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何海雲是不用自己來辦理這些轉學手續的。
因爲是女孩兒,平日裡她的很多事情都是父母包辦的。
這次之所以由着她出來辦理,也是父母商量好的。因爲,這次何海雲就要出遠門上學了。
這所文物學校距離蓬州千餘里路的南京一帶,來回一趟很不容易,父母親知道自己的閨女能幹什麼,不能幹什麼,這次安排是有意而爲之。
他們所擔心的就是,閨女馬上就要遠離父母,到了那個陌生的地方,要過獨立的自理生活了,如果不及時給她鍛鍊機會,恐怕在家這樣的機會就不多了。
如果父母還繼續半包一切,那閨女離開他們之後,勢必會帶來很大阻力和麻煩。
這次辦理手續,就是一次最好的鍛鍊機會,絕對不能再次越俎代庖了。
於是,父母親把何海雲叫到身邊,千囑咐萬囑咐了一番,然後,把自行車交給她,由她自由的跑去吧,權當是一次生活的歷練。
與何海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朱友康永遠都是孤獨無援,孤軍奮戰。而何海雲常常得天獨厚,養尊處優。
他是農家的孩子,窮人家的孩子就要早當家,這是幾千年來傳下的人生秘籍,是誰也走不出這個怪圈兒的。
有的人活了一輩子,吃苦一輩子,受罪一輩子,到最後還得欠着一屁股外債,遺憾地離開人世。而有的人生下來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衣食無憂,臨終前上愁的是,我的財產該如何分配,作難遺囑不好辦。
這是一種何等的對比啊!相比之下,兩者人生的對比是何等的鮮明啊!
而這樣的對比,現實中比比皆是。朱友康就是明顯的前者,而何海雲就是明顯的後者。
今天這樣的兩個人走到了一起,對於小說來說,也許純屬是虛構。而對於現實生活來說,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今天的他們一起辦理各種關係,一起聊天,一起走路,看似是一切自由平等的。而內心的感受是萬萬個不同的。
一個把這些事看作是分內的、義務的、必須完成的。而另一個把這些事看作是分外的,可辦可不辦的,自己不辦照樣有別人代替完成,覺得自己做這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的。
但是不管怎麼,這次他們在一路上的經歷是必須相同的,這是誰也無法代替的。
天氣漸漸暗了下來,雨點越來越大,雷聲似乎到了頭頂上。
爲了照顧何海雲,朱友康讓何海雲騎車在前面行駛,自己在後面殿後。越是這樣,走得越慢。
但是,朱友康心裡急,可是那有什麼辦法呢?
必須保護好自己的心上人何海雲。要不,以後怎麼面對自己的她呢?
當他們快要走到何海雲的中丘村與朱友康的南丘村交匯處的時候,天黑了下來,雨也像天那樣一點面子都不給。
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已經大雨傾盆,劈頭蓋臉的像是誰在用臉盆往身上澆一樣。前面的路模模糊糊,已經辨別不清楚哪裡是南哪裡是北。
他們倆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辦理的各種手續,這些紙張的手續都還在衣兜裡裝着,那溼透了怎麼辦?
於是趕快停下來,找個能包裹的溼不了的手續的東西。
朱友康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中丘河裡拾到的那個洗衣粉塑料袋,還裝在衣兜裡。
他們倆趕快貓着腰,頭挨着頭,擋着大雨,把兩個人的手續放進塑料袋,綁好袋口,又裝到了朱友康的下衣口袋裡。
就在這幾分鐘的時間裡,雨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朱友康經常走這裡的道路,對路況十分熟悉。
如果就這樣在路上淋着雨,勢必會造成窒息,嚴重的還會造成生命危險。
他右手推着自己的自行車,左手拖着何海雲的自行車,費勁兒地挪到了旁邊的一塊玉米地裡,朝着那裡一扔,也顧不得自行車是站着的,還是躺着的。
隨後,朱友康拉住何海雲的手,穿過這塊玉米地,來到一個高高的土埝跟前,沿着土埝又往前走了幾米遠,來到了一個相當於貓耳洞的地方。
因爲是雨地,玉米地裡十分泥濘。何海雲的一隻鞋也丟在了玉米地裡。朱友康告訴她,救命要緊,先不要管鞋了。
好不容來到了一個略微凹下去的土埝下邊,這個貓耳洞可不是一般的貓耳洞,這裡躲一個人還行,要是兩個人都擠進去,那就顯得太憋屈了。
現在實在沒有什麼好的辦法,現在一切以救命爲重,現在一切爲了救命,別的暫且都拋在一邊。
朱友康想起了第一次從蓬州中學回家時,在路上差一點被野狼吃掉的危險事來,心裡不免有些緊張。
這一次偏偏還有何海雲跟在身邊,他的心裡更是不安。
朱友康趕緊把何海雲擠在裡面,他在外面做掩護。
朱友康的頭,也蓋在何海雲的頭上,任憑雨水敲打着自己的頭和脊背,任憑雨水從頭上身上往下流。
他們想,這裡好歹還可以喘息過氣兒來,總比在雨地裡站着好得多。
即便是這樣,雨還是想阻擋他們的呼吸,他們兩人一邊想辦法喘息,一邊盡力向洞裡面傾斜。
兩個人的衣服上下全都溼透了,雨水順着衣褲一個勁兒地往下流,整個身子挨着土埝的部分都已經沾滿了泥沙。
老天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也許何海雲想家了,也許在這裡有些害怕了,也許會太受罪了,一會兒,何海雲哭了起來。
一邊哭着,一邊叫起了娘來,這聲音因爲大雨如注,而只有細心的朱友康可以聽見。她在這樣的環境下已經顧不得羞恥了,也顧不得難看了,就放聲哭泣來了,抽泣的時候把身子往上一鼓一鼓的。
她轉過身來把朱友康抱在下邊,而朱友康一個勁兒反抗着,她更希望何海雲能夠在自己身子下邊,那樣她會更好一下。
不知道是老天怎麼啦?這雨不知道下了多久,既不減少雨量,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朱友康用力跟何海雲說話,雨打在玉米秸稈上,聲音非常的大,一點都聽不見。
他只好把嘴湊在何海雲的耳朵上說話,他是在安慰她,怕她胡思亂想,怕她膽小害怕。
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雨竟然下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