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中心路口附近的路燈準時熄滅,呂冬坐在二樓窗戶邊,透過玻璃往外看,天色一片漆黑,看不了太遠。
好在藉着星光月光,麻辣燙店周圍這片區域,大致還能分辨。
呂冬上學時,就沒好好讀書學習,也沒有享受手機電腦的便利,視力一直很好,如果有人靠近,絕對能看到。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兩樣東西,分別是天線抽出來的對講機和一個長筒茶葉盒。
前者是貝向榮帶來的,後者裝着十來個土蠍子。
要是有人再來堵捲簾門鎖眼,從他這個窗戶把蠍子倒下去,絕對能落在人身上。
呂冬晚上特意睡了一覺,這會精神頭十足,盼着堵鎖眼的再來。
他有點無法理解,爲啥堵過一次之後,堵鎖眼的人又來。
智商是不是不足?
或者說,自認爲藝高人膽大,即便被蹲守,也能跑掉?
到了一點多,還沒動靜,貝向榮上樓來看看。
“沒情況?”貝向榮低聲問道。
呂冬搖頭:“沒有,挺安靜,周圍連個人都沒有。”
大學城目前這個階段,夜生活十點多基本到頭,倒不是大學生收斂,而是缺乏必要的娛樂設施。
貝向榮湊到窗戶前,看了會,說道:“你說今晚會來嗎?”
呂冬實話實說:“正常人不會來。”
貝向榮目光轉到長筒茶葉盒上:“這是啥?茶葉?”
呂冬看他伸過手來,一把按住茶葉盒:“貝哥,別亂碰。”
“難不成有毒?”貝向榮恍然大悟,故意說道:“五毒教主的秘密武器?”
呂冬懶得搭理他,緊盯着窗戶外面,突然看到南邊有個黑影在動,等黑影進入小廣場,發現是個騎自行車的人。
“有動靜。”呂冬提醒貝向榮。
貝向榮看一眼,趕緊去一路:“盯緊了。”
呂冬站起來,透過窗戶看外面,騎車的人自行車放在一邊,直接朝這邊過來。
隨着接近,看得漸漸清晰。
這人個頭不高,確切說有點矮,穿個深色外套,戴着棉線帽子,似乎根本不考慮是不是有人蹲守,直接就朝麻辣燙店這邊走過來。
呂冬拿過長筒茶葉盒子,放在窗臺手跟前。
矮個子接近店前,手裡拿着啥東西。
從二樓窗戶看過去,呂冬覺得這身影有點眼熟,貌似在哪見過。
忽然,猜到一種可能,抓着長筒茶葉盒的手,不自覺鬆開。
呂冬拿起對講機,按下通話按鈕,輕輕敲了三下。
嘩啦啦——
捲簾門被人拉起的聲音響起,貝向榮和小楊從店門衝出來,逮住了那個矮個子。
然後,呂冬聽到了“啊啊啊”熟悉的叫喚聲。
他趕緊跑着下樓,打開店裡燈,正好貝向榮跟小楊把人從外面拉了進來。
店裡燈火通明,矮個子的模樣一覽無餘。
呂冬和貝向榮互看一眼,都能看到對方臉上的意外,誰也沒想到,這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
這兩天,呂冬還看到過她,小女孩在貼開鎖換鎖的小廣告。
小女孩手裡拿着一筒萬能膠,臉上有點慌亂,因爲說不出話來,只是啊啊啊的啞叫。
貝向榮板起臉:“小小年紀,學啥不好?幹這種事!”
從面部表情上,能明顯看到,小女孩聽得懂貝向榮的話。
這應該是後天變啞的孩子。
呂冬走過去,看眼小女孩扔到地板上的萬能膠。
這事,果然跟開鎖換鎖的有關。
但貝向榮都查過了。
他看貝向榮一眼,貝向榮雖然嘴巴有點大,但做事挺靠譜。
貝向榮似乎看到了呂冬的眼神,先讓聯防隊員打電話通知所裡,趕緊派個女警過來,又對呂冬說道:“她貼的小廣告上,那呼機的主人是個老頭。”
呂冬上次就聽他說過。
“開鎖老頭一個人住。”貝向榮簡單解釋:“房東說他有個兒子,不正幹,從來沒見過,沒有孫子孫女。”
聽貝向榮說起開鎖的老頭,小女孩又啊啊啊的叫起來,好像有點激動。
呂冬一看這架勢,小女孩肯定跟開鎖的老頭認識。
小女孩想跑,聯防小楊堵在門口,根本跑不了。
貝向榮嚇唬她:“你要敢跑,我就去抓開鎖的老頭,把他關監獄裡。”
小女孩立即老實了,啊啊啊叫着比劃手勢,不再亂跑。
這事挺麻煩,堵鎖眼的是個小孩子,還有殘疾,呂冬乾脆看着,不再說話,本來就該派出所管,燙手的山芋,當然要派出所接過去。
過了也就十分鐘,有輛桑塔納開過來,呂春領着個女警進門,一看小女孩,也全都頭大。
要說不頭疼,肯定假的。
這種事,處理起來往往有很多不確定因素。
“沒搞錯?”呂春皺眉。
貝向榮簡單說道:“沒錯,抓的現形。”
呂春沒辦法:“帶回所裡再說。”
貝向榮低聲說道:“能聯繫到認識她的人。”
她拿寫有開鎖老頭呼機的小廣告,老頭應該認識她。
呂春點頭:“這還好點,聯繫不到人,就是請了尊大神回去。”
倆人跟呂冬說兩句,上車回所裡。
呂冬拉下捲簾門,從裡面鎖上,心說這都叫啥事,受了大半晚上,逮了個小女孩。
仔細想想,小女孩貼開鎖換鎖的小廣告,與開鎖換鎖的有直接聯繫。
老李的摩托車說不定也是她扎的,因爲換鎖根本沒找那個老頭。
呂冬對小廣告不信任,當時就找貝向榮聯繫的縣局關係戶老李,其他業戶看老李跟公安有關係,也基本用的他。
逮着一個地方堵,也就不意外了,不是想挑釁誰,估計小孩想的簡單,對這片又熟。
他十歲的左右的時候,跟李文越也是逮着一家種花生地瓜的挖,就因爲隔着近。
十二三的小女孩,還有殘疾,考慮事情肯定會簡單不少。
不止呂冬,就連貝向榮和呂春都沒往她身上去想,主要是年紀太小了,誰家小女孩大半夜跑出來幹這個?
換上釘子那種調皮搗蛋的男孩子,說不定就懷疑上了。
這年頭的小女孩膽子大到這地步?還是說嚴打出成績,社會治安形勢明顯好轉?
呂冬也奇怪,貝向榮查過那個呼機號的開鎖老頭,確定他孤身一個人,但這小女孩不可能憑空蹦出來的,肯定有某種聯繫。
現在還不清楚,估計要等到明天。
呂冬上到二樓,鋪上前天拿來的地鋪,拉上宋娜的毯子,蓋上準備睡覺。
毯子上面,有股淡淡的特別好聞的味道,呂冬蓋在身上,老往鼻子裡鑽,翻來覆去睡不着。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呂冬才迷迷糊糊睡着,感覺剛合上眼睛,就聽到下面捲簾門響,立即拉開毯子起來,跑到窗戶前往下看。
宋娜正在開卷簾門。
呂冬下了樓,正好看到宋娜進來,問道:“你怎麼來了,這纔剛六點。”
宋娜放下手裡的早餐:“一晚上沒睡好,宿舍開門就趕緊過來看看。”
呂冬說道:“人抓到了,一個很小的女孩。”
他大致把事情說了一下。
宋娜相當吃驚:“爲了換鎖堵鎖眼?”
呂冬說道:“還不知道她跟換鎖的老頭什麼關係,小孩子心思簡單,可能覺得弄壞鎖,我們就要用小廣告上的人換鎖。”
農村的小孩十歲左右做飯下地幹活的也不罕見,有些早慧的,甚至能幫着家裡做生意。
“我去洗把臉。”呂冬去衛生間。
宋娜上了二樓。
等呂冬簡單的洗漱過後,也上到二樓,宋娜已經把二樓收拾好了。
“去吃早飯。”宋娜推着他下樓。
“你也沒吃?”呂冬問一句,去廚房拿碗:“一塊吃。”
吃完飯,宋娜回學校上課,呂冬把鋪蓋拿回三號樓,在房子的廚房裡面,又拿湯頭料和滷肉料回來。
這些都是在呂家食品加工廠裡,由胡春蘭帶人制作的,這邊支付代工費,拿來就可以現用。
其實等店面擴大成連鎖經營模式,所謂的配方配料不再是關鍵,口味僅僅是基礎條件中的一樣,生意拼的更多是品牌和經營。
八點多,呂冬跟呂春打了個電話,得知派出所那邊已經請來開鎖老頭和小女孩家長,目前正在詢問。
呂春暫時只給呂冬透漏一點,小女孩是老頭房東的大女兒,兩年前因病至啞,開鎖老頭長期在她家居住,對她非常好。
…………
派出所,一間辦公室裡,一對夫婦看着小女孩不說話,心思大都放在抱着的三歲兒子身上。
兒子哭鬧,非要出去,貝向榮沒辦法,讓他們帶孩子先去走廊。
木製椅子上,坐着個老頭,大概六十來歲,不知道是個人體質問題,還是生活艱辛,頭髮幾乎掉光,只有兩鬢還能見到短短的白色發茬。
老頭還在說:“領導,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就個孤老頭子,有兒子跟沒兒子一樣,以前我就住在大學城這片蘇家村,拆遷分了錢,我說存着吃利息,兒子不學好,拿錢去賭,走上歪路,錢輸光了,他沒臉見我,就整天在縣裡瞎胡混,我都快一年沒見着人了。”
他看小女孩,說道:“苗苗這孩子好,她家在集街上,我就在她家租個房子幹鎖和鑰匙的營生,這孩子可憐,自從長病啞了,家裡光顧着小的,不管大的,我就時不時給她買點好的吃,這孩子也對我親。領導,這事不能怪小孩,她是想幫我,好心做了壞事。”
“都怪我!前陣子帶着她來大學城貼小廣告,又沒把印的小廣告收好!都怪我!”
小女孩站起來啊啊啊的叫。
“這孩子不大出門,原先就在村裡那一片轉,都怪我!不是我帶她來,她不會記住大學城這片地!”老頭說道:“領導,能不能不追究?苗苗壞了啥東西,我賠!五倍十倍我都認!只求別追究她!”
貝向榮沒說話,追究是不好追究,但也得聽聽受害者意見。
“有你兒子聯繫方式沒?”他問道:“最好把他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