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果果主要的分歧，是我希望把上半年賺到的利潤，都砸回去買今年剛上線的‘淘寶商城’的廣告位，給品牌做推廣。
因爲切糕生意的銷售額，到今年二季度開始，就漸漸疲軟了。如今三季度更是一直下滑——我跟果果，甚至當時的紗紗都分析過，國內消費者對切糕的社交和話題消費潛力，已經徹底挖掘了。爲了嚐鮮、好奇而買切糕的用戶，都已經嘗夠了。
如今要靠真心覺得切糕好吃、而且願意掏比單買同款調味堅果貴一倍的價錢買切糕，來撐起市場。那麼新市場的穩定體量肯定不會太大——按照我的市場調研，最終能穩住的規模，大概只有去年年底峰值時候的兩三成。剩下七八成嚐鮮消費都會漸漸萎靡。
所以，推廣新品類、放棄壟斷利潤，跟其他做調味堅果的同行近距離競爭，是肯定不能避免的了。
但是，果果覺得這種經營策略太激進了，營銷費用成本比例，比當初你花錢投《舌尖上的華夏》、然後植入軟廣還高。她認爲，我們應該繼續想辦法找一個新的、類似切糕那麼高利潤率和自帶話題度流量的產品，把公司牌子打出去。
我反覆跟她說，切糕這樣的產品是可遇不可求的，能找到第一筆完成原始積累，已經是很大的幸運了，後面就得靠正常砸錢營銷，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還研究過阿狸淘寶系這兩年的廣告投入產出比，做了套最高效的方案——
可果果偏偏說我是因爲在阿狸系實習了半年，所以眼光侷限，才覺得給阿狸投廣告費划算！我現在就希望你站在第三方中立一點的立場，幫我說服她，如果實在說服不了，也只能靠投票權表決硬來了。”
田海茉無奈地把自己遭遇到的問題，細細和盤托出。
馮見雄也聽得很認真。
雖然一開始聽的時候，他還有些衣衫不整，但是等他聽完的時候，已經把自己重新穿得人模狗樣了。
“大致瞭解了，你是約了她來晚飯是吧？那我過會兒幫你說服她。”馮見雄一口答應，拍胸脯打包票。
“這麼有信心？那先跟我串個供，讓我看看你的說辭靠不靠譜，還是臨時起意瞎吹牛！”田海茉還有些不放心，纏着馮見雄卿卿我我地先串供。
“你對我還不放心？相比之下，我倒是有一點要提醒你。”馮見雄輕描淡寫一個太極把話題推了回去。
“我有什麼值得你不放心的？”田海茉不服地傲然道，卻也顧不得明明是中了馮見雄的計，依然願意被馮見雄歪樓。
馮見雄擺了一副嚴肅的表情，坐姿端正地告誡：“我只有一點要提醒你：我只是個給你們分析大戰略、統一思想的存在。具體學了四年電商、去阿狸巴巴臥底大半年、又來電商創業的，是你們自己。
我當然可以說服果果姐跟你走，但具體能不能做好、錢花下去運營效果如何，要你自己精打細算的。好戰略沒有一個好執行，那也會失敗的，兩者同等重要……”
“可以了，我知道你的意思，這點你不用擔心。”田海茉雷厲風行地打斷了馮見雄的提醒，
“我從二季度銷售疲軟就開始每天考慮這個問題。三季度切糕生意重挫後，我沒事兒幹更是天天晝思夜想。具體的運營方案我心裡完全有數。你就做好洗腦的工作、確保公司的團結就好了！”
馮見雄聳聳肩：“那我就放心了。”
……
晚飯約的是六點半，高穗果稍微早到了十幾分鍾。
馮見雄因爲下午三點多才吃的午飯，所以並不餓，其實等到再晚都沒問題。
不過，既然吃貨果會餓，那就只能按部就班先吃飯、再聊正事兒。
“真是個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傢伙啊……居然能把商務談判宴席，始終當成真的飯局那麼吃得下……”
看着高穗果專挑田海茉親自下廚做的美味蟹粉料理下筷，吃得風捲殘雲毫不留情，馮見雄跟田海茉都是暗暗腹誹無語。
田海茉是姑蘇妹子，小時候受到的教育又溫柔嫺靜，廚藝也好，做大閘蟹料理向來是她最拿手的。
馮、田跟高穗果相熟也有兩年了吧，在他們記憶中，這兩年裡每一次高穗果出去跟人商務談判吃飯，似乎都是吃好喝好、有滋有味。然後纔會想到正事兒所需的禮節。
跟每次商務飯局就端莊大氣、只可能灌酒喝多絕不可能吃菜吃多的田海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幸好高穗果需要面對的外事應酬少，主要對內管產品，不然這種吃貨屬性，還不知道給公司造成多少麻煩呢。
不過，也由此可以斷定，高穗果對“松鼠果業”的熱愛，是發自內心的——因爲她自己就是個把愛吃上升到信仰高度的傢伙！怎麼會容忍在吃的東西里偷工減料呢……
也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悲哀呢……
“任何東西，放對了地方就是資源吧。這樣的妹子，能在松鼠果業呆一輩子，說不定恰好發揮了她最大的人生價值……”
當高穗果把碗裡最後一些蟹粉豆腐的湯湯水水、很沒禮貌地扒拉到自己碗裡時，馮見雄看着她那一拳打死三角龍的壯碩身材，如此不無惡意地搖頭想道。
等高穗果徹底放下碗筷，田海茉溫柔地一笑，很職業地禮貌道：“吃飽了麼？不夠我再拆兩個蟹……”
“啊，夠了夠了。呃……你們都沒怎麼吃啊，好像蟹粉都是我吃了！”高穗果客氣了一句，然後才很不好意思地靦腆說道，“那你們會不會餓呢？茉茉你別管我了，問問小雄餓不餓吧，如果他還餓你給他拆兩個倒是應該的，我保證不吃……”
“我不餓，下午三點半才吃完午飯。”馮見雄連忙否認。
田海茉幽幽剜了馮見雄一眼，給他一個深意的眼色，然後換了一副笑容，和藹地決定：“那我就再拆兩個吧，反正蒸籠上擱着多的呢，不費事兒。小雄，你跟果果先聊。”
田海茉知道，一會兒拆好了拿別的輔料一燴，高穗果肯定還會吃。她口中那種“我保證不吃”的話，根本沒公信力。
不過吃人的嘴短，在等蟹粉的過程中聊事兒，總是傳達效率最高、最容易說服的。
對田海茉而言，她的廚藝可不僅僅是征服馮見雄，也是征服女人的重要武器。
高穗果果然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果姐，茉茉大致都跟我說了。你對公司未來的經營方向，有自己的看法，說出來大家參考參考。”馮見雄恰到好處地開口，還各自遞了一杯消解蟹肉寒氣的菊酒（不是曰本的菊酒，是吳越的菊花黃酒）。
高穗果馬上很客氣地回答：“看法談不上，就是覺得太激進了。而且現在的淘寶商城——呃，也就是茉茉說的那個很快要變成‘天貓’的平臺，上面的廣告費真的好貴。我看過她從阿狸拿的初步報價——居然在首頁拉一天橫幅就要6萬塊！算算流量價值，還不如去百度包競價排名呢……”
馮見雄並沒有急於勸說，一個好的說客，從來都不能着急，而要擺出充分的傾聽者姿態。
所以，他一直保持着略帶微笑、又顯得深思的神色聽着，眼神也保持三分之一時間與高穗果的雙眼對視、三分之二的時間稍微低頭沉思。
訓練有素的談判者，都知道這樣的姿態，是最能暗示自己聽得很認真、而又不給對方心理壓力的。
當然，正常談判情況下，與對方“真誠對視”的時間比例其實還應該稍微略低一些。馮見雄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對症下藥、考慮到高穗果比較胖胖，從來沒有男人對她感興趣、可能有一些自卑，而要套路這樣的女生，就需要適度提高對視比例，更有助於緩解對方自卑。
直到高穗果侃侃而談、聊到了一個具體數字爲止。
“6萬塊錢拉一天橫幅，能定出這種一口價，確實有些霸道。”馮見雄先站在高穗果的立場上，重複了一遍對方的觀點，還恰到好處地故作“憤慨”狀，而後話鋒一轉，“所以說，你才覺得未來天貓廣告費的曝光效果，還不如同等的錢砸給百度競價排名？”
“我就是這個意思。”
高穗果見馮見雄居然能理解她，而不是上來就拿出“因爲他和田海茉是狗男女關係、而他和自己卻是路人，所以無腦幫田海茉”的姿態，戒備心一下子就鬆懈了些。
“你的考慮，也有道理。理論上，每一種流量的宣傳價值，都是有最優解的。可是，果果姐，希望你意識到一個問題——每一個渠道的信息，在消費者那裡都是有公信力疲勞度的，這是一個週期律的事情，沒有好渠道一直好下去的道理。
我給你算一筆賬好了。比如，你覺得目前最划算的是去百度買競價排名，可是兩年前呢，你覺得這個依然划算麼？
顯然不是，都不用我說，相信你也知道，當時給搜索引擎優化公司，也就是SEO塞錢，用算法優化來提升自己在百度、谷歌、360家的搜索結果排序，提前曝光率，比直接買競價排名性價比還略高。
競價排名的性價比一下子竄升，其實還要和去年的谷歌逐步退出中國事件掛鉤.可這背後帶來的連鎖反應，就是消費者會漸漸形成習慣抗拒、意識到某些東西其實是廣告。而一旦消費者意識到一個東西是廣告之後，其心理防禦值就會上升，同樣的信息到達率，洗腦效果就明顯下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