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遠箏曲終,紅塵正氣揚。傲笑紅塵的劍,便似他的爲人一般寧折不彎,堅持義理到了固執,甚至有些超出而迂腐的地步。
這一點,就算在與憶秋年交流之後稍有改善,也沒能太多影響到他本身的性格。是以他的第一劍,是警告之意居要的紅塵一步終。而在對手不聽勸誡之後,方纔會真正凝神應戰。
邪能境其餘三流派領權,親見傲笑紅塵一劍敗雙將,頓時齊齊變色。而在戰圈中央的陰陽師,亦不由心思凜然。
傲笑紅塵確實是一名,具有扭轉局勢能力的高手。但在陰陽師想來,極道天權那邊不太可能短時間內分出勝負。而就算當真出了不可預料的意外,正道也無殲滅邪能境與天嶽有生力量的兵力。
論武力,陰陽師雖敗於欲蒼穹,卻能留下陰風掌傷,使欲蒼穹飽受陰毒纏身,數甲子只剩五成元功,可見其一斑。論法術,陰陽師更居邪能境之冠,堪與臥江子一較短長傲視羣雄。
而傲笑紅塵雖是劍藝卓絕,但並不一個智者,更非是合格的領導者。加之臥江子的身份緣故,使得他無法暫替素還真與一頁書的位置。只要除去重傷在身的青陽子,正道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將會面臨羣龍無首的局面。
因此,陰陽師心念電轉之下,已落強殺青陽子便行撤退的決心!
“陰陽無邊。”
男女之態忽閃忽變,陰陽極體來回變幻,雙體並排各出一掌掌心相對。血月之下詭變的陰邪氣氛中,但見陰陽師雙體倏然而分,雄渾之勁其各取一人而去。
邪能化形的女陰陽師掌中陰陽鼓電芒閃爍,有別早先威能的雷鼓式,轟隆擲向旻天羽客。再觀陰陽師本人,瀟灑身姿帶着少許與隱居之時不同的狠戾,陰陽雙極掌往青陽子心口強勢拍下。
“玄天法地·道臨天下!”
殺招索命將至,青陽子撐住內傷將發未發的一口氣,將道門真元運轉周身,紅白道扇霎時懸空疾旋,化納周天之氣成太極虛影。玄陽之功硬撼邪能絕式,周遭數十丈內空氣仿被抽空,將圍觀之人緩緩吸近。
僵持須臾之後,青陽子受創在前,終是續力不及,嘔紅而退。而在另外一旁,發現青陽子處境不利的傲笑紅塵勃然一怒,劍發氣傲天蒼,霎時震斷炎靈子兩人氣脈。
雙招落敗,爲替陰陽師爭取時間,女蘿辟命臨死一搏,手中花鞭脫手而出,籠罩住傲笑紅塵前路。
然而攔路重重鞭影,傲笑紅塵卻視之不見,紅塵劍瞬間化影騰空將長鞭斷成數節,旋即右足一蹬人已立在劍身之上,電光火石竄進陽體陰陽師身前。
“各自小心,暫退一邊。”
一掌打傷青陽子,陰陽師又對傲笑紅塵絕劍。青陽子傷勢在身,剩下幾位領權若要勝之不算困難。
冷聲一笑,陰陽師雙體已復歸一,左擋素商右阻紅塵。然而對手非是凡俗,陰陽師縱是陰陽歸一實力大增,兩面受勁仍免不了步步疾退,留下數道深深足印。
“邪卷飛殺!”
“末道天劫!”
知曉陰陽師打定主意爲屬下創造機會,邪卷殺魂與煉無心見得青陽子力不可支,出手發招。
幽月刀並天劫劍,武曜流領權煉無心,一馬當先利刃殺至。與此同時,智珠流領權邪卷殺魂又行邪晦之術,慘綠詭流圍殺封困青陽子。
“劍之限·無!”
劍架之上五劍齊鳴,無玹劍阻赤羽飄殺,地凌劍反撲四無君。目光掃過,發覺青陽子陷入險境,劍君十二恨旋即單手一指,巽風劍呼嘯而過,力解青陽困殺之局。
不意劍君修爲到達如斯程度,邪卷殺魂一時不察,邪法剎那被破,巽風劍亦搶在幽月天劫之前到位,純粹劍意挫敗武曜高招。
“劍君十二恨,你又進步了。”
人的天資無法計算,劍君對劍之執着,更是超乎常人想象。一段時日不見,劍君劍藝又有極大精進,竟能在與己對敵同時分心救人。
縱使四無君智可通天,也無法將個人的武學進展,算計到毫無差錯。
單人取勝不得,四無君右手一道赤羽發向暗處。作爲殺手訓練的絕燁與紫月揮虹立即有了動作,兩口殺氣滿騰的兵刃,齊齊刺向青陽子腹背。
“道主小心!”
性命瀕危之際,突見廣寒子手運廣寒劍,劍揮兩儀之象,擋在青陽子背部,一劍穿破絕燁咽喉。奈何以命換命之舉,廣寒子亦受雙刃透身,登時血灑長空!
“廣寒啊!”
擋開邪能境雙領權後續之招,回身卻見道子奄奄一息。青陽子悲鬱滿懷,胸涌無邊之怒,道徹無憾一掌正中紫月恢弘顱骨,瞬間使其斃命。
一招過後,青陽子氣空力竭。然而對手不容生機,邪卷殺魂與煉無心再贊重手,雙羅影亦不顧傷軀,拼命欲誅青陽子。
陰陽師緊纏兩人不放,四無君又死死控制住劍君十二恨,青陽子頓臨生死關頭。
緊急情況之下,又見樂真子自損元功,吹笛催動音攻替其擋招,青陽子再怎樣穩重,亦不免感到些微心焦。
就在其正欲發動最後留手,逆轉僵局之際,驟見一口凝碧通透的短劍豎直下落,青色凝練之劍氣,猝不及防間貫穿天羅寐影與凌羅寐影前心後背,血月下的血霧之中赫現白衣劍靈之影。
“竟是最壞的結果……旦丁他們失敗了麼?”
丹青見劍靈來到,意味着聞人然沒有被拖在遠處。縱然貌似勢近功成,但不能讓青陽子授首,此局就不能算是成功。
不過四無君雖是語氣之中淺露失望,但這局不成那便下局再分勝負亦可,灰心喪氣倒不至於。
九成元功硬拼一記,四無君殺體褪去又復藍影,不慌不忙來到陰陽師身邊,開口道:“退。”
“嗯……極道天權竟會失敗,着實令人意外。”
沒能攔住聞人然,一人一劍靈只要來到現場,便足以逆轉此地局勢。陰陽師亦非蠢輩,深知再戰無益,腦中一轉念,便同意先行撤退的意見。
冷漠之令一下,天嶽與邪能境軍將紛紛回到兩人身邊,不再念戰。陰陽師語帶玩味道:“這回還僅是以一敵二,下一次青陽子你要做好同時迎戰葉口月人的準備了!”
“邪主能夠離開,可惜四無君無那種幸運。”連聲咳嗽吐紅,青陽子胸口劇烈起伏,語氣卻含無法理解的自信。
雙方誰都奈何不了誰,四無君正欲開口反駁,竟覺莫名惡意襲上心頭,意外一掌由側而發,將其轟至正道人馬封鎖之中。
“百朝臣你?!”
“東無無浪封四海!”
天嶽軍將意外聲中,驟聞孤傲之詩號。東無君術法消散,真容流露,立刻使得落入劍君銀狐等人所在之處的四無君,初露不可置信又顯恍然的驚愕之色。
東無君並不是一個喜好計策陰謀的人,但四無君逆上殺害前輩,實在觸及了容忍底線。所以,他答應青陽子將四無君送入敵陣,但絕不會暗殺害命。
“前日事,今日果。四無君,弒逆尊長之時,你可曾想過會有今朝?”
“呵……哈哈哈哈哈!”
突然的靜謐,久久的沉默,先是被一聲輕笑打破,緊接着四無君口角溢紅髮出一連串長笑,卻又中途戛然而止,炯然有神的雙眸,注視着青陽子,讚歎萬分道:“用一個最不可能的人選,取代我身邊曾被我利用過,而最無用、又最不須防備的無害之人,這一着你走得精妙。”
“非是你無防備,而是這個人你防不了。”
無論是天嶽抑或邪能境,均快不過快劍冷刀,此刻要救四無君已然不可能。大勢已定,青陽子抑住傷勢後,捂住胸口答道:“沐流塵與聞人然有約,而雙先座與東南無君四人同在,他也缺少出手的機會,最多隻能替你攔下金犀白靄雙先座,卻無法試探九天峰上的東無君真假。不過……”
“不過吾之本意,便只是監視牽制而非擊殺。不僅因爲沐流塵的緣故,同樣爲免打草驚蛇,壞了黑霧森林此局。畢竟這一局本來只該是開始,而非真正的結束。當下正道身在明面,太難隱藏動向。而只要東無君一直處於沐流塵視線之中,吾便會放鬆對他的戒備。”一着錯算滿盤輸,這一局輸得心服口服,四無君面上算計之色盡去,反露灑脫之色侃侃而談。
“然也。”
“妙哉。這是你青陽子再出以來,頭一回使我驚豔。傲笑紅塵與旻天羽客,都不過是爲了慣性誤導,你僅善用外援爲助的盲點,而使吾忽略防範了身邊之人。”
驚歎不帶分毫作假,四無君感慨一聲之後,忽又肅容問道:“最後一個問題,威臨子之死,你究竟是事後立即便覺順勢作爲誤導,還是當真到了先前方纔驚覺呢?”
“贏天嶽,青陽子自信能成,但要除掉你四無君,一線的勝機皆需去爭……可是若是能夠,青陽子絕不會借威臨之亡,換取今日些微勝算。”
“道主青陽子、龍腦青陽子,龍腦,龍腦……果真名不虛傳,你與素還真確是一路人!”
“承蒙謬讚。”
“呵,巧智終歸庸俗,雄謀只餘虛話……傳吾之令,天嶽從此不得涉入中原紛爭!”
一揚手,縱然天嶽部署仍存不甘,四無君依舊執意讓他們退出此地。天嶽智首梟雄謀士,末路之下才得卸去一身累贅的四無君,方還入世之前的瀟灑風采。
敗,亦不會自盡全節,乃是身臨死地,不失鬥志的頑強精神。四無君輕揮羽扇,淡笑發問:“諸位,汝等由誰出手呢?”
“這一局充斥太多算計,卻該有一個公平的結束。”
雙方皆是有傷在身,青陽子紅白道扇掩在胸前,一禮盡顯雄偉氣度,穩穩踏步而上。
“天地玄法定乾坤,山河江嶽耀吾門,運機巧變藏虛實,廣化萬物道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