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悅並不知道薛延陀已向大唐進兵,也不知道戒言師父便在左近,更不知道自己家鄉原來與李二郎的女兒有莫大關聯……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左臂上的梅花方巾,不知何時不見。
她已帶了李治與阿難弟子斜走山脊,翻過南山,去尋自己“老家”。
然而到了“老家”,楊悅卻不由苦笑不得。
她大肆吹噓的“村莊”卻是連一個人毛都沒有。只除了在半山腰處有一個山神廟之外,看不到一座房屋。有的只是一片樺樹林。
深秋時節的樺樹林,葉子鮮黃,比落日餘輝還要鮮豔。
楊悅不由爲之傻眼,原來在大唐時代自己的“老家”還不存在
“你不會說這兒便是你家吧。”阿難弟子一指半山坡上的山神廟,冷哼一聲。
楊悅早已領教這個阿難弟子不知爲何對自己說起話來總是冰冷冷,便是取笑,也是冷笑,聲調極不正常。
被她譏諷,楊悅心下苦笑,卻依然嘴硬:“是又怎樣?”
突然,李治在一旁“噫”的一聲,道:“這個地方我來過。”
原來那半山上的山神廟,正是他幾天前曾經避過雨的地方。
峰迴路轉,三人竟又回到山路上蜿蜒的山脈。
“原來這裡便是你家”李治也呵呵一笑道。
楊悅不由氣得直翻白眼,轉頭向李治兇巴巴地叫道:“拿來”
“什麼?”李治一怔,奇道。
“錢”
“什麼錢?”
“白讓你住了一晚不成,拿房費來。”楊悅白他一眼。
李治知道楊悅說笑,楊悅偏不依不饒。怎奈李治一向不帶錢財在身上,哪有錢給楊悅。不只沒錢給,而今他身無分文,日後生活都要依靠楊悅或者阿難弟子。
“喂,你叫什麼太子,我看你連乞丐都不如。”楊悅不由衝他大是撇嘴。
李治聽到卻不着惱。他原本擔心自己身份被楊悅知道,楊悅對他會像其他人一樣突起變化。
自從他變成太子的一年多來,身份驟然大變,周圍的人對的態度也是大變。李治這些日子以來,不是被重臣們諄諄教導,就是有人對他親熱過度,或者慎小甚微……總之是身邊知心朋友越來越少。連平日常一起玩耍的兄弟們對他也敬而遠之起來。
唯有楊悅這個不知道他是誰的人,對他一向平行視之,因而他對楊悅這個朋友才越發珍惜。
見楊悅得知他是太子,並未另眼相加,心中不由竊喜。那裡想到楊悅實則對他心存惱意,不橫眉冷對已是對前天遇到山賊之時他還曾存心相救報以感激。
“這廟是山神的家,怎會是你家。”阿難弟子見李治被楊悅故意捉弄,在一旁冷聲開解道。
楊悅瞪她一眼,咕噥一句“女兒天生向外”,一指廟內的山神像,理直氣壯地說道:“這是我祖公祖婆的家,便是我家。”
三人自山脊處翻過山來,距離山神廟只不過半箭之地。已不知不覺走進山廟。廟中不知何方山神,供奉的正是一男一女兩位老者。
李治不由好笑:“祖公祖婆?廟裡的神像怎會是你祖公祖婆?”
“我說是便是。”
“你有本事叫一聲讓他們答應,我們便相信是你家。”?見楊悅胡攪蠻纏,阿難弟子從鼻子冷哼道。
“叫就叫。”楊悅裝模作樣地要叫,忽又瞅了神像片刻,突然回頭呲牙一樂,眨眨眼神秘地道,“祖公祖婆正在睡覺不能打攪。”
三人不由同時大笑。一路鬥嘴,到也並不寂寞。
然而笑聲未落,三人面上卻已驚異大起。神龕上竟然真有鼾聲傳來。
鼾聲當然不是神像發出。阿難弟子身手敏捷,足下一點,已拔劍跳上神龕,轉到神像後面,卻見是一個人正在那睡覺。
那人也是倒黴,正睡得過癮,驀然間一把冰冷的利劍抵在頸上,一驚之下,嚇得哇哇大叫。
“是你”
待那人被阿難弟子從神像後面揪出來,楊悅與李治不由同時叫道。
原來那人正是前天遇到的山賊中的那個麻臉少年。
“打狗棒”那天楊悅被衆山賊截住,雖然見過他,卻顧不上細看,此時才發現此人長得居然跟自己後世村中的接骨大夫“打狗棒”依稀有幾分相似,不由萬分驚訝。
“他就是我說過的那個接骨大夫,打狗棒。”楊悅上下打量“打狗棒”,又驚又喜地說道。
“你認識我?”麻臉少年一臉驚呆,奇道,“你,你不是那個小白臉麼?你怎知我叫打狗棒?”
“打狗棒,你真的叫打狗棒?”楊悅不由呵呵大笑。
麻臉少年回頭看一看李治,點頭道:“我知道了,是他告訴你的。”
李治早是一臉驚呆,他根本不知那麻臉少年名字。驚疑地去看楊悅,楊悅早已哈哈大笑道:“怎麼樣,我說這兒是我家,你們還敢不信”
“可惜人家根本不認識你。”阿難弟子依然一幅冷笑,大潑冰水。
“喂,打狗棒,我是楊悅,你仔細看看是否認識我?”楊悅心下大喜,一時忘乎所以。
麻臉少年呆呆地看了她半晌,搖頭說道:“你是小白臉”
阿難弟子與李治不由哈哈大笑。
楊悅心下大氣,回頭一想也對,此人是打狗棒的祖宗,當然不會認識自己。沉吟片刻笑道:“喂,打狗棒,你會接骨對不對?”
“接骨?”麻臉少年哭喪着臉,卻是大大地搖頭,一指自己的右臂說道,“我若會接骨何必讓自己難受。”
三人這才注意到麻臉少年右臂垂下,顯然是已脫臼。
楊悅不由大是泄氣,見李治與阿難弟子面上盡是忍俊不禁。向麻臉少年揮手氣道:“趁本公子發怒之前,你快滾,否則包讓你另一條胳膊也斷掉。”
麻臉少年看看楊悅,再看看阿難弟子,一臉迷茫,腳下卻沒有挪動。因爲他想挪動卻也無法挪動,阿難弟子的劍依然抵在他的頸上。
楊悅會意,知道阿難弟子擔心李治的行蹤被泄露,定然不會放他走。然而…….
楊悅心下一動,瞅着麻臉少年,暗道:此人叫做“打狗棒”,又在此地出現,難不成真是後世打狗棒的祖宗?
想了想說道:“喂,打狗棒,你想死還是想活?”
麻臉少年轉轉眼珠,點頭說道:“自然想活。”
“想活命,便不要怕疼。”說完,楊悅向李治示意。
李治雖有些不忍,卻還是走上去將麻臉少年的雙腿“摘”斷。
“你接骨不成,斷骨到是行家。”楊悅看一眼李治,搖頭說道。心下卻在想:俗話說久病成醫,不知這“打狗棒”是否會因此變成接骨專家。
看看天色漸晚,三人乾脆便宿在廟裡。
山廟裡的供品到也不少,三人各自吃些,又拿了些放在麻臉少年面前,問他些關於山賊之事。卻不得要領。知道這麻臉少年不過是一個跟班,不知自己要劫的“小白臉”是誰,自然更加不知抓了“小白臉”,誰會“獎賞”他們。
只知道那天大部分山賊已被那些黑衣人消滅,他因爲跳到路邊一棵樹上才僥倖逃脫。卻因此掛傷了手肘。
那些山賊不過一羣烏合之衆,被二十個黑衣人便消滅乾淨。然而聽麻臉少年的口氣,卻似這次大會乃是空前絕後的一次武林盛事一般。
楊悅不由暗暗搖頭。對這等武林大會不由十分鄙夷。對“綠林好漢”的好感更是蕩然無存。
試想一下,如果你被“孫二孃”無緣無故的差點剁成人肉包子,看你還稱不稱讚梁山上的強盜是所謂“好漢”。
雖然沒有什麼錢索,但有龍比格這個最大的錢索在,楊悅心中心早有判斷。
心知龍比格既然顯身,定然會想盡一切辦法滅掉自己。如若找不自己屍首,決不肯罷休。奇怪地是那日山崖上面最後戰況到底如何,爲何龍比格卻不見蹤影。難不成他們反被李治的那四、五個護衛趕走?若果真如此,李君羨等人也應該尋找李治纔是。爲何也不見這些人蹤跡?
心中疑惑,一夜無話。第二日,又吃了些供品,才依依離開山神廟。
出了廟門,三人卻不由愣住。
廟門前不知何時栓了三匹馬,其中一匹竟是楊悅的“月光”。
楊悅不由大喜,她原本有心要去尋月光,沒想到有人先將它送來。真是天上掉餡餅,好事年年有。去看阿難弟子,以爲阿難弟子帶了西域彌勒教的人同來,卻見阿難弟子臉上也是半驚半疑。李治更是一臉白癡,不知從何處掉來“餡餅”。
三人也不客氣,騎馬而行。
走下山路,卻見到一行大字:“勸君莫西行,西行路不通”,正是前幾天李治等人見到的那行字。
只是事隔多日,十個字卻少了兩個,一個是“莫”字,一個是“不”字,變成了“勸君?西行,西行路?通”。
李治說起當日怪事兒。楊悅卻已看到阿難弟子眼中微微笑意,知道定是阿難弟子所爲。然而今日少了兩個字,不知是否是有人故意抹掉,但卻決非阿難弟子所爲。
楊悅沉吟片刻,看了一眼阿難弟子說道:“我本計劃西行,你們準備往西還是往東?”
“當然要一起走。”李治笑道。
楊悅沒好氣地說道:“聖上似乎沒在西邊。”
阿難弟子卻擡頭望天,沉吟片刻,也道:“一起西行吧。”
楊悅想了想,也點了點頭。他雖然對李治不存好感,但也不至於坐視不管。
這裡山路只有一條,非西即東。雖然向西不知會不會再遇到“山賊”之類。但李治若向東去找李世民,定然會有更大的阻力等待。兩相權衡,反不如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