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裕民到底是商家老大,並未因爲對方的猖狂而動怒,他始終頭腦清醒,明白小商村再厲害也就是個村子,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牛人多了去,多條朋友多條路,只要不到最後關頭,儘量不要起衝突。
“朋友,你怎麼稱呼?”商裕民道。
“你怎麼稱呼,商家老幾?”對方反問。
“我是商裕民。”
“我是劉漢東。”
商裕民下意識的按住了手機話筒,劉漢東!
劉漢東的名氣曾經很大,近年來銷聲匿跡,但決不能因此小覷,商裕民曾經和他有過交集,算是熟人了,既然是熟人就好說話,他腦海裡迅速轉過各種念頭,瞬間就做了決定。
“待會打給你。”商裕民冷靜的掛了電話,喝令民兵將賈元任和謝俊宇拉走,並且囑咐要好生看管,不許動傢伙。
兩人被押走了,商裕民的幾個嫡系手下湊了過來,眼巴巴的看着老大。
“不許走漏消息。”商裕民大手一揮,解散三軍,自己走到一旁,調出謝俊宇手機裡剛纔的通話號碼,用自己的手機打了過去。
劉漢東正在趕往小商村的路上,他和老鬼的交往不多,屬於君子之交那種,老鬼是他派去小商村查案的,出了事他當然要罩住,想到沉在湖底的鐵籠子,連他這樣的硬漢都毛骨悚然,老鬼這樣身懷絕技的大師要是不明不白死在小商村,輕則損失摯友,重則來說是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大損失。
手機響了,是一個很牛叉的號碼打來的,尾號是四個八,不用問就是商裕民的號碼,接了,果然是商家老大。
“你是求財,還是幹什麼?”商裕民開門見山的問道。
“我找人,張淼。”劉漢東道。
商裕民沉默了一陣,說道:“文工團有很多人,我不知道誰叫張淼,但我可以保證把人給你。”
劉漢東道:“你需要我做什麼?”
商裕民說:“商家的事情你也清楚,你懂的。”
劉漢東說:“我懂了。”
聰明人之間說話就是痛快簡單,甚至不需要說破,劉漢東調轉車頭回去,老鬼的生命安全他已經無須擔心。
……
凌晨五點,商富民正在酣睡,忽然放在牀頭的手機瘋狂鳴叫起來,這個時間打電話來,必定是天大的事情,商富民爬起來抓起手機,睡眼惺忪:“喂,啥事?”
“四哥,謝總被民兵抓了,老大親自帶人做的。”打來電話的是商富民安插在人武部的一個內線,關鍵時刻派上了用場。
商富民睡意全無,老大敢於動用武力抓捕謝俊宇,這是很反常的事情,難道說村裡的局勢發生了劇變,老頭子不行了,大哥要搶班奪權?他鎮定下來,問道:“知道怎麼回事麼?”
內線說:“昨天來村裡視察的北京領導也一起被抓了,具體原因還在查。”
商富民冷汗都下來了,恐懼源自未知,他搞不清楚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以老大的性格,手上沒有鐵證是不會下狠手的,他掛了電話,思忖片刻,撥通了工業園保安部的值班電話。
“我是商富民,我命令半小時內所有保安集合待命。”
半小時後,商富民來到工業園保安部,一百餘名保安已經等在這裡,三三兩兩站着,抽菸聊天,他們大部分穿着廉價的灰色滌綸保安制服,有的戴帽子,有的不戴,有穿旅遊鞋的,也有穿皮鞋的,亂七八糟,看起來毫無紀律部隊的嚴整肅殺,完全就是一羣穿着制服的民工。
保安是小商村裡最低等的工作,本村人從來不幹,都是從外面招募的人員,真幹起仗來無法和民兵抗衡,但此時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商富民身穿西裝,打着領帶,走路帶風,保安部長看見總經理駕到,急忙吹哨子集合,保安們懶懶散散的站成了三排,聽候領導訓示。
大早上五點半把人從黑甜鄉里叫起來,任誰都不會高興,商富民一擺手,秘書拿出一大疊鈔票來。
“一人二百塊,先領着。”商富民說。
保安分隊長們接了錢,按人頭髮放,保安們見了錢,睜不開的睡眼就瞪的溜圓了,沒開拔就先發錢,這是要幹大事的節奏啊。
果然,商富民拿起電喇叭喊道:“弟兄們,咱們謝總被民兵扣了,我問你們,這事兒能忍麼!”
保安和民兵之間素有仇怨,光大規模鬥毆就發生過三次,每次都是保安們吃虧,今天矛盾終於激化,民兵竟然敢抓謝俊宇,而謝總身爲外戚,對保安們態度還是蠻好的,人心都是肉長的,保安們齊聲大呼:“不能忍!”
商富民說:“抄傢伙,去把謝總救回來!”
保安們亂哄哄進屋去拿傢伙,由於工作性質,他們對付的目標都是手無寸鐵的廠區工人,大多時候起的是維持秩序的功能,所以裝備的兵器以一尺長的橡膠警棍爲主,也有一些手銬、胡椒噴霧之類的警械,這些傢伙對付窮兇極惡的民兵顯然是不夠的,好在廠區工具多,鐵杴、鋤頭、斧頭、洋鎬抄在手裡,膽氣就壯了許多。
一百多名保安分乘五輛卡車駛向人武部大樓,這裡是民兵們的大本營,商富民通過內線得知謝俊宇就關在這裡,現在必須先把人救出來,不然等老大惡人先告狀,老頭子震怒,那就無力迴天了。
民兵們戰鬥力強,這一點毫無懸念,但是由於他們都是本地人,各住各家,不像保安們統一住宿,一吹哨子就能集結起來,就算是民兵應急大隊,也是平時住家裡,有任務提前二十分鐘集合,所以此刻人武部大樓裡只有不到一個班的值班人員。
五輛卡車停在樓前,保安們蜂擁下車,拎着棍棒衝過去,值班室裡的民兵剛要阻攔就被一棍放倒,其餘人被圍在屋裡一頓痛毆。
保安們砸開了會議室的門,裡面卻空空如也,根本沒有謝總的身影,根據情報,謝俊宇和北京領導就是關在這裡的啊。
繼續搜,保安們踢開每一扇門找人,連帶着把桌子、玻璃、飲水機一通猛砸。
商裕民家裡座機電話鈴急促響起,商家老大剛入睡沒一會,接了電話臉色大變,抄起對講機吼道:“民兵都聽着,馬上帶傢伙趕到總部,工業園保安來鬧事了,有一個算一個,全給我抓起來!”
民兵到底不是正規軍,而且現在才早上六點鐘,個別動作麻利的民兵先趕到了現場,卻成了保安們的獵物,要麼被圍毆,要麼倉皇逃竄。
商富民心慌了,保安們素質太差,場面混亂衝突升級,自己用電喇叭喊都沒用,衝突升級是小事,可是謝俊宇和北京領導人在哪裡?難不成這是一個圈套,老大設的局?故意引自己出手的?他不敢想了。
“商總,怎麼辦?”保安部長問道。
“撤,趕緊撤吧。”商富民擦一把冷汗,事態發展超出預想,卻不得不硬撐着。
還是保安部長有辦法,拿起電喇叭喊道:“快走了,民兵應急大隊來了!”
這一嗓子真管用,保安們聽到應急大隊的名頭,立刻抱頭鼠竄,從人武部大樓各個樓層逃下來,上了卡車,呼嘯而去。
商裕民帶着一大羣穿迷彩服的民兵趕到了人武部大樓,這裡已經一片狼藉,文件丟的滿地都是,窗戶玻璃碎了一多半, 地上躺着幾個民兵,軍裝撕爛,頭破血流,鼻青臉腫。
“主任,下令吧,把保安部抄了!”民兵們羣情激奮,嗷嗷叫着要報仇雪恨。
商裕民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本以爲穩操勝券,沒想到老四居然破釜沉舟撕開臉玩硬的了,現在最好的辦法是保護好現場,請老爺子出面主持公道,畢竟小商村是老爺子最大,以牙還牙反而不美。
不過事情都有兩面性,現在民兵們士氣正旺,民心可用,振臂一呼打到工業園區去,自己的威望必然上升一個臺階,如果請老爺子出馬,必定傷了大夥的心。
一個典故忽然浮上心頭,三國時期曹操爲了考驗兩個兒子,讓曹丕和曹植分別出鄴城門,曹丕被守門小校攔阻,曹植卻聽了謀士的建議,一劍殺了守門小校出去,事後反而是曹植受到了父親的欣賞。
該下狠手的時候就得下手,不然父親是不會放心把小商村交到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手中的,如果現在自己退縮,別管事情誰對誰錯,父親肯定更欣賞老四。
想到這裡,商裕民心中有了計較,他沉聲道:“聽我命令,全體民兵進入一級戰備,巡防大隊封鎖所有出口,嚴禁任何人出入,應急大隊跟我去工業園要人。”
衆民兵齊聲答應,殺氣騰騰的去了,小商村的民兵除了巡防大隊和應急大隊,還有三個常規中隊,總數足有八百人,基本上十八歲到四十歲的男子都是預備役民兵身份,這還是毛主席時期留下的全民皆兵的優良傳統。
應急大隊二百多人武裝起來,一水的GK80鋼盔,07式迷彩服,扎人造革武裝帶,穿高腰解放鞋,拿的是有機玻璃盾牌和應急棍,隊伍中還夾雜着若干95式和07式自動步槍,那可不是真傢伙,而是橡膠訓練槍,拿在手裡顯得威風而已。
十餘輛迷彩塗裝的軍車浩浩蕩蕩向工業園駛去,車門上都印着小商村民兵的字樣,按照他們的內部說法,小商村人武部下屬的一個民兵獨立團,是近江地區除了駐軍和武警之外,最厲害的武裝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