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漢東和崔正浩的英語水平半斤八兩,都是東亞洋涇浜水平,真論起來小崔的單詞掌握量還多一些,聽不懂的還可以用手勢表達,溝通是沒問題的。
崔正浩鄭重的點點頭,表示願意履行諾言,但是最近怕是力不從心,因爲身上帶傷,行動不利索,還得再養幾天。
劉漢東自然答應,朝廷不差餓兵,小崔功夫好,身體素質也好,大魚大肉喂上一段時間,絕對是一員猛將,不過話又說回來,王玉蘭可不知道小崔的存在,每天從家裡拿飯喂他不現實,春節期間哪些大魚大肉快吃完了,速凍餃子也見底了,下一步就該自己想飯轍了。
“小崔,想吃點什麼?”劉漢東問他。
“肉,米飯,肉湯。”崔正浩鄭重其事的說,想想又補充道,“酒,烈酒。”
劉漢東來到附近一家小超市,轉了一圈發現沒什麼可買的,只好拿了幾袋子雙匯火腿腸,幾瓶紅星二鍋頭,真空包裝的雞爪子滷雞蛋花生米,一大包康師傅紅燒牛肉麪,忽然看到貨架角落裡擺着韓國的真露白酒,也拿了一瓶,以緩小崔的思鄉之情。
回來的時候,又在雜貨店買了熱水瓶和熱得快,拎着一大包東西回到車庫,把吃食擺起來,自己擰開一瓶二鍋頭,把真露遞給崔正浩,舉起酒瓶子致辭:“春節快樂思密達。”
崔正浩看到真露酒瓶子上的韓國進口之類的字樣,就不滿的咕噥了一聲西八,喝了一口更是不爽,直接拿起一瓶二鍋頭吹起來,兩人就着花生米火腿腸,用漢語朝語英語胡侃瞎吹,不知不覺兩瓶二鍋頭幹下去了,小崔眼睛發紅,舌頭髮直,從屁股後面抽出那把沒有子彈的仿五四手槍說:“這個,是我們朝鮮的68式軍用手槍,我可以用這個打中五十米之內奔跑的兔子。”
劉漢東一驚,他確定小崔絕對是在吹牛,手槍本身就很難掌握,擊中快速奔走的小型動物更是難上加難,喝多了吹大牛可以理解,他也不揭穿,而是挑起大拇指讚歎:“小崔,牛逼!”
小崔喝大了,從身上掏出皮夾子給劉漢東看,皮夾子裡是他的全家福照片。
“這是我老婆樸英姬,這是我兒子崔永浩,我老婆以前在平壤當交警,我兒子在萬壽臺小學讀書,我們是幸福的一家人呢。”
劉漢東接過照片一看,這女的不是張豔麼?怪不得小崔整天在鐵渣街垃圾堆那兒蹲着不走,原來張豔和他老婆長得酷似,都是銀盆大臉,彎月眉毛小嘴巴,仔細看和最高統帥夫人還有點小神似哩。
可惜這麼幸福的小家庭已經不復存在,女人和孩子慘死國內,男人流落他鄉,劉漢東嘆口氣,將照片遞了回去:“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弄個假身份留在中國。”
“我還是去南朝鮮吧,等我幫你殺了那個人之後。”崔正浩將照片放回皮夾子,貼着胸口放好,又拿起一瓶二鍋頭,眼睛裡淚花氾濫。
他狠狠咬了一口火腿腸,用家鄉話嘟囔道:“我想吃狗肉火鍋了。”
一場酩酊大醉之後,崔正浩從夢中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他頭疼欲裂,看看身旁,丟了五個空酒瓶,陽光從車庫捲簾門下方鋪進來,讓人無限嚮往。
崔正浩在這個密閉的車庫裡已經呆了好幾天,他迫切的想出去透透氣,小心翼翼打開車庫內門,走廊裡空蕩蕩的,他虛掩上房門,走出單元大門,外面陽光普照,花壇裡冬青翠綠,遠處高樓大廈。
“美麗的早晨,幾乎快趕上平壤了。”崔正浩伸了個懶腰,眯着眼睛享受着陽光,忽然一陣尖銳的犬吠,褲管被什麼東西咬住了,低頭一看,是一隻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狗,正瘋狂的撲咬着自己。
崔正浩不認識這是吉娃娃,一種神經質的微型犬,他下意識的一腳踢開,小狗慘叫着打了個滾跑了,跟在後面的貂皮婦女大怒,指着崔正浩破口大罵,喋喋不休,崔正浩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蔑視和仇恨,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正好劉驍勇推着潘老太太出來曬太陽,見狀勸了幾句,貂皮婦女才悻悻離開,自始至終,抱在懷裡的吉娃娃一直對着崔正浩狂吠。
……
劉漢東接手慶豐公司之後,第一個重大舉措就是擴充人馬,本來公司只有區區十幾個核心人員,根本不像正規開發公司的樣子,正好龍開江被捕之後,樹倒猢猻散,龍氏財團旗下的開發公司破產清盤,原有的一批工作人員失業下崗,劉漢東趁機吸納了一些精幹人員,擴充自己的班底,把公司的架子搭了起來。
春節七天假期很快過去,各行各業都開始上班,位於歐洲花園一號商務樓的慶豐公司也來了一幫人,他們都是劉漢東邀請加盟的專業人士,從預決算到施工管理都有。
劉漢東親自迎接了他們,把他們帶到一間空曠的大辦公室,說以後你們就在這裡辦公吧,現在條件是比較差,但是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在場的這幫人,雖然算不上房地產業的精英翹楚,但好歹也是幹了不少年的資深人士,龍開江的北岸新城項目就是他們打理的,尤其在和政府機關打交道上熟門熟路,以前這些業務都是祁慶雨親自抓的,以後交給他們辦就行。
大家都是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一人問道:“劉總,我們相信你,可是你得給我們安排桌子椅子啊。”
劉漢東笑道:“辦公桌椅和設備都是小事,這不剛過完年麼,還沒來得急準備,我馬上安排。”
說着他寫了一張請款單,申請三萬元錢購買辦公用品,交給剛纔說話那人,讓他去財務支錢。
過了一會兒,那人愁眉苦臉回來了,說財務不給錢。
劉漢東心裡就有些不爽,親自找到財務科,裡面坐着兩個老孃們,正抱着手機玩遊戲呢,看見劉漢東進來也不停,隨口招呼道:“劉總來了,吃瓜子不?”
“大姐,支三萬塊錢買些桌椅電腦什麼的,你看方便不。”劉漢東笑呵呵將請款單放在桌上,他知道這幾位都是祁大哥的家鄉人,沒必要翻臉。
“劉總,財務上沒錢,錢都在小靜那裡,她是出納,再說你這條子也不合規矩啊,俺大嫂沒發話,誰也拿不走一分錢。”
劉漢東明白了,祁大嫂垂簾聽政,慶豐公司實際上的當家人是她,而不是自己。
“那我給她打電話。”劉漢東心情開始鬱悶了,當着新招來的員工面也不好發作,給祁大嫂打了個電話,把事情一說,電話那頭,祁大嫂不以爲然道:“招啥新人,多少年都這麼過來了,不挺好的?招人還得開支,買養老,划不來。”
和這種鼠目寸光的農村婦女根本說不通道理,劉漢東掛了電話,又給祁麟打了一個,響了很久纔有人接,祁麟的聲音迷迷糊糊,顯然還沒睡醒。
“叔,啥事兒?……別鬧,我有正事。” 後半句是對身邊人說的,聽筒裡傳來男女打鬧嬉戲的聲音。
“沒事,就是提醒你該上班了。”劉漢東嘆口氣掛了電話,拿出自己的銀行卡,事到如今他只能先墊資再想法報銷了。
劉漢東一共招募了八個人,把綜合部,營銷部,成本中心以及產品發展部的構架搭了起來,毛坯房裡刷了牆漆,地上鋪了複合地板,掛上歐洲花園的效果圖,好歹有了一些地產公司的氣派了,這些都是他私人掏的腰包,不過報銷遙遙無期,因爲祁大嫂和家鄉人們根本不想繼續發展下去,她們唯一的目標就是趕緊把歐洲花園的房子賣掉分錢。
隔了一日,法院來函通知開庭,近江市中級人民法院就慶豐公司起訴近江規劃局一案進行了審理,祁麟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只有劉漢東和謝律師出庭,審理進行的很迅速,一上午就審完了,毫無懸念,慶豐公司敗訴。
“這是法律的恥辱。”白髮蒼蒼的謝律師站在法院大門口對劉漢東說,背後的國徽熠熠生輝。
”如果法律有用的話,還要政法委幹什麼。”劉漢東順嘴說出一句不知道哪裡看來的名言,這官司的水太深,王世煌背後是主管建設的黃副市長,牽扯到無數的利益關係,區區中院根本扛不住壓力。
“我建議上訴。”謝天機說,他當律師這麼多年,被人砍傷還是頭一回,就算不爲律師費,也要堅持把這個官司打下去。
“上訴自然是要的……”劉漢東從褲兜裡摸出手機接電話,“喂,哪裡?”
接完電話,他臉色變得很難看,對謝律師說:“先打另一個官司吧,祁麟醉酒駕車還打傷了人,已經被刑拘了。”
謝律師嘆口氣道:“虎父犬子,這孩子不省心啊。”
等劉漢東趕到派出所的時候,祁麟已經被送到看守所去了,找了公安口的熟人把案件來龍去脈瞭解清楚之後,才明白這根本就是人家設的一個局!
“又是王世煌在搗鬼。”劉漢東暗道,看來這傢伙是不該留着了。
晚飯時間,劉漢東帶着兩瓶劍南春來到省委家屬大院,進大門的時候留意到報欄上貼着尋狗啓示,失蹤的狗叫點點,昨天晚上走失,現家人悲痛欲絕,有提供線索者酬謝一千元,巡迴者酬謝一萬元,還附着小狗的照片。
來到車庫外面就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用鑰匙打開門進去一看,崔正浩盤腿坐在地上,面前擺着電磁爐,鋼精鍋裡不知道燉着什麼玩意,咕嘟咕嘟正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