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臺不遠?真的不遠了?”呂秀才臉上閃出又驚又喜,說完又搖了搖頭,似是有什麼謎團不解,口中咕噥道,“‘靈臺不遠,大雲無蹤’,唉,道底是什麼意思?”
“靈臺不遠,大雲無蹤”,楊悅心頭一凜,聽了此說,比剛纔還要震驚。
心中默唸:“欲得天機,先至靈臺,靈臺不遠,大雲無蹤”,看來四句乃是一體。“大雲無蹤”是什麼意思?難道說的是《大雲無想經》?
不由渾身大震,善導大師留給她的《大雲無想經》,難道與“天機”有關?
又想起尉遲洪道曾說於“天機”可能是一本書,看來《大雲無想經》當真與此相關。然而武眉兒也有一本《大雲無想經》,而且聽說此經乃是彌勒教的聖書,武則天又有“彌勒下世”說,這中間到底有何聯繫?
千頭萬緒,楊悅思來想去,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公……子,”
越王推了楊悅一把,楊悅才猛然驚醒過來。回頭去看,見所有的人都在望着她。
原來虯髯大漢正在跟她說話,她一時出神竟然沒有聽到。
“公子似是對‘靈臺’也感興趣?”虯髯大漢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重又問道。
楊悅微微一笑:“不知‘靈臺’到底是個什麼去處,爲何廟丞說許多人都想去,莫非是個人間仙境,遊玩的好地方?”
廟丞笑道:“那不過是當年周文王祭天的地方,雖然叫做‘靈臺’,但去過的人大概都很後悔。”
“周文王祭天?”楊悅笑道,“原來還是個名勝古蹟。”
廟丞搖頭道:“古蹟到是,但不見得名勝。不過是破破爛爛的一個圓臺而矣……只怕公子去見了也會後悔。”
楊悅笑道:“但若不去,豈不更加後悔。”
呂秀才見楊悅如此說,精神一震,說道:“原來公子也想去那兒,不如大家結伴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楊悅點頭說道:“那到是敢情好。”
愁苦書生一直未說話,此時見楊悅答應呂秀才一起去靈臺,眉頭突然鎖得更緊,低聲咕噥道:“怎麼突又變得膽子大起來,真是不知死活。”
別人沒有注意,只有虯髯大漢聽到,看了一眼楊悅,哈哈一笑道:“這位公子,你可知道若去靈臺,沒準會有許多兇險處,難道你不害怕?”
楊悅笑道:“常言道‘無限風光在險峰’,越是好的地方越是要冒些險,當然越是險要處也越是好地方。豈能爲了怕危險,反而不去看景緻?”
楊悅這個常言卻不是什麼常言,乃是一句詩詞:“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險峰”。
虯髯大漢聽了,哈哈大笑:“無限風光在險峰?好說得好不過公子若肯出些錢,在下到願意跟公子做個買賣。”
“買賣?”楊悅心中一動,笑道,“難道先生準備做個保鏢的活?”
虯髯大漢擊掌笑道:“公子果然聰明。公子若出得起錢,不妨僱用在下如何?”
楊悅還未說話,愁苦書生卻先已不肯,向虯髯大漢說道:“不成,不成,你先已輸了,怎會說話不算。”
虯髯大漢笑道:“我是說過讓給先生,但若有人僱用我,自然也不能耽誤了買賣不是?卻不能算我說話不算。”
說着已拿眼去看楊悅,若有期待,等楊悅開口僱用他。
愁苦書生被他氣得口呆,也拿眼去看楊悅,只是他兩眼氣鼓鼓地瞪向楊悅,大有威脅楊悅不可僱用那虯髯大漢之意。
楊悅眼珠一轉,已明白剛纔二人做的賭注,正是看誰去靈臺。想來那虯髯大漢輸了,本已讓給愁苦書生去靈臺。
見到二人眼神,楊悅嘿嘿一笑,拍手說道:“好,成交”
愁苦書生大氣,虯髯大漢卻是大喜,哈哈大笑,說道:“擇日不如撞日,反正大家都睡不着,不如夜裡起程,說不定,不到天明便能到了。”
楊悅即已決定去“靈臺”,有沒有危險,白天晚上都一樣。何況她一向是個急性子,聽了那靈臺與天機有關,更與《大雲無想經》有關,如何還坐得住。
當下贊成道:“不錯。省了明日趕起路來,熱死人。”
回頭向滕王三人笑道:“你們暫時住下,等明日去了麟遊縣,向我師父回一聲,省得她擔心。”
滕王三人如何肯放心她去,連忙勸道:“公……子,若想去靈臺玩,並非難事兒,等明日回過貴……師父,派人跟你一起去,豈不更好?”
楊悅去看虯髯大漢,見他神情豪爽,眼中清白分明,一臉浩然正氣,心生好感,暗道:“這個大漢斷然不是歹人。”
又見他以爲楊悅不再用他,眼中露出些失望。當下笑道:“不用擔心,我已僱了保鏢,自然不會有事兒。”
虯髯大漢眼前一亮,向滕王等人說道:“公子所說不錯,我定會保公子周全,你等莫要擔心。”
又回頭看了楊悅一眼,笑道:“我記起曾送過公子一支金箭,不知公子可還有印象。”
“原來你是澹大俠”楊悅一聲歡呼,激動地差點跳起來,大喜道,“當日澹大俠送我金箭,小弟一直還沒空用過……”
楊悅當初剛到長安,戲耍柴進那個無賴時,這個“澹大俠”便在一旁。當時他戴着斗笠,楊悅不曾識得面貌,此時見是舊相識,更加放心。即無異議,立時便請動身前往靈臺去。
滕王、越王、紀王見楊悅與這個虯髯大漢是舊相識,雖然納悶,卻也去了一半疑心。不再多說什麼。
虯髯大漢向滕王三人說道:“乾脆你等也一起上路,此去靈臺,路過麟遊,正是同路。”
滕王、越王、紀王見說,均想到了麟遊或者楊悅會改變注意,也或者聖駕已從扶風走了近路先已到了麟遊,到時候請楊貴妃勸她,也許會管用。
衆人即無異議,便一同辭了廟丞同往靈臺而去。
從鳳鳴向北走上百八十里纔是麟遊,再向北走上百八十里便是靈臺。此時已偏離了向西去的驛路,雖然不是驛路,但是九成宮所在之地,路上到也好走。
月明星稀,然而此時卻恰好相反。七月上弦之時,月牙昏黃,沒過多久,卻又落了下去,只見滿天星斗燦爛。
天夜之下,七匹馬不急不緩,向前趕路。
滕王三人不欲泄露身份,一路上少有言語。
那愁苦書生與那毛杆書生,也是兩個悶葫蘆一般。一路上,一個低頭沉思,一個擡首望天,不知各自在琢磨什麼。
到是楊悅精神抖擻,沒有一點睏意。與虯髯大漢東拉西扯說個不停。
那虯髯大漢原來姓張,單名一個“澹”字,在家排行第二,字叫做“仲堅”。
張仲堅
聽了這個名字,楊悅差點笑瘋,原來“虯髯客”真有其人,到也真是個俠士,但卻比那李靖小了一半年歲,不過三十幾年模樣,估計根本沒有見過紅拂女,如何能跟李靖爭美?
張仲堅掃了一眼楊悅腰中寶劍,笑問:“敢問楊兄弟,你的寶劍可否借在下一觀。”
楊悅笑着從腰間解下寶劍遞給張仲堅,說道:“張兄想看,但看無妨。”
張仲堅接過寶劍,抽劍出竅,隨手一揮,但見紫光一閃,星夜之中,竟然眩目奪彩,剎時間,衆人眼前一片光閃,猶如一道火盞。
“好劍”張仲堅大聲讚歎,“紫電青霜,這‘紫電’果然是把罕見的寶劍”
楊悅呵呵笑道:“張兄眼力不錯,竟然一眼便認出此劍乃是紫電。”
愁苦書生本在擡頭沉思,被紫電一閃,醒過神來。聽了楊悅的話,竟是微微冷笑:“這有何難。紫電青霜,顧明思議,想這紫電乃是一道紫氣,那青霜便是一道青光,再好認不過。”
楊悅雖被他奚落,卻不併不着惱,只嘻嘻一笑,說道:“原來先生也早已認出它是紫電?”
愁苦書生嘿嘿不語。
楊悅笑道:“不知先生腰中所掛,是刀還是劍?”
原來楊悅心細如髮,自見到愁苦書生以來,便已發現他腰中懸的劍十分怪異。說他是劍吧,那劍鞘卻有一個大大的弧度;說他是刀吧,比平日見的橫刀又窄了許多,跟劍一般,因而有此一問。
愁苦書生卻似沒有聽到,雙眼又已望天,不作回答。
楊悅不由尷尬。
張仲堅在一旁笑道:“怎麼,白先生的寶刀不想讓大家見識見識。”
原來是“刀”,楊悅心道。這才知道那愁苦先生原來姓白。
“在下這把刀,只用來殺人,卻不是給人看的。”愁苦書生森然說道,令人陡生一陣寒意。
那呂秀才聽了,似有所悟,轉頭看了白先生一眼,眼中異樣大起,只是在星夜之中,衆人並不曾看到。
張仲堅還劍入鞘,遞還給楊悅。
楊悅並不去接,拱手說道:“‘寶劍贈俠士’,不滿張兄說,小弟並不會使劍,莫如送給張兄吧。”
張仲堅一怔,正待說話,越王在一旁已急急說道:“不可”
滕王也道:“對,不可”
紀王反而奇道:“爲何不可?”
反似代楊悅問了一句。
越王道:“這劍乃是六哥送的,不能送給他人。”
“對,老六原本送給我,被你搶了去,看在老六的面子上,我纔不再要回。”滕王說道。
“那又怎樣?如今在我手中,自然是我的,我願意送誰便送誰,要你管?”楊悅微微冷笑。
“當然管得。”越王急道,“六哥當日說過,讓我看着你……”
“對老六這劍給了你,意義大有不同,乃是定情之物……”滕王猛浪,信口言道。
“胡說八道”不等二人說完,楊悅已大氣,手中馬鞭一甩,揮向滕王頭頂。
滕王一愣,沒想到楊悅會揮鞭,一時忘記閃躲。
“閃開”楊悅本不過虛聲勢,但見滕王並不躲開,卻收勢不及,不由大急,叫道。
眼看一鞭便要打實,突然斜刺裡檔過一把劍來。
楊悅順勢一卷,挽個鞭花,將那劍捲了過來。見正是自己的紫電劍。
原來張仲堅不知何時已還劍入鞘,送了過來。
“即是情郎所送,不易轉送給他人,兄弟還是收好吧。”張仲堅呵呵大笑,說道。
楊悅面上一熱,卻又不好爭辯,見張仲堅不肯收劍,也不勉強。將劍掛在腰間,瞪了滕王與越王二人一眼。
她原不過是見張仲堅是個豪氣漢子,一時意氣,纔出言贈劍。沒想到被滕王等人道破她是女子,反到似有了什麼特別意思一般。
又見那張仲堅呵呵大笑,更是着惱,心道:“我好心送你寶劍,你不謝也罷,反到說出這等話來。雖然我與李愔沒有什麼,但卻不至於花癡一個剛剛見面不過幾個時辰的人,更何況二人年齡相差懸殊。”
不由冷聲說道:“張先生多慮了”
那張仲堅聽了,立時停了大笑,看了看楊悅,怔了怔,訕訕說道:“對不住。”
楊悅興趣大是索然,一路上不再言語。
到了麟遊縣境,將近卯時。
滕王等人勸楊悅先到九成宮去。
楊悅回頭看了一眼張仲堅,見他面有慚色,眼中若有期待。想是楊悅若不僱用他,他與那滿臉愁苦的白先生打賭輸了,不好再到靈臺去。
楊悅想了片刻,終是對靈臺十分好奇,便與滕王等人分手。跟張仲堅等人一路往靈臺去。
愁苦書生搖了搖頭,似是大爲不滿,張仲堅終於鬆了一口氣,但神色之中已十分恭敬,不敢對楊悅有半分無禮。呂秀才眼中閃過一道喜意,不知因何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