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玄山,本是人間一座名山,青山綠水,風景秀麗,常有文人騷客來此遊玩。
不過最近這霍玄山南麓卻是異象頻發,青氣金霞不斷,更有陣陣仙音傳出,引得無數凡人來此打探。
這些膽大的凡人多從山陽大路上去,而後便被人發現昏倒在山腳,醒來之後便被人發現他們忘卻了在山中停留的那段時間的相關記憶。
至於從山陰小路上山,妄圖繞到山南的人,都再也沒有出現過。傳聞,是被冥土逃出的惡鬼吃掉了身子。
......
山陰之地,此地荒涼貧瘠,怪石嶙峋,渾濁煞氣從地下滾滾冒出,配合周圍慘淡景物,當真一副淒涼景色。
一處地勢略微平緩的地方,佇立着一片瓊宮玉殿。白玉琉璃飾於屋上,仙禽神獸刻在樓身,盡顯奢華風采。
宮內飲酒作樂之聲不斷傳出,間或有淫言浪語夾雜其中,教人想入非非。
餘元從大殿中出來,回首看了一眼正門上高懸的“甘露宮”三字,眼中閃過一道異色,匆匆離去。
他行到一處窪地,此處怪木橫生,如鬼手四張,遮掩得看不清楚內裡景象。
一口陰泉匯成的水潭位於窪地正中央,內中充滿濁煞之氣,水色渾濁,鳥獸不飲,周圍草木不生,連地面都是黑灰之色。
“這口陰泉藏在這裡,少有人知,卻正合我所用。”餘元放出紅袖刀,將其沉入水中,煉化這口濁煞之泉,意圖把其盡數化作血海真水。
雖然餘元修煉血海功法,但他並沒有大開殺戒,隨意屠戮衆生的打算。因此要想快速修行,除了不斷與人鬥戰,掠奪對方精血外,也只能採用這種辦法,把濁煞之屬的靈水化作血海真水融入到自身之中去,以此增長功行。
“我原以爲靈微仙府只是普通的玄門仙府出世,尋找傳人再續道統。卻不曾想此中牽扯甚廣,我這小身板估計扛不住。”
回想起近日見聞,餘元心中有些發愁。
那日自南疆古戰場出來,他順着自己心意,打算來靈微仙府摻和一手。而本尊對此不置可否,似乎默認了他的舉動,這更增長了他的膽量,遂扮作魔門散修,混了進來。
但他來到霍玄山後,卻發現事情出乎了他的預料,不僅魔門這邊的領頭人是一位觸摸到地仙境界的大魔,就連玄門那邊也不甘落後,太元宮和太上道脈都有人前來。
“聽聞靈微仙府之中有一套伏魔之器,曾破滅上古魔教聖地四方教,是魔門必得之物。而魔門匯聚,玄門自然不會無視,屆時仙府出世,仙魔雙方必然要狠狠爭鬥一場。
“等到明日,這口陰泉便能被我全部化入身中,到時候便尋個藉口離開,不摻乎這件事了。”
幾輪吐納完畢,見水位又下降不少,似乎接近乾涸,餘元便收了紅袖刀,離開這方窪地。
這口陰泉勾連地下四通八達的暗流水脈,容納這霍玄山中的濁煞之氣,每日所取份量都有定數。餘元對此心生貪戀,故在此盤桓許久。若非如此,他早就跑路了。
回返甘露宮,大殿之內形形色色的魔人匯聚於此。有人文質彬彬,儒雅清和,好似玄門羽士。有人粗獷狂暴,背生四臂,如同蠻荒魔神。
還有人藍面紅發,面目猙獰,正和一個白髮黑顏,神色兇戾的老者交談。二人面前案几上擺着瓜果茶水,都是富含元氣之物,沒有清濁靈煞之分,魔修也可隨意取用。
而在中央鸞鳳金榻之上,一位姿容豔麗的魔女半倚半靠,眼角含笑,正在打量殿中諸人。
她青春貌美,朱顏常在,舉手投足間魅惑天成,不斷勾引殿中魔修,讓衆人蠢蠢欲動,卻又畏懼此人魔威,不敢上前親近。
餘元在此廝混了一段時間,也知曉這位魔女名聲,據說此人乃是前朝亡國之君的一位愛妃,是魔門中人,借王朝之力參悟大道。
魔妃爲踐行自身道果,忽悠前朝末帝爲她建立這座甘露宮,耗費十年光陰,花費逾千萬,勞民傷財。
宮成沒幾年,前朝便被如今的大鴻帝朝開國太祖攻破都城,最終宣告滅亡。
而當前朝覆滅之後,魔妃的道果誓願也隨之完成。可一步登臨地仙真魔之尊,成就魔門一方巨擘。
奈何突破之時,她卻被玄門衆位地仙阻攔,最終將她肉身打殘,使其只具備地仙道果,沒有地仙真身,和王珝曾經見過的彭翁算是同一水準。
此次靈微仙府出世,魔門這邊的領頭人便是她。魔妃自持推算天機的手段不弱,如今仙府出世,便主動挑起此事,呼喚八方魔人,意圖佔些便宜。
而幾大魔道宗門也有自身圖謀,樂得見其如此,因而一拍即合,遂有這甘露宮衆魔集會之舉。
餘元從門口進來,眼角餘光一瞥,見正有一位身穿墨色長袍,頭戴魚尾冠,手持鴻鵠羽扇的中年男子,帶着一位皁服青年拜見魔女,正和其談話。因着二人背對自己,他便沒有過多打量,留了個心眼,便順着牆角溜到後面不起眼之地。
這大殿之中魔修衆多,幾處開闊之地皆是魔門十宗弟子和一些實力高強的獨行散人所在。而餘元自稱散修,因此座位並不靠前,在一根玉柱之後,正好遮住他人打探的視線。
偷偷落座,餘元戳了戳前面那人的身子,打探道:“段兄,現在拜會魔妃娘娘的兩人又是什麼來歷啊?”
由於餘元自言曾得到血海部分功法,因此被侍者安排在了靠近無垠血海衆人的地方,前面一人就是血海的一位人仙弟子,段英。
段英見餘元竟然只憑非嫡傳的粗陋入門功法就能修成人仙,委實被其天資所驚,有心把他拉入血海之中作爲自己臂助,因此對餘元有問必答,十分熱情:
“那位是陰冥宗黑池上人,資深人仙,如今正要突破地仙,故而上趕着四處搜尋各種靈藥以煉就仙丹。這次靈微仙府出世,他果然跟過來了。”
餘元知道無垠血海和陰冥宗不太對付,因此無視了段英話中深意,指着那個側臉有些熟悉的皁服男子道:“那他旁邊的那個弟子又是誰?”
段英打量了一下,搖頭道:“不太清楚,許是哪個剛突破人仙的普通弟子吧,可能是跟着出來長見識。”
餘元點了點頭,轉而和段英交流起血海功法來,在這位正兒八經的血海弟子指點下,自身逐漸有所領悟。
正常修士突破人仙之時,都會發下道果誓願。踐行道果誓願的過程,就是人仙之境的修行,一但誓願完成,便能成功晉升地仙。
不過餘元是王珝化身,當初並沒有經歷這個過程,所以不能靠踐行道果誓願來提升自身功行,只得採用其他法子,這與同道之間的論道,也算其中之一。
二人談論一陣,段英被師弟叫走,餘元看了一眼主位,見魔妃正毫無顧忌和某位六臂魔神宗的兇人廝混在一起,靡靡之音不絕於耳。
不願見這些腌臢之事,餘元偏過頭去,打量起周圍衆多弟子。在此停留幾日,他也知道了不少魔門中的“名人”,遂想着趁此機會,認一認人,日後若是對上,也算有個心理準備。
“煌陽魔教的少教主楊飛、蟾宮的江禪,實力尚可,但不是我對手,”餘元順着落座順序一一看去,揣摩衆人實力,“那個是陰冥宗鄭瓊,號稱不弱於聖地傳人,等等,在他旁邊的是?”
看見一道熟悉身影混跡在陰冥宗衆人之中,他不由得驚訝出聲,吸引了旁人注意力。
“餘道友,”一個血袍男子湊過來,“有什麼事嗎?”
“原來是孫道友,”餘元微微一笑,遮掩過去,“剛纔似乎看到了一位熟人,但仔細一瞧並不是那位道友。”
“原來如此。”孫曉衍臉上笑意不變,道明自身來意,“餘道友的事我已經傳於本門知曉了,門中長輩聽說有道友這等英才想回歸宗門,都十分喜悅,想必不久後就該稱呼你餘師弟了。”
“承師兄吉言了。”餘元拱了拱手,心裡卻是不屑。若非他知曉無垠血海之中的大概情況,說不得還真被這孫曉衍給唬了過去。
“好說好說,日後餘師弟可不要忘了提攜師兄一把。”
“這是自然。”
二人面上言笑晏晏,實則各懷鬼胎,彼此之間都沒安好心。二人說不了幾句便都覺得有些尷尬,孫曉衍只得藉故離開,留餘元在此獨享清靜。
餘元捏着手中銅爵,一口飲盡杯中佳釀,趁人不注意再次在陰冥宗衆人所在之處掃了一眼,確認自身所見無誤,心中不由得嘀咕起來:
“那不是清泓道友嗎,他怎麼混進來了?而且氣質還有些邪異,是魔門的作風。”
餘元腦中回想清泓道人的面容和剛纔那位皁服男子的臉龐,細細對比起來,發現二人果然有相似之處,若非外人見了,恐怕會以爲是同一人。
“有意思了,難道他和清泓道友有血緣關係。”餘元心中暗道有趣,“這幾日盯着他,找個機會試探一下。”
腦中思緒轉動,餘元乾脆聯絡起本尊來,想和他分享此事。
“尋我何事。”腦海之中,王珝有些疲憊的話語聲傳來。
餘元不以爲意,反正不久之前,本尊就突然變成了這幅無精打采的樣子。問發生了什麼也不說,互通記憶感官也不願,他早就習慣了。
因此他笑嘻嘻道:“本尊,你可知我發現了什麼?”
......
南疆古戰場,被幾座山峰掩映的一道飛瀑之下,王珝坐在潭邊,背靠青石,整個人顯得倦態而又溫和,空空落落,像是幻影一般,似乎隨時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見。
聽到餘元在那頭喋喋不休地講自己準備如何試探那名魔修,道人只覺心中有些空虛和枯燥。
他無趣地回了一句,讓他隨自身意願行事,便切斷了二人之間的聯絡,並沒有警告餘元不要隨意參與到和清泓有關的事情中去。
“反正餘元是我的化身,我是那位帝君的化身。他控制不了我,我也控制不了餘元。”
道人腦海中冒出一個賭氣般的想法,自嘲一句後乾脆閉目睡了過去,把諸般煩惱拋之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