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六庭館,幾株寒梅迎風而立,散發着淡淡的香氣。<>因爲三槐城一案的緣故,近幾日各處儒門分支掌權者都回去整頓門下,楚君儀倒是清閒了下來。
無所事事的日子也無什麼不好,先天本就該能適應長久寂寞的,何況自己也不是像很久之前一般孤身一人。楚君儀稍有些出神,安靜地坐在石桌旁看着聞人然在不遠處練劍。
不知何時習慣了有這麼一人陪在身邊,習慣了他放下書卷之後略帶無禮的笑話。習慣這麼種東西養成了便不再那麼容易丟卻,就像無緣無故有些擔心,便去了三槐城把他帶了回來,聞人然也不言不語地隨自己回到了六庭館,一切都是那麼平和自然,宛若尋常。無論如何,兩人之間無聲無息的有了默契,哪怕這份默契暫時無關風月,卻如細水長流,綿延不絕。
聞人然的傷好的比預期要快,千載根基加上神源功效,受損的元氣也差不多彌補了回來。根基深厚除了可以以力壓人,比較耐打以外,傷勢的恢復速度較之尋常武者也是很大的優勢。不過聞人然比較煩神的是由儒門得來的消息來看,自己那道化體好像暫時消失不見了,在苦境徹底沒了行蹤。雖然有些奇怪易閒愁去了哪裡,但想到凱還在到處找他,如此失蹤倒也不錯。現在有談無慾在琉璃仙境,風采鈴之安危應是無礙纔是。
站在院內,手執丹青見,聞人然思索着那日和凱之間的最後一劍。那一劍本是費了好一番功夫精心所創,卻在招成之日恍惚間偶有所悟,原本完整的劍招帶上了一絲矛盾殘缺。威能雖是倍增,但總歸是超出了自身掌握,不得不再花費一段時間去體悟完善。
靜靜地一劍往前刺出,帶起一陣蕭索劍風,緊隨其後的卻是道道生氣。生機與死氣並存,這劍太怪,連聞人然自己都不大明瞭當初是怎樣創出了這一劍,一式劍招又爲何卻蘊含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意境。不過,聞人然隱隱約約覺得這一完全屬於自己的劍式,將是自己突破先天的契機。
難解之時,卻是一聲出塵詩號,伴隨一陣細碎腳步聲,由遠及進近而來。
“何須劍道爭鋒?千人指,萬人封,可問江湖頂峰。三尺秋水塵不染,天下無雙。”
白衣道者緩步而來,含笑對着楚君儀微微頷首:“多年不見,教母風采依舊,劍子仙蹟有禮。”
“仙長久見了。”
劍子仙蹟其人,楚君儀不算熟稔。只是人以羣分,劍子仙蹟身爲疏樓龍宿好友,一身超然風骨、風評極佳。對他,楚君儀亦是頗有好感。除了這位道者在和龍首交往之時,所表現出的些微瑕疵……不過亦無傷大雅。楚君儀微疑,過往二人並無交情,今日劍子仙蹟怎的有空來六庭館了?
“這琴不錯,只是和教母不大配呀。”劍子仙蹟看了一眼院中巨大的風雲琴,淡笑着說道。
“這風雲琴非吾之物。”劍子仙蹟話出口,楚君儀便明知眼前道者今日爲何而來,這兩人說不準倒是有共同語言:“那邊發呆的傻子纔是主人,仙長可需吾引見?”
傻子?楚君儀如此稱呼別人可不多見,這裡面有八卦,劍子仙蹟內心瞭然。若是那人對自己胃口成了朋友,以後倒是有了打趣的好議題呀。劍子仙蹟舉目視之,嗯,根基不差,已然站在先天門檻。觀其武格又是實實在在一步步而來,成就先天之後絕不會是弱者。若是品性合適,確實是個值得深交的對象。
不再言語,細細觀視那人之劍,着實有些古怪,那人似也是困擾於心。出於好意,劍子仙蹟朗然出聲:“人之道,陰陽相剋;天之道,陰陽相生,生死亦然。朋友這一劍何須拘泥於生死之間?若是不通,何不先分而試之?”
“嗯?”突聞一口清朗之言在耳邊作響。聞人然醒過神,擡頭往聲音傳來出看去,看清來人稍稍一愣,隨後笑着回答:“仙長說得極是,是我着急了。在下聞人然,見過劍子仙蹟。”
“呵,我這回是專程來看看你的。”
收起丹青見,聞人然邊走過去邊說:“看我?龍首說我什麼了?”
“哈,龍宿說你爲儒門貢獻良多,是個值得一交的好朋友。”歪曲疏樓龍宿的話,劍子仙蹟一向做得乾淨利落。
自己這回搞爛了兩個儒門分支,還爲儒門做了貢獻?劍子仙蹟這話中有深意啊!聞人然稍微停頓了一會兒,心領神會地說道:“我也認爲我爲儒門做了不少貢獻。比如這琴,要是儒門誰沒錢用了,隨手砍一塊下來,湊合着就能過上好些時日,當真是功德無量。”
“嗯。”劍子仙蹟點頭,能夠這麼快就領會自己的意思,真是難得。不過這回來六庭館,除了瞭解一下龍宿口中“麻煩之人”,覆天殤也需要進一步的探討:“覆天殤之事,你有何看法?”
“不能打沒準備的仗,他要是真從鬼樓出來,那就大家一起上,揍得他沒時間亂來。磷菌再厲害,那也得有時間讓他搞出來才行!”
圍毆可不是壞人的專利,此言甚得己心。劍子仙蹟忽地嘆了口氣,說道:“唉,可是此事暫時只有你、吾、龍首等寥寥數人知曉,龍宿他又不願幫忙,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沒關係,華麗無雙的疏樓龍宿不會讓仙長您孤身涉險,到時候定會挺身而出!”
“哦?何以見得?”劍子仙蹟眼含笑意,等着眼前人的話。
“屆時我一定會繼續爲儒門做貢獻的,仙長寬心!”
“如此甚好,甚好!”
劍子仙蹟暗歎,這樣的好朋友相見恨晚啊,怎麼着也該一起拉下水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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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渡山上,自在童道口揭穿了半尺劍真面目,吩咐崎路人將風采鈴帶至雲渡山之後,暫有空閒的紫錦囊就開始着手冷劍白狐的教導。對冷劍白狐,紫錦囊所要做得僅僅是喚起他心中良知,不讓他沉溺於過往江湖仇殺。至於他與談無慾之間的糾葛,卻不是紫錦囊所能管的了。
家務事終究是家務事,紫錦囊再有心也是無力。而且紫錦囊相信,談無慾有足夠的能爲自行解決此事,否則如何對得起月才子之盛名?
站在一旁觀其練武之態,紫錦囊暗歎,冷劍白狐的武骨較之葉小釵恐怕也只是稍遜。可惜苦於無名師指導,再加上江湖浮沉不得解脫,才使得明珠蒙塵。如此天資,棄之可惜,是以紫錦囊最近便是在指導他走回正路,按部就班返回正途。若能成爲正道助力,倒是不枉自己這一番辛苦。至於燈蝶、集境與武皇之事,一時間也不必心急。
紫錦囊深思之際,雲渡山忽然一陣地動山搖,一具巨大的棺材破土而出,擋在上山的路上。巨大木棺之內發出低沉笑聲,猖狂邪魅之意,惹得紫錦囊心頭不快。
“朋友,在別人家門口大聲喧譁,可是會惹得主人生氣的哦。”
“你是天下第一人紫錦囊?”天下第一棺像是沒有聽出紫錦囊話中不善,大聲道:“你可敢進我棺中一觀?”
紫錦囊心中慍怒,臉上卻是洋溢着溫暖笑意,操着黃酸口氣,像是不好意思地說道:“哎,我就知道揭破燈蝶的陰謀之後,我本人會在江湖中大紅大紫,想不到還闖出了天下第一的名聲。不過棺材這種賀禮,紫錦囊敬謝不敏,朋友你還是自己收着。”
“天下第一人乃是天下第一棺之目標,紫錦囊你推脫不得。”
“誰說的吶?”
紫錦囊尚未開口,又是一人從山下而來,這人頂着一個四方的小棺材腦袋,一雙突出的眼睛暗藏兇狠。完全無視天下第一棺,鬼王棺走到紫錦囊面前,低下頭,打開頭頂棺材蓋,陰森詭笑着說道:“朋友,不如先進我這幅棺材看看如何吶?”
鬼王棺視自己如無物,天下第一棺怒極,巨大棺材內發出一聲大喝:“鬼王棺,先來後到的道理,你不懂嗎?”
“誒,朋友,你惱了紫錦囊還看不出來吶?他願意理你還是理我,得看他自己的決定吶!”
紫錦囊卻沒有心思理會天下第一棺的叫囂,冷冷地定視着眼前的棺材腦袋。鬼王棺、狡突臉,地獄三徒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