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江城大學的百年校慶,各界皆有矚目的日子,全校師生、往屆校友無不關注。這本是一個歌功頌德、展望未來的日子,然而此時此刻,薄易祁卻站在臺上,自陳往昔過錯。
令人疑惑與驚詫的氛圍中,卻無人上前阻止,薄易祁依舊平緩地坦誠過往,坦誠那些他早就應該面對的罪與罰攖。
“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會多多少少地犯錯,犯錯是愚蠢,然而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犯下的錯,纔是最大的愚蠢。”薄易祁說,“很遺憾,我就是那個愚蠢至極的人。”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我曾經許諾會給她全世界,我會讓她成爲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到頭來,我犯了錯,卻讓她一個人揹負了所有。”
“我是最懦弱的混蛋,因爲沒辦法面對自己犯下的錯而選擇了逃離。而她,被污衊、被潑髒水,成爲了所有人眼中的壞女孩。”
遙遠的觀衆席上,陸景喬目光沉沉看向主禮臺,彷彿凝神聽着臺上人所說的每一個字償。
相反,黎湘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似乎也是聽着臺上的講話的,可是神情卻淡極,偶爾彷彿是聽得無聊了,還會低頭把玩陸景喬的手指。
陸景喬低頭看她,她便揚起臉來衝他笑,而後繼續玩自己的。
薄易祁始終看着遠方,那遙不可及、連容貌都模糊的黎湘,那個他永生無緣再觸碰、此生最愛的人。
“所以我纔會在今天站到臺上,因爲我希望我能在這個地方,當着過去的老師和同學,將事實的真相說出來,還我心愛的姑娘一個清白。”他隱隱地紅了眼眶,視線也開始模糊,“我愛的這個人,是世界上最乾淨純潔的姑娘,她沒有劈腿,沒有背叛,她只是有一點倔強,即便被全世界誤會,她也不屑去澄清——”
黎湘和陸景喬所在的區域,幾乎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薄易祁口中說的是誰,不斷地有人回頭看向黎湘,她卻始終平靜無波,甚至還會衝着回過頭來的人微笑。
“還有——”薄易祁的聲音從音響裡傳來,聽起來已經不似他平常的聲音,“我想告訴那個有幸擁有她的人,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她值得起這世上最好的幸福,請保護她,珍惜她,疼愛她……她已經失去太多太多,如果擁有你會成爲她的幸福,那麼她也會成爲你最大的幸福。祝福你們。”
他說完,臺下再一次鴉雀無聲。
主持人見狀,連忙帶頭鼓起了掌,很快臺下才響起一片掌聲,伴隨着各種知情或是不知情的議論。
這樣的議論聲中,薄易祁緩緩走下臺,消失在人羣之中。
陸景喬的手依舊在黎湘手中,她一根又一根地把玩着他修長的手指,似乎已經在無意間玩上了癮。
陸景喬盯着她的手指看了一會兒,這才擡眸看向黎湘的臉。
大約是因爲看向她的人太多了,她不得不迎着那各色各樣的視線,露出平和微笑,格外地自然和坦蕩,倒是讓許多人都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視線。
好一會兒,黎湘才察覺到陸景喬的目光,轉頭看了他一眼,很快輕笑了一聲:“好了沒有嘛?這種講話有什麼好聽的,你陪我去找卓先生聊一聊吧。”
陸景喬這才站起身來,繫上西裝外套上的一粒釦子,帶着黎湘離開了這一片位置。
黎湘乖巧地跟在他身後,偶爾擡眸與他對視,便總是又會微笑起來。
眼見着這兩人離去,各種議論聲漸漸地就大了起來——
“薄易祁說黎湘沒有劈腿,真的假的?”
“應該是真的吧,當着這麼多人,他連自己出軌的事情都說出來了。”
“是真的又怎麼樣?就算黎湘沒有劈腿,那她就乾淨清白了?也不看看她後來的行事作風,乾淨得起來嗎她?”
“這話你也只敢在這時候說,剛纔陸景喬和黎湘在這兒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
各種議論聲吵吵嚷嚷,爭議不斷,一直到校慶大典結束也沒有休止。
而黎湘跟着陸景喬,很快就見到了卓建明。
卓建明因爲那次慈善晚宴的事情的確很生氣,可是這段時間以來黎湘確實做了很多,拉攏各方媒體盡最大的努力壓下了消息,隨後發出了各種通告,又製作了網絡專題,盤點慈善富豪、做富豪慈善排行榜等等,每一次卓建明都三甲有名,到底還是成功拉回了丟掉的顏面。
而這一次,黎湘又是跟着陸景喬來見卓建明的,陸景喬喊一聲“卓伯伯”,黎湘也跟着喊了一聲,既是晚輩又是同校畢業的校友,卓建明到底還是給了這個面子,沒有再繼續計較上次的事。
黎湘看起來高興極了,挽着陸景喬的手臂,“謝謝你陪我來見卓先生,如果沒有你,估計還要費好大的勁呢。”
“沒什麼。”陸景喬看了她一眼,緩緩道,“我也收穫不小。”
黎湘與他對視片刻,卻好像是沒聽懂他的話一樣,眨巴眨巴眼睛,隨後笑着往他懷中靠了靠,“那我們先回去吧。難得週末,這裡人太多了,還是家裡安靜。”
於是,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之中,陸景喬握着黎湘的手,不緊不慢地離開了會場。
主禮臺後方的小帳篷裡,薄易祁遙遙地看着那兩人相攜而去的身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卻依舊沒有收回目光。
“薄先生。”身後有人低聲喊他,“要不要去車裡休息一會兒?”
薄易祁緩緩搖了搖頭,終究還是又一次坐了下來,聽着外面的喧鬧嘈雜,靜默無聲。
*
因爲回去的路上接到司萍的電話,陸景喬便帶着黎湘回了陸家老宅。
週末的陸家老宅反倒比平時還要冷清,陸老爺子也沒有下樓,午餐的餐桌上依舊只有陸景喬和黎湘兩個人。
吃過午飯,陸景喬去樓上陪老爺子說話,而黎湘則回了小樓休息。
自從搬到別墅那邊住下,陸景喬就沒有再帶她回來過這邊,黎湘也知道老爺子和陸正業夫婦都不會高興見到她,自然也不會自己回來。
走進小樓,回到臥室,倒有種恍惚的隔離感。
不過這種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今天起得太早,又奔波忙碌了一早上,黎湘只覺得疲憊,換了睡衣,很快就躺在牀上睡着了。
好些時日沒有睡過這邊的牀,她原本是該有些不適應的,可是今天卻出乎意料地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
她睡得很熟,也睡得很累,因爲總是在做夢,夢境兜兜轉轉,變了又變,卻總是逃不脫那個人的身影……
他承載了她情竇初開時期所有的少女悸動,給予她最動人的溫柔與守候,許給她世界上最美麗的誓言,最終卻扼殺了她對未來的所有期許。
初識,她是剛剛入學的高一新生,而他已經是高三年級無人不知的風雲人物——家世好、長得好、成績出衆,身邊好友與紅顏知己無數。
相遇很俗氣——思唯拉着她在操場上散步,她卻不幸被籃球砸中半張臉,思唯氣得對着罪魁禍首大興問罪之師,罪魁禍首卻看着她捂着半張臉露出的那隻盈盈清目霎時間怦然心動。
自此便一發不可收拾,一個月後幾乎所有學生都知道高三十班的薄易祁看上了高一七班一個叫黎湘的女生,並且展開了熱烈追求。
這一追就追了三年,從黎湘進入高中追到她進入大學。爲了她,原本應該出國留學的薄易祁連大學都留在了江城念。
高中三年,她一直都沒有接受他,只是跟他保持了和平友好的關係,可是同時也拒絕了其他所有男生遞過來的曖昧橄欖枝。於是幾乎所有人都以爲她和薄易祁已經在一起了,卻只有他們彼此以及思唯三個人知道,黎湘在等,等一個不會遭人非議不會被人阻攔的時刻。
薄易祁心甘情願陪她一起等,一直等到她拿到了江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進入了他爲了等她而停留的學校。
交往是從2010年開始,可是在那之前,他們已經彼此心照不宣地相愛了三年。
最青春悸動的年華,最死心塌地的三年,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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