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大年紀不過二十出頭,這種上有個八十歲的老孃這種套路的話根本就糊弄不了任何人。 他腦筋急轉,快速嚷道:“小人被奸人所害,流離失所,被迫與一羣兄弟們落草此地,混口飯吃,雖有小惡,但罪不至死啊!還望小爺高擡貴手,饒我一命!”季老大見劍鋒又緊了兩分,聲音急速,但是身子卻僵然不敢彈動半分。
陳勝佯怒道:“爾等個個身強力壯,在這世上下混口飯吃哪用得着如此,分明是窮兇極惡之徒,在這裡佔山爲王,也不知殺了多少無辜之人,真是死有餘辜!”
陳勝本無心思戲弄這匪首,不過他見這些山賊們分佈道路兩旁頗有章法,隱約暗符後世特種兵的野外作戰方式,而且這些佔賊素質也不低,並沒有因爲匪首被擒而驚慌失措逃散,也沒有一擁而上衝過來拼命試圖救回匪首;他們神情雖然慌張,可還是很有章法地圍近靠攏,堵住了陳勝的所有退路。
“冤枉啊!”聞言季老大當即就高聲喊冤了起來:“我等雖然落草此地,可卻從不濫殺無辜,即使搶劫也從不將客商趕盡殺絕,必留下一些盤纏供其返鄉歸家的啊!”這聲音喊得竭斯底裡,頗像那些含冤不得昭雪的苦主一般,撕心裂肺的。
“嗯?”陳勝心中大奇,這世上還有這種強盜?他不由仔細多看了這匪首幾眼。從言語裡判斷,這匪首似乎不像是在撒謊。
見陳勝語氣已無之前兇惡,季老大鬆了一口氣,馬上說的:“小人曾在稷下學宮修學!研究過大秦律令啊!”
聞言,陳勝大驚。
稷下學宮名頭之大,陳勝可是一清二楚的。這稷下學宮本是齊國的官辦學宮,從齊國田氏取代了姜氏之後,便開始設立這學宮,在齊威王的時候,發揚光大。變成了吸引了天下各國名士學子的嚮往之地。大儒孟軻和荀況都在這裡擔任過祭酒(校長),儒墨法道,名雜陰陽,各大學派在此傳播學說;讓齊國成爲了七大戰國之間士人最爲嚮往的地方。稷下學宮的名家大師們,也成爲各國招攬的目標。不過在齊國,稷下學宮更多是王室用來展現自己重視文明文化的一種方式,王室用高薪供養着學宮裡面的大師學者們,讓其安心在此修書著說,卻很少將這些人引入朝堂,只把稷下學宮當作智囊團看待而已。
自齊威王之後,齊國的沒落很快,在齊閔王時期,齊國更是被燕國打得奄奄一息,險些滅國,自此稷下學宮全面走向沒落,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輝煌,而到了秦國滅齊之後,稷下學宮更是壽終正寢了。
不過就算如此,稷下學宮也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其間的名師大家們,都被皇帝轉移到了咸陽繼續好生奉養着,有些還被皇帝封爲博士,引爲智囊。
只是陳勝萬萬沒有下到,在這個前不見村,後不着店的山旮旯裡面,竟然能夠遇到一個來自稷下學宮的學子。作爲一個稷下學宮的學子,竟然落魄到這種地步,也實在讓人側目。
陳勝讓季老大從溼冷冰寒的地上爬起來,只是劍鋒依舊停在季老大的脖子上,顯然是對季老大並沒有完全的信任。
季老大心中大喜,知道小命已經保住,當即讓手下衆多嘍囉們將手下的武器丟下,以表示誠意。陳勝見此地已經安全,也發出哨聲,招來老師和田鵬。
尉繚開始還有些擔心,對方畢竟人多勢衆,陳勝最近修墨典雖略有小成,也恐不是人家的對手。此時在谷口正等得心火繚繞,準備帶着田鵬殺將過來。聞到陳勝的呼喚才安下心來,對這個膽大無比的學生又一份欽佩。就算是他年輕時候,也未必有這麼一份膽量和見識啊!
等見到一臉威嚴的尉繚,滿臉英氣的田鵬,又看了一旁殺氣騰騰的陳勝,季老大心中明白,這一趟活自己完全是踢到了鐵板上去了。且不說悄無聲息就將他制服的陳勝,就算眼前這一老一少,都不是他們這夥只有一些蠻力的匪類們可以抵擋的啊!
這一折騰,天色便暗了下來。前面道路險阻,入夜趕路可是非常危險。陳勝見狀,和老師商量了一下,便押着這山賊首領,回到他們的山寨之中歇息。
一路上,陳勝便讓田鵬審問季老大。田鵬曾經在稷下學宮修學過,一問便知季老大之前所說的話真僞。詢問之下,陳勝才知道,這季老大姓季,名布。是稷下學宮墨家別院的一名記名學生。不過他在稷下學宮的時間並不長,因爲他入學期間不到半年,王賁就帶着十萬殺氣騰騰的秦軍進入了臨淄。當秦軍接管了稷下學宮之後,學宮裡面的學子們就紛紛散去。有些名氣的學者都被秦軍掠走,而季布這種學生,就任憑自生自滅,無人監管。
而在這兵荒馬亂之間,季布沒有什麼謀生技能,只好靠當苦力爲生。但是卻又受到東家刻薄,一日與管事爭執,一言不和,那管事便揚起拳頭要揍他。季布可是墨家記名弟子,墨家可不單單只是傳播學說的教派,弟子人人習武。季布年又年青力盛,當即還手,數拳之下,就把那管事打得半死。
闖禍的季布自然知道大事不好,馬上就逃之夭夭,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後來便到了泗水一帶,糾集了幾個和他一樣空有一身力氣的人,在此地開山立派,開始了山賊的生涯。而後來闖出了一點名頭,來投奔於他的嘍囉們也漸多,如今整個山寨,也有了三四十人的規模。季布也知秦法嚴苛,更知自己所行之事的高風險,所以平時無所事事,便鑽研秦法,秦法裡凡是大罪的事情,從不讓自己和屬下犯,平時更與周邊的各方亭長打好交道,所以小日子也過得滋潤。若不是連日雪雨將,將他悶得好生無趣,也不會出來冒犯了陳勝等人,遭此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