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殷家的時候,夏嵐正在客廳內看電視,頻道放的是無聊的軍事新聞,她卻像是看懸疑劇一樣欲罷不能,聽到殷北辰跟安離進門的動靜,臉頭都捨不得挪,冷冷淡淡道:“回來了?”
“恩。”殷北辰應了一聲,喊了一聲:“媽,我回來了你都不想我麼?”
“誰稀罕想你。”夏嵐仍舊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視,口中嫌棄道。
安離卻敏感地看到她根本沒有在認真看電視,頭雖然沒動,但是眼珠子卻恨不能直接貼在殷北辰身上。
安離忍不住一笑。
殷北辰大概也發現了這個,他低笑一聲,拉着安離的手,道:“媽,我們先上樓換衣服,一會兒下來跟您說話。”
夏嵐沒吭聲,殷北辰就拉着安離往樓上走,上樓的時候,正好從夏嵐面前經過。
於是夏嵐的目光就被迫落在了牽在一起的殷北辰跟安離身上,看到安離的時候,她微不可查的冷哼了一聲,眼眸中對兒子的殷切頓時煙消雲散。
她還是討厭這個女孩。
換完衣服下來,殷北辰將安離的圍巾送到了夏嵐面前,笑道:“媽,這是阿狸送你的禮物,她親手的織的,織了好幾個月呢。”
織一條圍巾或許用不了好幾個月,但是安離卻是個上班族,時間久也無可厚非,爲了表達安離很用心殷北辰特意將時間拉長了一些。
但夏嵐卻一下子將臉沉了下來,手拿着那個編織袋,竟然連打開也不打開,就往殷北辰手中塞:“好幾個月?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可不敢要!”
“媽?!”殷北辰沒想到夏嵐這麼幹脆,當下愣在了遠處。
見他不接,夏嵐繼續用力往他手中塞:“還好幾個月,糊弄我老婆子老糊塗了,她可真金貴,織條圍巾都要好幾個月。”
一聽這話,殷北辰便知道是自己剛纔說錯話了,可覆水難收,他只能極力挽救,將袋子口打開,送到夏嵐面前讓她看:“媽,安離忙嘛,她抽空織的,時間就久了點,但是你看看,這陣腳卻一點都不含糊。”
夏嵐偷偷摸摸瞥了一眼,發現殷北辰說得一點都不假,但她就是不想看,故意將頭一撇:“拿走!”
安離就站在後面呢,殷北辰一時有些下不了臺,捧着袋子就沒動。
夏嵐煩了,伸手一揮搭在袋子上,只聽“嘩啦”一聲,殷北辰一個角沒捏住,袋子傾斜圍巾從裡面掉了出來。
淺灰色的圍巾光滑細膩,其中還隱藏着細小的紋絡,平看看不清楚,唯有在陽光下的時候,這灰色纔會翻出一點點低調的銀,將那些紋絡點亮。
這樣一條圍巾,任是誰看都知道是用了心的。
但是就是這樣一份心意,此刻卻躺在殷家的地板上。
殷北辰沒想到自己的母親會這樣絕情,一時愣住了,而夏嵐也沒真的想要在安離面前讓她這麼下不了臺,她就僅僅只是不想要安離的東西而已,看着面上已經沒有了笑容的殷北辰,她也愣住了。
在自己氣場
強大的兒子面前,她已經不是當年可以隨意訓斥他的母親了,他尊敬她愛護她,但更多的時候,是她依仗他。
殷家是個家教森嚴的家族,殷北辰小的時候,夏嵐就常常教給他一些做人的道理,他記得她曾經說過,人無高低貴賤,不管是你的下屬,你的僕人,還是你的上司,大家都是一樣的,天底下什麼都可以玩弄辜負,唯有真心不可以,即使你不喜歡對方,也應該將對方送你的真情實意妥帖收藏。
那個時候夏嵐說世間真情有些,如果糟蹋了,以後或許就真的沒有人對你真心實意的,手段固然可以讓別人畏懼你聽從你,但是都沒有真心爲你來得事半功倍。
這還是夏嵐當年親口教導殷北辰的東西,如今十幾年過去,她卻親手打飯了一份別人對她的真心實意,將自己之前說的顛了的底朝天。
那一瞬間,殷北辰是生氣的,不是因爲她這樣對待安離,而是因爲她身爲一個母親,卻做了這樣任性的,違揹她當年教導他的行爲……就如同一個一直敦促你前行的導師,回頭來你卻發現他早已背叛了你們的行爲準則。
但正因爲她是一位母親,他又不能對她說什麼。
氣氛一時僵住了。
夏嵐其實在做出打翻圍巾的舉動之後,就立刻後悔了,她不是故意讓安離下不來臺的,她不喜歡這個人歸不喜歡,但她的教養還不至於讓她做出侮辱安離的事情。
但是殷北辰的反應太可怕了,他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像是隨時都會把她吃掉一樣。
夏嵐心中清楚殷家這對父子內在都不是在她面前嘻嘻哈哈的那個樣子,他們都是狼,都擁有兇狠銳利的獠牙,但這些獠牙是來保護她的,所以從來不會對她施展。
然而現在,殷北辰卻用“狼”的眼神看着她。
夏嵐心中很委屈地想,她是他的媽媽呀,兒子怎麼能這樣兇媽媽。
客廳內陡然沉默下來,連遠處站在樓梯口等待服侍他們用餐的管家都察覺到了,就在他準備過來調和一下氣氛的時候,安離忽然懂了。
她臉上沒有任何一絲不耐或者委屈,笑容甜美如舊,伸手將圍巾從地上撿了起來,一雙精巧細緻的小手將那圍巾三下摺好,輕輕放回之前的編織袋中,手肘撞了殷北辰一下,口中半真半假地責怪道:“伯母不小心把圍巾捧在地上了,你怎麼也不知道撿起來,還說我織的辛苦呢,一點都不體諒人家。”
猶如一座雕像的殷北辰被安離這一碰像是忽然活了一樣,他可怕的眼神收了起來,將編織袋子的拉鍊拉好,沉聲道:“是我錯了。”
一語雙關。
這樣的互動若是平時放在夏嵐面前,夏嵐早就炸了,但此時她卻要依靠安離來爲自己解圍,心裡真是委屈加上委屈。
她就是不喜歡面前這個人,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不說她到底適不適合做殷家的媳婦,難道她不喜歡一個人,還要硬逼着自己喜歡麼?
夏嵐沒再理會那條圍巾,起身對旁邊的管家道:“扶我回房。
”
她什麼也沒說,就帶着管家走了。
看着夏嵐離開,安離想要阻攔,卻又不知道出於什麼立場,只好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
夏嵐離開之後,殷北辰沙啞着聲音道:“對不起。”
安離急忙調出一個笑臉:“什麼對不起?”
她決定裝傻充愣,將這件事情就這麼揭過去算了,雖然不希望夏嵐幾乎厭惡自己,但是比起厭惡自己,還是他們的母子感情比較重要。
安離從小沒有母親,便對母親這段關係十分重視,若是殷北辰跟夏嵐的關係因爲她受到影響,那她罪過就大了。
但殷北辰的面色還是不太好,他似乎是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將那條惹事的圍巾放在桌上,拉着安離上樓了。
半個小時後的晚飯夏嵐還是下來了,只是桌上誰都沒有說話。
安離企圖跟夏嵐說兩句話,哪怕讓她挑一下自己的刺也好了,但夏嵐就是不吭聲,唯有殷北辰每次都在她說完之後硬接上一句。
他不說話倒好,一說話桌上的氣氛更尷尬了, 兩個人就跟憋着勁兒一樣,弄得安離怎麼辦也不行。
索性後面她也放棄了活躍氣氛,低頭乖乖吃自己的飯了。
吃完飯以後殷北辰說有點事情要去書房一趟,便離開了臥室,安離知道他肯定是有話要去跟夏嵐單獨講,便沒有跟上。
她重視母子感情,卻因爲母親去世太早,其實對這種關係沒有什麼瞭解,並不知道一對母子之間跟朋友或者情人之間有什麼區別。
或許,讓殷北辰自己解決會更好。
但是殷北辰這一去就是一晚上,十點多的時候,他還沒有回來。
安離自己一個人在臥室睡不着,便準備去殷北辰是書房拿兩本書過來看,她記得殷北辰的書房中有很多厚得能砸死人財經書,應該很催眠。
沒想到剛走到書房門口,便聽到了夏嵐跟殷北辰爭吵的聲音。
“媽,這件事情跟她是不是安離沒關係!你曾經教育過我的,對所有人都要一視同仁,爲什麼非要這樣誤會安離?”殷北辰的聲音帶着沙啞,聽上去無奈又沉痛。
夏嵐的聲音尖銳了,她似是辯解,又似是發泄:“我就是不喜歡她!你硬逼着我跟一個我不喜歡的人相處,還要問媽媽爲什麼對她不好!我不喜歡她,所以對她不好!”
“她沒有做錯什麼!”
“她選擇你就是最大的錯誤!”
聽着書房後的一對母子針鋒相對,逼逼想必,每一句話的中心都離不開她,安離心中一片荒涼,她忍不住想,到底是誰錯了。
忽然便想起了之前夏嵐來找她談話的時候說的話,她配不上殷北辰,因爲她沒有能力與他並肩。
那時候她雖然表坦然,但回去之後,卻是私下裡忐忑了好多天,因爲她仔細想過之後便發現夏嵐說得並沒有錯,從始至終都是殷北辰在照顧她,幫她……不知道她能給予殷北辰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