心,道:“柳才人,本宮正有許多貼己的話,這裡不是談話場所,你隨本宮回宮去說吧。”

柳才人含笑應承,笑道:“但聽娘娘吩咐。”

自從雲妃上位,鷹王幾乎有了空閒都會在她身邊流連,那份恩寵自不用說了。可是,鷹王到底忙碌,常常一連數日不會出現在後宮。雲妃倚窗而盼,心裡的焦躁和淒涼就會次第而來。宮裡面是個關係紛繁的羣體,人與人之間的聯繫微妙而複雜。當着鷹王的面,所有的人都表現出的欽慕、敬仰以及尊重,那都是幻影,不過是鷹王的威嚴所致,別人敬畏之餘而產生的餘波罷了。一旦離開這些,她碰到任何人,就算是最卑微的掃地宮女,或者值夜太監,都不見得乃是心悅誠服地尊稱她一聲“雲妃娘娘”。

在昭陽宮裡,雲妃和柳才人一邊飲茶一邊聊天,雲妃忍不住嘆息道:“如果一個人,本事夠不上所佔據的這個位置,本身就是一件極端折磨人的事情。”頓了頓,才拾起園子裡柳才人提出來的話題道:“賢妃娘娘爲人雖然和善,但是,不知道怎的,本宮只要和她在一起,就總是心慌意亂。明明佔優勢的是本宮,爲什麼說每句話,本宮都要費一番力氣呢?”就像這次回絕賢妃要做鑑寶司和尚服司的事,她可是鼓了好大的勇氣,纔在王后面前全盤否決的。

柳才人一直低頭仔細在聽,聽完後沉吟,半晌才道:“娘娘,你是要聽實話呢,還是就是想臣妾安慰您幾句?”

雲妃道:“你說得哪裡話來。本宮若只是想聽安慰的話,何必眼巴巴地和你坐在這裡,說這些長話?”

“既然這樣,臣妾就不避諱,有什麼說什麼。”

雲妃道:“只管講。本宮就是要聽本宮想聽到的話。怎麼才能改變本宮的現狀,擺脫在賢妃、雪妃和王后面前時的不自在?”

柳才人點點頭,開口娓娓而談。

“娘娘,您剛剛的話其實已經說在點子上。賢妃娘娘當初擡舉您,委實是她那時不安於孤老於宮中、渴望也能在羣芳之中獲得鷹王青睞之故。那時候,雪妃娘娘正當權,賢妃娘娘固然有心,但是在雪妃娘娘的強權壓制下,還是沒有能達到她想要的目的。反而露出了自己深懷野心的痕跡,使得雪妃娘娘覬覦。那時候,修儀楊秋鸞因爲雪妃娘娘的威迫,被迫毀容,心裡對雪妃娘娘頗爲記恨。雪妃娘娘爲了斬草除根,除掉楊修儀便是當務之急的事。而那時,賢妃居然將楊修儀聯合在自己身邊,圖謀不成,賢妃暫時無事,楊修儀卻是非死不可的下場。連帶在內的還有林修華。娘娘可知道否?也就是賢妃第一次問三庭局欲將您要入增成宮的那一次,您被雪妃下令懲罰,而第二天,修儀楊秋鸞就被處決,修華林紫雙也因瘋癲遭到終身囚禁。”

雲妃心思單純,怎麼也想不到在她存在的背後,居然發生過這麼多往事。一時瞠目結舌,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柳才人道:“娘娘,說起來您的命那算是很好的。因爲從你進宮起,似乎命中註定就是要得到如今的恩寵。臣妾也聽過傳聞,說您極像鷹王這輩子唯一深愛的女子。”說到這裡,她立刻又做了註解:“娘娘,您可千萬不要多心臣妾所說會有暗指。事實上,鷹王爲什麼愛您那已經不特別重要,只要這份愛從產生那時候起就不會再消失,對於您來說,就沒有任何不妥當之處啦。”

雲妃這才展顏,道:“柳才人,你果然是會說話的人。不瞞你說,本宮一直以此爲心結,即使單獨面對殿下,也概莫能免。從今兒個開始,本宮想,本宮再也不會爲這個小細節而憂煩啦。”

“是。”柳才人微笑頷首,接着剛剛的話題道:“宮中曾經有多少人想拿娘娘做文章臣妾並不知道,但是從賢妃娘娘開始,臣妾可就看得一清二楚。賢妃娘娘因爲雲妃娘娘而上位,這是宮中衆所皆知的事實。娘娘想聽臣妾的實話,臣妾就說這樣的實話。”

雲妃道:“有道理的話就應該這樣直說,你接着說下去吧。”

“好。”柳才人答應後,繼續道:“爲什麼娘娘會提到在賢妃娘娘面前會勇氣不足?面對王后也會心慌意亂?最根本的關鍵都在於,她們兩個都曾經只拿娘娘做棋子而已。”

“棋子?”雲妃的自尊心頓時被針刺了一下。

“不錯!”柳才人一字一句緩緩道:“或者,臣妾再換一次詞,傀儡——在王后的眼睛裡,在賢妃的眼睛裡,您都不是具備獨立能力的完整的人,而是被利用的,被她們利用着在鷹王面前獲得她們想要的權勢和利益的棋子以及傀儡。”

雲妃手裡剛剛拿起一隻杯子,這時重重頓在桌子上。

她站起來,柳才人跟着站起來。

柳才人走到她身後,毫不留情面將真相一一披露:“王后也好,賢妃也好,她們和雪妃不一樣,都沒有能力單獨去爭奪鷹王的恩寵。雪妃敵視娘娘,那是娘娘搶走了原本握在雪妃娘娘手裡的榮耀,讓她失去了對明華宮的掌控權。而王后和賢妃,她們一味地就是想利用娘娘。”

雲妃一邊聽,一邊不安地走了好幾步。

柳才人始終緊緊跟隨,字字不落:“所以娘娘經常會感受到來自於她們的溫和以及關懷,但是無論怎麼努力卻都不能和她們緊密靠近。王后和賢妃不是娘娘的朋友,和雪妃相比——”

雲妃霍然轉過臉來。

柳才人目露狠辣,咬牙切齒:“她們纔是娘娘最大的敵人!”

晚上,雲妃單獨睡在牀上。隱隱約約中,一陣痛楚又從臉上以及身體中傳來。龜裂的皮膚、流淌的血液,又讓她從睡夢中不自覺驚醒。雲妃霍然起身,跌跌撞撞撲倒桌子旁邊。守夜的怡香和小蟾都衝進來,問:“娘娘,怎麼啦?又做噩夢了嗎?”

雲妃汗出如漿,喘息良久才勉強定下神來。

“鷹王有多長時間沒有到這兒來了?”她一臉疲憊,轉頭問倆宮女。

怡香道:“有十來天吧。”

小蟾道:“也就是開頭的幾天在王后宮中,聽說這幾天有外國使節來訪,要商談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大事情,殿下每日議事之後都只在寢宮休息。並沒有召任何妃嬪。”

雲妃的心這纔好受一點。唏噓片刻,突然又擔心地問:“你們說,會不會有一天,鷹王也會像厭棄雪妃那樣,厭棄本宮?”

怡香和小蟾都沒來得及說,她又頗爲淒涼地接下去:“雪妃懷着鷹王的孩子,鷹王都沒能多去看看她,鷹王的心,是不是到了什麼時候都會這麼狠呢?”

怡香道;“娘娘,雪妃娘娘和您怎麼能一樣呢?鷹王爲了娘娘,什麼事都願意做,什麼承受都願意擔當,奴婢在明華宮也呆了好幾年了,這樣的事情除了在娘娘身上外,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雲妃看看她,實在不想深談,便轉頭道:“本宮還是歇息吧,大半夜的,才一會兒又覺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