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旭在三日後提出辭職,立刻被批准。
他是懷着滿腔悲憤離開中炎黃的,起初的一段時間,整天泡在後海酒吧買醉,終於有一天,當他醉醺醺的和鄰座美女套磁的時候,手機響了,是一個自稱是香港鼎足投資公司的人打來,倒是滿嘴地道的京片子,問他有沒有興趣幫自己工作。
楊旭沒當回事,這年頭騙子太多,傻子都不夠用了,但自己並不傻,他毫不客氣的掛了電話,對方也沒有繼續打來。
次日,頭疼欲裂的楊旭從宿醉中醒來,呆呆坐了半晌,腦子恢復了一些神智,忽然坐到桌旁,打開電腦,搜索鼎足投資公司,搜索引擎裡是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的,但楊旭有不少朋友在投資銀行界工作,隨便打了幾個電話,就把鼎足投資的底細搞清楚了。
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公司,竟然是高盛的合作伙伴,持有國內最大的高能電池生產商青石高科相當大比例的股份,而青石高科又是江東省的納稅大戶,這裡面的關係錯綜複雜,但有一點可以確信,鼎足絕不簡單。
楊旭趕緊拿過手機,調出昨天的電話號碼打過去,心情有些忐忑。
對方很快接了,和氣的問道:“還好吧,酒醒了?”
“不好意思,您怎麼稱呼?”楊旭道。
“我叫馮庸,是老紀介紹你給我的。”馮庸提到的老紀,就是中炎黃的紀檢委員,紀綱。
原來紀委員沒有忘記自己,楊旭有些小感動,“馮先生您好,我們什麼時候碰個面?”
“看你,我就在北京。”
當天晚上,兩人就見了面,在此之前的幾個小時裡,楊旭通過朋友打聽到了馮庸的背景,這個人很不簡單,號稱華爾街中國股神,和高盛多次交手,勝多敗少,本身又是高幹子弟,能量很大。
馮庸開門見山,給楊旭開出百萬年薪,常駐上海,負責公司投行業務,楊旭當場答應,兩人碰杯,預祝合作愉快。
“還有一件事,聽說你曾經調查過劉漢東,有什麼猛料麼,說給我聽聽。”馮庸道。
“你也知道劉漢東?”楊旭很驚訝。
馮庸伸出一條腿,慢慢拉起褲管,露出鈦合金的假肢,慢慢道:“我這條腿,就是拜劉漢東所賜。”
楊旭明白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自己可算找到組織了。
……
劉飛當前的主要任務是扳倒周文,但周文這個人很愛惜羽毛,一貫沽名釣譽,名下房產就兩處,一處江北市委宿舍,一處是南泰縣的商品房,家裡一輛老款的奇瑞A3轎車,想從經濟和作風問題上下手,難度很大。
周文底子乾淨,但他不可能讓身邊人和自己一樣潔身自好,地下飛辦將目光投向了周文的前妻劉曉靜,可是一番調查之後,更加失望,劉曉靜名下的房產和周文是一樣的,也就是說,周文離婚淨身出戶,把車房都留給了前妻。
再查周文的秘書徐寧,底子也很乾淨,徐寧出身幹部家庭,他的父親是退休的南泰縣委書記,老書記身上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多了,但是就算挖起來也影響不到兒子,這條線也進行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候,來自馮庸的情報派上了用場,地下飛辦的小夥子們鎖定了周文的重要黨羽,江北市公安局11指揮中心主任孫繼海。
孫繼海是江東公安專科學校畢業,分配到南泰縣公安局法制科,一直默默無聞,後來在一次羣體事件中脫穎而出,受到周文的賞識,成爲周系重要馬仔,要不是他資歷淺,起碼現在是市局的二把手哩。
揪一個人的小辮子很容易,尤其是公安口的幹部,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孫繼海前段時間幫人辦了個汽車牌照,這本不算什麼大事,這年頭只要捨得花錢,沒手續的走私車也能上牌照,重點在於,這輛車是劉漢東走私進來的,姚廣已經從海關總署方面入手,查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輛奔馳車,確係劉漢東利用中炎黃的集裝箱走私回國的,沒經過海關直接上岸,找的聯邦物流公司運到江北,收貨人是劉漢南,劉漢東的堂弟,近江公安局計算機中心的聘用人員。
劉漢南進公安局工作,就是孫繼海安排的,這件事上倒是沒有違規操作,重點還是給走私車上牌,這件事可大可小,鬧大了扒警服就是一句話。
……
劉漢南坐在計算機中心值班室裡,望着窗外的雪花發呆,手中的馬克杯裡,咖啡已經冷了,腦海裡滿是夏夢雪穿着雪地靴的靚麗活潑倩影,不由得心頭一陣癢癢,隨手發了條微信過去。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同事說:“小劉,主任找你有事。”
劉漢南趕緊來到主任屋裡,老老實實站着,心裡忐忑不安,他每天開奔馳上下班,主任纔開個韓國車,豈不是有僭越之嫌,不過自己有關係,大哥那麼厲害,連周市長都認識,想必主任也不會爲難自己。
主任說:“小劉啊,經偵的同志找你瞭解一些事情,別害怕,有什麼說什麼。”
劉漢南纔不怕,他又沒犯事怕什麼,還以爲是別人的案子找自己協助呢,熱情道:“好。”
主任讓他自己去找經偵的人,劉漢南顛顛的去了,到地方纔發覺氣氛不對,因爲對方第一句話就問他:“你那輛奔馳車哪兒來的?”
劉漢南大大咧咧道:“買的,正規手續,車本我帶着呢。”說着將行駛證拿了出來。
經偵警察看了看行駛證,笑道:“新上的牌,號碼還不錯,車鑰匙呢?”
劉漢南拿出了車鑰匙,一個警察拿了鑰匙下樓,過了十分鐘上來了,問他:“你這車是美規車啊,碼錶都是英里。”
“是啊,進口車。”劉漢南有些慌了,對方是針對奔馳車來的,他當然知道這車沒經過海關,不過手續確實有,都是孫繼海幫着弄的,和真的一樣。
“你知道走私什麼罪麼?”辦案警察開始嚇唬劉漢南,“我國刑法規定,偷逃稅款在五十萬以上的,處於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並處五倍罰金,情節特別嚴重的,依法判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沒啊,我沒走私,這輛車是我哥送我的。”劉漢南開始發抖,“不不不,是買給我嬸子的,他們不會開,我就先開着。”
警察瞪了他一眼:“這車價值百萬,關稅加上增值稅,可能到不了五十萬,但判你個三年以上是有富餘的。”
劉漢南真害怕了,聲音都在顫抖:“不是這樣的,我沒參與走私,你們要抓抓我哥去,他叫劉漢東,是中炎黃的正處級領導。”
警察冷笑:“正處級怎麼了,就能走私了麼,再說了,你是不是走私團伙中的一份子,我們還要進一步調查。”
正說着呢,劉漢南的手機響了,是夏夢雪發來的微信,他不敢去看,警察命令他把手機交出來。
夏夢雪的微信內容很要命,問劉漢南,我的瑪莎拉蒂什麼時候運到啊?
警察敲着桌子道:“還說你沒參與走私,你都幫忙銷贓了!”
“真沒有啊!”劉漢南哭了起來。
警察沒料到他這麼慫,反倒覺得沒趣,便道:“現在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告訴我,這車的車牌是怎麼上的,走的誰的關係?花了多少錢?”
劉漢南毫不猶豫就把孫繼海供了出來。
其實調查人員早就掌握了事實真相,訊問劉漢南只是要他的口供,形成證據鏈而已,車管所那邊也已經下手,負責具體辦事的人被控制起來。
下班前,孫繼海的辦公室屋門被敲響,進來兩個便裝漢子,亮出紀委證件,要和他談談。
孫繼海被市紀委工作人員帶走,半小時後,周文接到消息,已經遲了,紀委現在獨立性很高,直屬於上級紀委單線領導,同級黨委和政府都無權干涉。
孫繼海在紀委定點的賓館裡住了兩天,對提供僞造文件幫人上牌一事供認不韙,但只是幫朋友忙,一分錢也沒收。
一個陌生面孔走了進來,要和孫繼海聊聊,其他工作人員都識趣的迴避了。
“孫主任,現在從嚴治警,你執法犯法,這身警服是穿不下去了,不但要扒衣服,還要依法處置。”來人說道。
孫繼海一言不發,言多必失,他明白。
“這樣吧,咱們做個交換。”來人遞給孫繼海一支菸,幫他點上,繼續道,“我需要周文的一些信息,如果你能提供,算是將功補過了。”
孫繼海冷笑起來:“你是省紀委的?”
來人笑笑,沒回答。
“別費心思了,我啥也不知道。”孫繼海鄙夷的啐了一口,“有手段你就上,沒手段就把我移交給檢察院,判幾年我都認。”
孫繼海是公安出身,有反訊問經驗,又抓不到他的大罪狀,很難打開突破口把周文裝進去,只能移交司法機關處理完事。
小孫折了,周文很痛心,明知道是劉飛在幕後運作,卻無能爲力,他明白項莊舞劍志在沛公,劉飛真正要對付的人是自己。
劉漢南也遭了秧,車被沒收了不說,人也被公安局解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