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六點四十五分,溫螢已然在教室裡學習了,一科完了接着下一科,沒半分空隙。
一整節晚自習,她一句話都沒有說。
徐不菲和李琳璐不清楚溫螢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從傍晚回到宿舍開始到現在,她猶如自閉了一樣。
她們也沒敢過問,她可能需要靜一靜。
“叮叮叮”
第一節晚自習下課了。
溫螢依舊沒絲毫要歇息的意思。
不知何時,原本就喧鬧的教室變得更加喧鬧,許多人都跑到了外面走廊,似乎在跟着起鬨什麼。
“高一(9)班的溫螢同學,你好!”程淶軒站在一樓草坪中間那條小石路上,手拿一把吉他,大聲地喊道:“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我們很有緣分,所以…做我女朋友吧?”
“哇!”
“啊!”
呼叫聲越發越大,所有人異口同聲地起鬨:“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縱然有很多人並不知道程淶軒口中的溫螢是誰,但也不妨礙他們見證一場精彩的告白。
李琳璐忍不住也跑出去看熱鬧了,雖然這樣的表白方式非常符合她想象中的那種場景,可惜…她還是認爲她家小螢螢和她的男神較爲般配。
程淶軒彈着吉他,唱着庾澄慶的《情非得已》。
“難以忘記初次見你
一雙迷人的眼睛
在我腦海裡你的身影
揮散不去
…………”
假如溫螢不曾認識他,或許會被他的歌聲打動,溫柔又不失深情。可是她知道他的爲人,即使他唱得再好聽,她也十分反感。
這樣的歌聲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女生呢。
“溫螢,你……”
“菲菲,我沒事。”溫螢繼續填着練習題了,正如韓烯所說的——拒絕他最好的方式就是別理他。
又不知過了多久,歌聲和喧鬧聲都沒了,只剩教導主任的呵斥聲:“你們幹什麼呢?不想讀書了?一天天的,就知道動什麼歪心思,居然給我早戀……”
衆人立馬回到教室,程淶軒則被拖到教導處教育、反思自我、寫檢討。
今晚“驚天動地”的表白就告一段落了。
*
週五下午放學後,溫螢前腳剛踏出校門口,便下起了雨。她沒有雨傘,只能在附近的車站牌那裡避雨。
她坐在長椅上,擡起頭望着天空,是灰暗的顏色。雨,淅淅瀝瀝、冷冷清清的,卻讓她心底的惆悵慢慢地散去。
這是她穿書後遇見的第一次秋雨,也是久違的邂逅。
溫螢的視線鎖定天空須臾,就被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那人撐着傘,站在雨裡,一動不動,僅僅眼睛盯着她看。
他來找她,應該也是因爲程淶軒的事吧?
那晚的那場告白,連教導主任都驚動了,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溫螢害怕韓烯再一次失控,便趕緊解釋:“他說的時候,我在教室裡頭,沒出去,更沒理他。”話語間盡是不安。
韓烯沉默了好半響,開口:“你沒雨傘,我送你回家。”
溫螢愣了神,待她反應過來,韓烯已經把停在旁邊小超市的自行車騎來了。
“走吧。”
她很想拒絕他。
可他哪一次有容人拒絕的餘地?
溫螢起身,大步走到韓烯撐着的傘下。他讓她拿着雨傘,坐在後座,片刻後自行車緩緩騎動了。
他騎得特別穩,所以她沒覺得有什麼不適。
不知不覺間,路燈亮起,地面上的兩個人影,霎時令人有種莫名的和諧感。
自行車騎到小巷子的盡頭停下,溫螢下了車還未道謝,姚秀菊撐着傘就從屋裡出來了。
“小螢,回來啦。”
“嗯嗯。”
姚秀菊看到旁邊的韓烯,問:“這是……”
溫螢介紹道:“和我同個學校的同學,我沒帶傘,是他送我回來的。”
“阿姨好。”韓烯禮貌性地打了招呼。
“好,好。”姚秀菊面帶微笑,“謝謝你送我們家小螢回來,你還沒有吃飯吧?進來一起吃吧!”她十分熱情,畢竟這也算是她女兒從小到大第一次帶同學回家。
溫螢沒想到姚秀菊會邀請韓烯來家裡吃飯,但…像他這種富家子弟,肯定瞧不上普通人家的粗茶淡飯。
偏偏現實證明事與願違。
韓烯不但沒拒絕,而且答應得非常爽快。
飯桌上,姚秀菊不斷招呼韓烯夾菜,完全把他當自家人的節奏。
出乎溫螢的意外,韓烯竟然吃得很香?!還誇讚姚秀菊的做出來的飯有種家的味道?!
或許是客套話說不定呢。
“姐姐。”溫漾吃着吃着,突然問道:“哥哥…是你男朋友麼?”
其實他口中的男朋友,單單只是男的朋友,並非是真的男朋友。
溫螢卻以爲溫漾小小年紀便學歪了,怕姚秀菊誤會,更怕韓烯當真,語氣略微急了起來:“不是男朋友,是同學!”
她給他夾了雞蛋,“漾漾,吃飯時不要說話,特別是亂說話。”
溫漾嘟起了小嘴,“哦哦。”
見狀,姚秀菊笑了笑,面朝韓烯說道:“姐弟倆的吵吵鬧鬧,你別在意啊!”
韓烯搖搖頭,表示不會在意。
一頓飯的時間很快過去了。
韓烯也準備回家了,姚秀菊就讓溫螢送送他。
這會兒,雨也差不多停了。
溫螢送韓烯到巷子口,“今天謝謝你,路上小心。”
他點點頭,臨走前,還隨口說了句:“小火蟲,對不起!”
他的語氣很輕很輕,輕到溫螢以爲是自己出現了幻聽,可望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這句話變得愈發清晰。
他居然跟她道歉?!
是因爲…那天在樓梯間的事情麼?
小火蟲?!
這又是什麼稱呼?
爲什麼有那麼丁點的…曖.昧氣息?
何況他和她沒有熟到可以叫別名的程度吧?!
越想,溫螢越感覺心臟砰砰砰……跳得飛快,她立馬舒了一口氣,回去了。
*
韓烯到家,約莫是晚上七點半。
一進家門,偌大的房子,只剩那個人坐在客廳。他整張臉扭曲得厲害,眼睛裡彷彿有怒火燃燒。
他偏過頭,兩個人四目相對,空氣凝固着詭異。
繼而,韓毅浚站起來,質問般的語調:“你還知道回來?”
韓烯不說話,目光始終盯着地上。
“每個星期五的聚餐,是爲了讓你跟子允聯絡感情,促進韓氏和季氏更進一步的合作,最好是將來也能和人家成爲親家。可你竟然不去,還到現在纔回來?”
韓烯擡眼,看着這個和自己有血緣關係卻連陌生人都比不上的男人,滿臉不屑:“親家?不過是爲了滿足你的利益而找的藉口,至於說的那麼冠冕堂皇?我去不去,有所謂?你不是一樣可以安排得妥當?”
“你!”韓毅浚把手中的報紙甩了出去,“不孝子!沒有我的安排,你能過上不愁吃穿的日子?你能過得這麼安逸?還敢頂嘴?我養的狗都比你聽話!給它吃的,還知道朝主人搖尾巴。”
韓烯冷冷地嗤笑一聲,“你既然喜歡狗,讓它去參加聚會也未嘗不可。”
韓毅浚直接拿了個杯子,狠狠地扔向韓烯。杯子砸到他,落地後“啪”的一聲,碎了。
“滾!”
夜晚,風時不時地拂過樹梢,帶來了絲絲的涼意,卻足以滲透人心。
韓烯在院子裡站了三個多小時,動也沒動,就直直站着。縱然腿上有麻木的刺痛,他也未有半分在意。
對於他而言,這樣的懲罰不計勝數。他從小到大,韓毅浚都不允許他犯任何錯,不允許他的成績有一點點的倒退……近乎瘋狂的不允許,理由無非就是他是韓氏集團的繼承人。
十多年了,韓烯除了麻木依舊是麻木。可今天不知爲什麼,他有了想反抗的念頭,他的確也這麼做了。
風愈漸刺骨的涼,涼到讓韓烯失了神,恍惚間他想起了有一雙溫柔乾淨眼眸的溫螢。
他和她認識的時間很短暫,短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時萌生了想保護她的衝動。
然而這份衝動,卻隨時間的流逝,變得更加堅定。
於是往後的時光,韓烯的生命裡有了兩個特別重要的人,一個是和溫螢有着很溫柔眼睛的人,一個是溫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