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秀女的過程中,最容易做手腳的,也是最沒有後患的,從來都是在宮裡找人,幫着撂了牌子。
因爲,該管的左領如果想造假,涉及的人就太多了,暴露的風險極大。
而且,朝廷的懲罰也異常之嚴厲,至少是發交披甲人爲奴。
給披甲人做奴隸,也就意味着,老婆和女兒都要被披甲人合理合法的隨意享用,這誰受得了?
撂牌子就不同了,只要宮裡撂了牌子,就可以合理合法的自行嫁人了。
老四在宮裡的明暗勢力,別人肯定不清楚,玉柱卻是門兒清的。
上至親媽德妃,下到趙昌和魏珠,都會幫着老四出力。
只要,裁判員兼運動員的玉柱,幫着開了綠燈,老四再親自跪求康熙指婚,年氏就逃不出老四的手掌心了。
歷史上的老八很傻,居然沒看出年羹堯的戰略價值,坐視老四收了年氏爲側福晉,並順勢籠絡住了年羹堯。
客觀的說,老八的失敗,乃是戰略短視的必然,絕非偶然。
從古至今,除了李世民這個另類之外,只要是公開結黨,覬覦皇權之人,皆無好下場。
而且,越是傳聞甚廣的熱門候選皇子,就越沒有希望登上大寶。
比如說,坊間盛傳,吳王李恪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等李二駕崩後,長孫無忌就迫不及待的誣陷李恪謀反,高宗李治順水推舟的幹掉了潛在的皇位爭奪者。
相同的例子,還有老三。
老三暴露了奪位的野心之後,奪位成功的老四,硬是忍了他八年之久。
等老十三薨逝之後,老四終究沒忍住,找了個爛大街的藉口,故意將老三圈禁至死。
周荃給玉柱出的毒計,便是暗中找人放風提醒老八,年羹堯的位置異常之重要。
只要老八或老十四出了手,想搶奪年氏。
玉柱站出來和八爺黨對着幹,即使是幫了老四,康熙也不會猜疑什麼。
一環扣一環的算計,都是表象而已。
從戰略角度看問題,老八、老十四和老四,遲早要爆發激烈的衝突。
按照周荃的算計,且讓老八及老十四,和老四去惡鬥吧。
他們在明處鬥得越兇狠,藏在暗處的玉柱,也就越受益。
老八管着內務府,想插手年氏的事兒,易如反掌也。
玉柱笑了笑,說:“竹生啊,還須派人提醒一下咱們的那位十四爺。嗯,他若是連這個都看不懂,嘿嘿,還爭啥大位呀?”
周荃收攏摺扇,拱手道:“東翁的妙計,可安天下矣。三家爭女,試看誰可以得手?”
一家有女,三個爭,這顯然會打亂老四的原定計劃。
沒辦法,誰叫老四居然想和玉柱攤牌呢?
若是不把水攪渾了,讓老四勞神費力的手忙腳亂,玉柱還配姓佟佳麼?
年氏,乃是老四必爭之女,具有極高的戰略價值。
老八和老十四,只要看懂了整個朝局和西北的局勢,也必定會參與進來。
經過激烈的爭奪之後,不管年氏最終成了誰的側福晉,最大的贏家都是玉柱。
因爲,老四的野心,就會暴露於康熙的眼底了。
三個兒子競爭一女,就算康熙是個傻子,也看得清楚其中的貓膩。
玉柱故意拉了老八和老十四下水,老皇帝只要想明白了背後的邏輯,絕對會背心發涼。
僞裝得很好的老四,一旦暴露了之後,康熙只能更加的信任和依賴玉柱。
此所謂,家不和,外人欺的邏輯也!
衆所周知,凡是家宅不寧的內鬥不止,必定有人拉外援進去助陣。
比如說,袁紹的三個兒子,沒有底線的相殺,結果便宜了曹阿瞞。
玉柱的選擇其實有很多。
到那一夜之時,只要玉柱的兵權依舊在手,瞅準了時機,他想擁立誰,就可以擁立誰。
不服?來戰啊!
康熙活得太久了,皇位的繼承人,可選擇的餘地,就窄得多了。
不是老三、老十四,就是老四。
耍弄陰謀詭計的小手段,周荃太擅長了,把透風的重任交給他,再合適也不過了。
第二日,玉柱剛從步軍衙門那邊回府,就得知了一個驚人消息,阿靈阿幺子嗒爾當阿,縱馬行馳騁於市,踏死了兩個平民。
因玉柱上任後,大力推行的保甲制度,已經日趨完善,嗒爾當阿被當場擒下了。
嗒爾當阿被擒後,依舊十分囂張,公然說,不過踩死了兩隻小螞蟻罷了,何須大驚小怪?
事實上,嗒爾當阿也沒有說錯。
這年頭,旗人打死民人,一般情況下,頂多也就是流放幾千裡而已,並無掉腦袋的可能性。
只是,嗒爾當阿這小子把潛規則說了出來,這就犯了衆怒,被看熱鬧的人給圍住了。
據說,步軍巡捕抵達之前,嗒爾當阿還捱了好幾拳,被打得鼻青臉腫。
玉柱的心裡已經有了決定,就換回官服,打算去衙門裡提審嗒爾當阿。
只是,玉柱剛走到府門口,卻見老十三和老十七,在老十七的外祖父陳希閡的陪同下,風塵僕僕的來了。
“拜見十三爺、十七爺。”玉柱一看老十七,就知道,事情鬧複雜了。
因爲啥呢?
老十七的嫡福晉鈕祜祿氏,正是嗒爾當阿的親妹妹。
並且,老十七和老十三,相交甚密。
好到什麼程度呢?
老四在暢春園即位的消息,傳出來之後,老十七竟然縱馬逃回了府,還公開亂叫什麼,大禍臨頭了。
嗨,要不是老十三絞盡腦汁的幫着說了許多紮實的好話,以老四的鐵腕程度,不僅不可能重用老十七,反而會狠狠的收拾了他。
阿靈阿是妥妥的八爺黨,他又和玉柱有舊怨,他的小兒子出了事,只能求女婿老十七幫忙了。
玉柱和老十七少有交往,但是,隆科多和老十七的外祖父陳希閡,卻是私下裡拜了把子的兄弟。
當初,玉柱沒有魂穿之前,隆科多還惦記着,通過陳希閡的關係,讓玉柱去給老十七做哈哈珠子呢。
在外面不好說啥,進屋之後,老十三就拉着玉柱的手,說:“好兄弟,給你添麻煩了,請務必幫着周全一二。”
老十七拱着手說:“小中堂,您是老十八的哥哥,那也就是我的哥哥。弟弟我,早就聽十三哥說過無數次了,哥哥您乃是義氣中人,小弟佩服景仰之至。小中堂,萬請高擡貴手,幫着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喏,這兩萬兩銀子,就先拿去賞給底下的兄弟們吧。”
必須承認,老十七的姿態擺得很低,說話也很有藝術性,十分的中聽。
這時,陳希閡紮下千,誠懇的說:“小中堂,我老陳就不必介紹了吧?總在府上吃酒見面的。小中堂,我老陳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得饒人處,且饒人。阿靈阿說了,只要小中堂您願意高擡貴手,他再不敢與您爲敵。”
玉柱聽明白了,阿靈阿也知道,他得罪過玉柱,非常擔心玉柱把小事化大,大事鬧得不可收拾的地步。
八爺黨和玉柱,早就勢同水火了。
幫着狠狠的打擊八爺黨,正是康熙最需要玉柱的地方。
玉柱心裡明白的很,老十七至今還住在阿哥所裡,既沒封貝子,也沒分府出宮,他哪來這麼多的銀子打點?
“十三爺,實不相瞞,阿靈阿的銀子,我真不能收。”玉柱的態度,異常之堅決。
開什麼玩笑?
玉柱就是靠着打擊八爺黨,才簡在帝心,平步青雲的掌握了兵權。
現在收了阿靈阿的錢,將來,必是黃泥巴掉進了褲襠裡,再也解釋不清了。
老十三和玉柱的交情,肯定是不同尋常的。
玉柱堅拒收錢,老十三又不傻,很能理解玉柱的難處。
這年頭,只要是涉及到了滿洲權貴的命桉,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都說了不算,必須經過議政王大臣會議的協商,再上報給康熙聖裁。
滿洲權貴的內部,從來都是官官相護的。
八爺黨人多勢衆,在議政王大臣會議裡,佔據着絕對的優勢。
嗒爾當阿,若不是落入了玉柱的手心裡,阿靈阿也不至於害怕什麼。
然而,玉柱是什麼人?
當今聖上駕前的第一大紅人,首屈一指的寵臣。
以玉柱對康熙驚人的影響力,他若想坑死嗒爾當阿,就算是有議政王大臣會議的袒護,恐怕也要悲劇。
老十三嘆了口氣,說:“好弟弟,我不求別的,只求留下嗒爾當阿的一條狗命,可好?”
這話一出口,也就意味着,老十三牢牢的把握住了當前的政局,看懂了玉柱的崛起之謎。
老十七也趕緊拱手道:“哥哥,小中堂,小弟也只求留他一條狗命。”
“小中堂,我老陳無意干預您的決斷,只求儘量高擡貴手。”陳希閡和佟家人的淵源頗深,他的話就更深入了一些。
玉柱的心裡,已經有了決定,自然不可能鬆口了。
他澹澹的說:“茲事體大,以我的身份,安敢胡亂替八爺的心腹阿靈阿說話?十三爺,十七爺,老陳爺,我只能說,盡力周全了。若是實在周全不了,還望見諒。”
玉柱耍了個花槍,故意沒提嗒爾當阿,而把阿靈阿掛在了嘴邊。
見玉柱的態度很曖昧,老十三後悔莫及。他想少了,居然領着老十七和陳希閡一起來了,這叫玉柱怎麼交實底給他?
老十三想了藉口,把老十七和陳希閡都支了出去,這才抱着玉柱的雙肩,用力的搖晃了一下,嘆息道:“好弟弟,老十七曾經幫了我的大忙,我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必須要還給他。”
說罷,老十三再不多言,掉頭就走。
等老十三走後,周荃從後頭進來,小聲說:“東翁,讓這麼多人,欠着咱們的人情,局面上佳也。不若,就此放嗒爾當阿一馬?”
周荃肯定是站在玉柱的根本利益上,才這麼說的。
但是,玉柱卻擺了擺手,說:“竹生,你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張。”
周荃輕聲一嘆,不敢再勸了。
玉柱平時很好說話,總是一團和氣,看似一副老好人的模樣。
但是,周荃卻知道,玉柱屬於典型的外和內剛的性子。
也就是說,一旦玉柱拿定了主意,就不存在所謂的集思廣益了,而是固執己見的獨斷專行。
一般情況下,步軍統領衙門,抓人之後,大致分爲三種情況。
其一,若是黃帶子或紅帶子犯罪,則步軍衙門並無審判權,必須移交給宗人府,由宗人府主審,刑部副審。
其二,若是旗人和旗人之間,或是旗人和漢人之間的刑桉,順天府無權管轄,步軍衙門有權審問,也可以移交給刑部審問。
以往,只要不是影響極壞的人命桉子,玉柱也懶得去管,基本都是移交給了刑部。
因爲啥呢?
在清廷的普遍縱容之下,旗人的做奸犯科多如牛毛,哪天沒有幾十起?
僅靠玉柱一個人的微薄力量,根本就管不過來。
其三,旗人和旗人、旗人和漢人之間的民事糾紛,順天府和步軍衙門都無權管轄,只能移交給戶部的八旗現審處。
總而言之,清廷對於旗人權益的保護,已經做到了耍盡特權,無微不至的程度。
玉柱到了步軍衙門之後,第一時間就提審了嗒爾當阿。
誰料,嗒爾當阿竟然當衆辱罵玉柱:“玉柱,你算老幾,也敢管爺的閒事?實話告訴你,你不過是隆科多的私生子罷了,猖狂個卵?等十四爺……吾必斬了你的狗頭。”
嗒爾當阿還不算是笨到了家,話都到了嘴邊,愣是沒敢明說。
但是,在場的步軍衙門的十幾個大小官員們,誰不明白呀?
嗒爾當阿的意思,明擺着就是等十四爺登上了大寶,老子就要了你的狗命。
很好,玉柱不僅沒發火,反而微微一笑,吩咐道:“周荃,交給你了,務必把他乾的壞事,全都弄清楚嘍,明白吧?”
吧字,格外的加重了語氣。
周荃心領神會的拱手道:“東翁請放心,門下在寧古塔那個苦寒之地,閒着沒事的時候兒,琢磨了一肚子的問訊之術,您就放心吧。”
“嗯,嗒爾當阿乃是一等公府的小阿哥,諸位都要按照規矩,好生的伺候着。”玉柱輕輕的一甩袖口,瀟灑的走了。
“嗻。”
在場的官員們,不全是玉柱的心腹。但是,嗒爾當阿公然藐視步軍衙門的權威性,確實犯了衆怒。
周荃既沒打,也沒罵,只是把嗒爾當阿倒吊着雙腳,懸在了半空中,再將他的腦袋摁進水缸裡。
不到兩刻鐘,嗒爾當阿就崩潰了。該招的,不該招的,全都招得一乾二淨。
拿到了嗒爾當阿的親筆供詞之後,玉柱叫來牛泰,吩咐道:“你帶兵守住大牢,未奉旨意的任何人,膽敢擅闖,一律格殺勿論。”
“嗻。”牛泰領命之後,率領他手下的幾百名荷槍實彈的新軍戰士,全面接管了步軍衙門裡的大牢。
“來人,備馬!”玉柱一聲吩咐下去,親兵們就在後門備好了馬。
玉柱留了個心眼,故意沒走步軍衙門的正門,而是從後門出了城,直奔暢春園而去。
這邊廂,玉柱剛剛出城不久。那邊廂,阿靈阿帶着阿爾鬆阿,騎馬離開了家門,也奔着暢春園來了。
只是,不巧的是,阿靈阿抵達西直門前的時候,西直門的附近已經被排着長龍的馬車隊伍,擠得水泄不通了。
步軍衙門的官兵們,手裡拿着刀槍,打着抓亂黨的旗號,挨個搜查每一輛馬車。
“匹夫玉柱,老夫與你不共戴天!”阿靈阿也是老江湖了,他一看這架式,就知道,必是玉柱利用職權,故意佈下的障礙。
等阿靈阿繞道西便門,想出城的時候,“冬。”關門的信炮忽然響了。
“關城門嘍,關城門嘍!”步軍衙門的官兵們,壓根就沒理會阿靈阿的大聲叫嚷,徑直關上城門,上了大栓,並加了鎖。
按大清律,京城的城門關閉之後,除了皇帝的特旨加金批大令之外,膽敢擅闖者,一律格殺勿論!
嘿嘿,經過這麼一耽擱,阿靈阿父子被堵在了城裡,玉柱卻已經拍馬走遠了。
暢春園裡,老皇帝正和張廷玉下棋,突然聽說玉柱遞牌子請見,就信口問張廷玉:“衡臣,可知玉玔卿所爲何事?”
張廷玉趕緊起身,拱手道:“回皇上,這光景,京裡的城門只怕是已經關了吧?”
他並未正面回答康熙的問題,但是,康熙已經聽懂了他的潛臺詞。
都這麼晚了,玉柱突然跑來請見,必是出了大事。
康熙點點頭,說:“衡臣啊,太子之位虛懸已久,有人已經蠢蠢欲動了啊。”
張廷玉一聽這話,心頭勐的一凜,下意識的把頭一低。
京城裡,最近實在是太過於平靜了,平靜得令人心裡發慌。
可問題是,老皇帝又一天天的衰老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種平靜不過是狂風暴雨來臨前的短暫寧靜罷了
在詭異的寧靜背後,隱藏着不可告人的某些東西,很可能因爲玉柱的連夜到來,即將大白於皇帝的駕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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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廷玉肯定不是八爺黨,也暫時沒資格被老四拉攏,他更不可能替玉柱說話。
伴君如伴虎。
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慎獨,永不過時。
這些都是帝師兼父親的張英,教給張廷玉的官場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