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吃了大虧,纔會得到教訓。
悄無聲息地潛入魔界,玄貘費盡心力方如願佔得囚禁牢中的朱皇元身。而在事成之後,心知突破結界必受魔界圍堵,玄貘須臾不敢逗留,立即打出一條地道,逃出與雲中獸匯合。
不過,雖說異度魔界很快發現朱皇元身消失牢中,但利用式神觀察到來人是玄貘之後,伏嬰師便也熄了追蹤的打算。
反正,敢在棄天帝眼皮底下奪走朱武元身,玄貘的所作所爲基本上和找死也沒什麼區別了。
磅礴棄天神魔之力迴歸天魔池中,伏嬰師伏身恭謹道:“魔皇,玄貘奪走元身後很可能對邪靈進行報復。而佛業雙身不知元身變化,識界有不小概率會藉此將吾界孤立。另外,神力迴歸,說明斷風塵已被正道所殺。用不了多久,對方就會整軍殺至魔界,情勢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所以呢?”
無心聽伏嬰師分析之言,異度魔皇閉目靜候結果。伏嬰師見狀徑直走到閻王身前三尺停步,似笑非笑道:“當然是用黑月立即砸斷神柱。”
“此地離惜別峰甚遠……”
“伏嬰相信有魔皇助力,距離並不是問題。還是閻王你想要反悔?”
陰冷雙目一掃閻王,伏嬰師氣定神閒道:“目前的異度魔界,確不敵正道聯合。但要剷平區區黑海森獄,難道就是問題了麼?”
“呵,威脅的言辭對雙方合作並無益處。”
“伏嬰師只是坦白事實。”
伏嬰師似仍耐性十足,道:“吾界魔皇能讓斷風塵擁有與當世任一名高手交鋒的實力,自不難再造另外一名強者。現在的黑海森獄,連能對抗魔皇的人選都無,還妄想同時抵擋魔界麼?”
閻王不以爲然道:“你太小看地獄之主。”
“咦,怎有會輕視?只不過伏嬰明白,像你我一般的人,最厭惡超出計劃外的變數。”
“嗯……”
“你敢主動提出與魔界合作,料來並不擔憂此身隕落。但吾相信,此身若亡、森獄若滅,將對你後續計劃造成無法計量的影響。還是講,正道擁有如此龐大的力量與潛能,是你所樂見?”
尖刻的話語持續敲打心防。堵不住伏嬰師之言進入耳內,閻王不由陷入長考之中。
誠然,有副體、元神獸、神思,乃至深腦中的六王等底牌作爲籌碼,閻王一時並無死亡之慮。但觀異度魔皇並非拘泥常理之輩,閻王也不願意拿大好的未來去冒險。
而一旦本尊死在此地,整個黑海森獄恐將再度陷入動盪內耗,乃至被異度魔界徹底覆滅,反而得不償失……
“閻王考慮得如何?”
“離開此地,準備行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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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天帝的靈識一旦進入聖魔元胎,他所操縱的那具元身將失去控制……”
恨長風在與白忘機一會之後,就主動放棄了身軀的主導權,任由玄貘暫時侵入控制。然而,雖說玄貘無心替正道解決了一個隱患,但天際的黑月依是濃厚的陰影,籠罩在衆人心頭。
琉璃仙境內,聽完恨長風詳述元身情況之後,經過深思熟慮的蒼,肯定非常道:“上回惜邪魔別峰一役,乃是邪靈與魔界有意相引。但經過前番失敗,異度魔界已無可能重蹈覆轍,必然專心一念毀壞神柱。對我們來講,唯有趁棄天帝降世之際,搶回另外一具朱皇元身。”
之所以不再考慮破壞黑月,實因時間根本容不得正道準備。藏青雲地此刻連看守都無必要,再留人力便純屬浪費。
恨長風心下雪亮,道:“搶回吾之元身後,你們要怎樣對付棄天帝?”
“棄天帝初降臨時,不宜與其正面交戰,只能選擇暫避其鋒。而吾有一陣,需你配合執行。”
有更爲充分的情報,也有更爲充足的主陣者備選。弦首佈置玄罡劍奇陣,便能有更多的選擇。
“佈下此陣需四人主陣。化守之位有號崑崙;攻守結合之陣眼,吾屬意的人選是帝如來;至於速位與心眼之位……”
聞人然主動要求道:“速位由我來吧。”
毫無缺點的聖魔元胎,比起天魔池中的威能更甚。所以在銀鍠朱武死前,八部龍神火必須暫時保留,以防棄天帝強行侵佔朱武元胎。
同樣正因如此,梵天與風之痕便不得不留作底牌。至於速位人選爲何不由憶秋年頂替,自然是具有不壞功體的主陣者,能夠提供更高的容錯率。
“有勞了。”
蒼認真思索頷首以表認同,又說:“最後心眼之位,補劍缺擁有血眼……”
聞人然搖頭否決:“狼叔和月漩渦都不行。玄罡劍奇陣乃是道陣,補劍缺在其中修爲會受到壓制,反而發揮不出原有實力。”
“但根基如補劍缺者畢竟不多。”蒼眉心微蹙反駁道。
“這倒是個問題。”
雖說玄罡劍奇陣的心眼之位,主要是給其餘三方提供進攻元胎要害的機會。但以目前陣容對付棄天帝,還指望他全程攤手根本不現實。而一旦心眼之位稍弱,必被棄天帝率先擊破。那樣一來,玄罡劍奇陣的困殺之能就無從談起。
聞人然腦思急轉,一合掌道:“對了,天忌具有窺破敵方弱點的獸眼,且爲正一天道嫡傳,一身內元與道陣尚有相生之效。只是天忌根基稍弱,或須刑天師附身再助一臂。”
“嗯,若有天師參陣,不失爲上佳選擇。如此已有四名人選,往後就是磨合的工作。”
四命參陣人選皆是不俗,只要人員齊聚一處,再拿恨長風作爲假想敵加強默契即可。不過彷彿仍有些沒把握,聞人然突地心思一動看向蒼,問:“墨塵音人呢?”
“墨塵音與赭去了化外天。”
“找紫荊衣?”
蒼坦誠道:“憑吾一人設下天罡伏神陣,並無封困棄天帝隔絕天地靈氣的把握。”
“這樣……紫荊衣會答應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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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未立即趕你們離開,已是念在當日救命之情。只要有蒼在,紫荊衣絕無可能與你們並肩作戰!”
意料之內亦是情理之中。紫荊衣雖受金鎏影背叛,但要放下與蒼間的殺友深仇,無疑仍是天方夜譚。
化外天外,劍眉鬱結深鎖的赭杉軍,猶在誠懇自責:“當年是吾之疏失,疏忽了金鎏影感受……”
“赭,休要再提過往之事。吾非金鎏影,對你與墨塵音既無怨,更無恨。但紫荊衣如今不過閒人一名,再不想涉入紅塵紛擾。更何況,是要與蒼合作?”
明知對方仍存無法釋懷的芥蒂,曾爲同修交誼非淺的墨塵音,聽得紫荊衣緩和之聲入耳,卻登察覺其口風略有鬆動。
而一聯想紫荊衣前言,心思細膩的墨塵音,思緒一動轉過彎發問:“喔,如果我和赭杉是想要你償還之前的救命恩情呢?”
稍稍沉默,紫荊衣語調陡然拔高,目不視人凝神反問:“果真如此?”
“是,究竟要怎樣做,你才願意幫忙?”
“首先還是那句話——吾不與蒼合作。其次……”
率性之言首先脫口,紫荊衣隨後陷入長時沉默。半晌之後,周遭雲氣湍急翻涌,但聞鏗鏘銳音乍響耳畔,一口雲天極刃亳光閃爍,光華燦爛的豎立在前。
“進招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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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臨劫,造成無數百姓流離失所。但在無濤海岸附近,無視東奔西逃的難民,兀自靜立的東瀛劍道宗師,卻仍失魂落魄沉默不語,無法擺脫感情與劍的糾葛。
爲何劍閣那名女子,劍心柔軟溫和如照日的女子,會有那等背心而馳,冰冷絕情的一流劍法?
爲何視感情如無用之物,乃至阻礙、糞土的自己,而今卻連否認情感都已不能?
敗給任劍誰,柳生劍影並非不能接受。但曾經無比堅定的劍與道,此刻卻產生了不確定的質疑。就連面對伊達我流,柳生劍影竟也惶恐驚覺,不知何時起只能給出躁憤般的敷衍,抑或自欺欺人的答案。
那麼,到底是劍錯了路,又或是人缺了悟?
放不下心中執着,勘不破劍道迷障。獨立海邊尋求一份澄明寧靜的柳生劍影,任由海風吹面、水浪沾衣,許久之後忽而揹着身,低沉開口。
“是你?”
“是我。”
白袍紫影一身瀟灑無拘,特意找上故人的神無月,伸手一指無瑕之劍道:“此劍是你甲子所求?”
“是。”
“能印證汝之劍道?”
“……”
“你不自信。”
武魁與劍聖甲子前的戰約,促成今日中原一會。但見柳生劍影迷惘無措,神無月卻無勸慰之意,反而上前一步臨近水岸,篤定道:“這是一件好事。”
“爲何?”
“哈,放在曾經,你絕不會這般反問,而該是一劍刺向吾之面門。”
口出一聲輕笑,神無月望着海水卷岸,續道:“過往的你太過偏執,容不下除劍以外的任何事物。”
“直到今日,吾也不認爲這條道路有錯。”
宛若爲了重新堅定己心,周身劍意驟然勃發,柳生劍影突來戰意。萬神劫前三式隨心化一,無瑕之劍瞬時刺向南武魁。
熟料,苦等數十年的寶劍雖未被返無消化。神無月擡手輕描淡寫一指搭上劍鋒剎那,百股融一的綿密真氣已循劍身直導柳生劍影握劍之手,登令無瑕之劍拋空墜地。
“一如你固執地認爲能破返無,就能尋我證劍一般。你所執着的劍道,何嘗不是你的一廂情願?”
“是這樣麼……”
“只是個人的觀點。”
放下軍中俗物紛擾,一派自在的神無月,悠悠說道:“吾非專一劍道。不過,天下武學多是殊途同歸。博採衆長歸納爲萬神劫,是求劍該有的過程。但若只有過程,這條劍道便失了根。一如無根之木,無論樹幹再怎樣粗壯,一旦失了根底又有何用?”
“劍,就是吾之道。”
“萬神劫是抵達劍道終極的過程,但你何時開始認得了劍?”
“吾認不得劍麼?”
“難道你所認爲,不是終極的劍道之前,一切都只是過程?”
“萬神劫確僅是通向至高的手段。”柳生劍影毫不諱言。
“生無外物,唯劍存心。千敗一劍帶你學劍,萬神劫是你多年苦修的成果。然而,你從始至終,都只踏在追求至高至美的劍道路途之上,卻連無瑕之劍究竟如何都不自知。甚至,連自身是怎樣的存在都已印象模糊。柳生劍影,現在的你只是名爲“過程”的死物,配不上腰間的無瑕之劍。”
神無月長長一嘆,言簡意賅道:“沒有起點與終點,只存過程的直線,看似是無限廣闊的美好,卻終究無有達道的一日啊。”
“起點……”
“首先,你該拾起爲人該有的一切。”
不曾拾起,無有放下。不歷情感,豈辨真心?
簡單的道理,卻無法簡單地由心領會。費盡心思與脣舌的神無月,清楚此刻所做已是極限。再往後,便該留予柳生劍影安靜思考的空間。
然而,神無月回過身欲離開之時,柳生劍影突而又問:“你,不想見證武道之巔?”
“敗盡天下人的劍,一定是無瑕之劍,是劍道?天下無敵,便能算是武道之巔?”
“這……”
“吾無法證明何爲武道極限。而扶桑的神話,原本就是在等待下一個傳說去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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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有一半的聖魔元胎,朱皇元身也不愧爲神之載體,使得奪舍的玄貘實力直追識界之時。
報仇不隔夜!
作爲人間惡念凝聚於識界的小神,玄貘的個性自然是睚眥必報。而識界霸主被人殺了一次,名爲鬼韜實爲素還真的白忘機,又怎會挑在此時觸黴頭?
“佛業雙身,滾出來受死!”
邪化的大地之上,妖世浮屠高聳入雲。只感力量源源不絕攀涌的玄貘,手握着天罡厲戟奮力揮舞,匪夷所思的厚重魔流持續不斷,砍在妖世浮屠外壁之上。
“異度魔界,過河拆橋未免太早!”
突如其來遭人打上門,忙着療養傷勢的佛業雙身,尚是一頭霧水摸不清狀況。
爲了查明情況,三宗之一的異法無天,率先衝出妖世浮屠。但見“銀鍠朱武”帶着一羣人來意非善,異法無天眸子頓時一陣收縮。
“異度魔皇這是何意?”
“如你所講,過河拆橋啊!”
毫不否認自身身份,玄貘猛力揮動天罡厲戟,氣勢洶洶殺向異法無天。
開山裂地的震撼一擊,凌厲無儔的氣芒尚未及身,已令異法無天難以承受。但受玄貘氣機鎖定,邪釋主亦難掙脫避讓,唯有正面抵擋。
“羣邪渡暗流。”
“哈,在吾面前,你也敢用戟?”
眼看厲戟奪命將至,異法無天急催無元法體,手中天無法戟冒出暗焰邪火,搏命迎上萬鈞長戟。
奈何雙方實力差距巨大,玄貘又是怒火熾盛,單臂再贊魔功。兩杆長戟甫一交錯,異法無天只感泰山壓頂般的壓力砸在胸口,登時重創倒飛百丈。
“這纔是開始。邪靈,今日本座特來一討你們愚弄魔界的代價!”
“玄貘你弄什麼玄虛?你以爲所有人都愚蠢嗎?!”
一眼瞥見天罡厲戟以及面具客,天蚩極業就明白來的絕不是什麼銀鍠朱武,而是玄貘帶着識界報復上門。
玄貘極怒,天蚩亦是急火攻心。問天敵被雲獸重創,玄貘又完好無損,等於邪靈吃了大虧。佛業雙身又豈有退讓之理?
愛禍女戎杏目掃過全場,見玄貘只有雲獸、白忘機與棘狼夜兇隨行,心頭頓時底定。
“四人就敢挑釁邪靈,虧你玄貘擅戰驍勇,想不到也只是一名無智的莽夫!”
納真神訣自主運行,元力充沛的玄貘自信爆棚,十足藐視回敬。氣雙流一式雙發,長戟轟天毀地。佛業雙身雖是及時擋招,但未互通功體,倉促當下不由後退半步。
“哼,即將被莽夫打死的邪靈,又是何等的不堪?”
“玄貘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