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村民指引的方向,牛車很快就到了福井村。
三人站在村口端詳。
“好安靜啊。”平原盛說。
的確如此。
表面看上去是個普通的安詳靜謐的小村落。
從這裡看去,沒有見到裡面有任何走動的人影。
不,是任何走動的活物。
沒有任何聲音。
一般村民家會飼養的,雞鴨犬牛之類的家禽聲音。
小孩子玩耍笑鬧的聲音。
人們聊天打招呼的聲音。
人類聚居會產生的,那些熱熱鬧鬧的煙火氣息,消失了。
秋陽溫暖的照耀在村子上方。
與這死一般的寂靜形成極大的反差,讓平原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樹海遲疑的看向他,張口欲言。
平原盛緊緊握住腰間的佩劍,“我都到了這裡,可不是會乖乖聽話等待的人。雖說我未修行,但普通人也有普通人做到的事,說不定我也能幫上忙。再說,假如這裡面真的有妖鬼之類的東西,留我在這裡不是更危險嗎?”
“把我帶在身邊,不是更好保護我嗎?”
樹海看了真珠一眼,真珠點點頭,他便微微嘆了口氣,對平原盛說:“那你進去千萬小心,緊跟着我們不能離開。”
平原盛點點頭,在嘴巴上比劃了一個禁止的手勢。
三人朝村裡走去。
沒過多久,從村門口旁邊的山坡跑下來一個年輕男子,正是前來尋找妻子的春人。
他探頭探腦朝村裡看了看,又猶豫一陣,終於鼓足勇氣,邁出腳步。
妻子的孃家在這個方向的盡頭。
“咔嚓,咔嚓。”
“咔嚓。”
走在村中的路上,只回蕩着自己的腳步聲。
腳步走動,便響起聲音。
腳步停下,便是隻有寂靜。
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即便是大白天,春人也覺得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向旁邊的宅院走去。
隨便哪個人也好,讓我看到一個活人說說話吧。他內心這樣大叫。
這間住宅,他記得是妻子三姨的家。
他原本想叩門,輕輕一敲,門“吱呀”一聲開了。
春人緊張地吞了口口水,推開房門。
“三姨——?三姨夫?”
院子裡沒有人。
方寸大小的院子裡種了一棵梨樹,正值掛果的時節,茂盛的枝葉間,躲着一個個已變成黃色成熟的梨子。
樹下,有幾隻母雞趴在那裡。
一動不動。
春人先去看那些雞。
手剛一碰,那隻雞就如同軟泥一般,兩腳朝天的倒下。
嚇了他一大跳。
連忙摸了摸,奇怪得很,心臟微微在跳動,羽毛裡的身軀也是暖暖的,並沒有死。
不知道是昏迷還是睡着了。
就在這時,他聽見主宅的門一聲響,房裡出來兩個人。
正是妻子的三姨和三姨夫。
穿着寢衣,象是剛剛睡醒。
春人見到活人鬆了口氣,又因自己未經許可就進了院子有些尷尬,笑着向他們打招呼:“三姨,三姨夫,我來了。”
那兩人沒聽到似的,徑直走向院子角落的大水缸,也不用勺,直接用手捧起來喝。
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
又掀開旁邊的米缸,每人抓了一把粟米就那麼生的啃吃起來。
嘴裡發出“喀拉喀拉”的咀嚼聲。
一邊露出幸福的笑容說:“好吃,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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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人見他們行爲這麼詭異,壯着膽子拍了一下三姨夫的肩膀,又喊“三姨,三姨夫,我來了。”
這一下好像驚醒了象在夢遊中的兩人。
他們迴轉頭來,咧嘴露出奇怪的笑。
“春人,你來啦。”
“春人,你來啦。”
兩人一模一樣的說道。
春人覺得更恐怖了,顫抖着問:“三姨,三姨夫,你們身體……還好吧?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出事?我們怎麼會出事?”三姨依舊保持着詭異的笑容說。
“我們感覺從來沒有這麼好過。”三姨夫說。
“無憂無慮,什麼煩惱都沒有。”
“有求必應,什麼願望都能滿足。”
“春人,你也快來吧。”
“春人,你也來吧。”
“和我們一起,過着無憂的生活。”他們齊聲說道。
春人被他們嚇得一步一步後退,轉身向外逃去。
臨到門口,下意識的又回頭看了一眼。
三姨和三姨夫猶自向他笑着招手,“來吧,來吧。”
春人的腳步跑得更快了。
出得院門,見沒人追來,眼前陽光正盛,他方略略鬆了口氣。
定定神,繼續朝妻子的孃家走。
路上有時候會通過窗戶,朝別人家裡看看。
大部分人都是隨意躺在一個地方。
若不是還能瞧見呼吸時胸膛隱隱起伏,多半會以爲他們都死了。
路旁時不時還能看見在睡覺的狗和貓。
若堅持將它們喚醒,也會睜眼醒來,只是看他一眼,然後又繼續懶洋洋的睡過去了。
春人越走,越覺得不對勁。
但思念妻子的心戰勝了膽怯,他終於一路堅持下來,走到荻花的孃家。
一想到妻子可能就在院牆裡面,他的渴慕之心變得愈發強烈起來。
院門依然沒有鎖。
他推門擡腳邁入,喊了一聲:“荻花!”
“怎麼了?”
不知何時,四周場景變化,春人卻茫然不知。
漂亮的妻子穿着嶄新的衣服站在自己面前。
荻花身後跟着一個十幾歲的女傭,帶着她一起將菜端上桌。
“餓了吧,趕緊來吃啊。”
春人看着滿滿當當一桌子菜發呆,飯碗裡盛的是壘成小山堆的白米飯,不解的問:“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這麼豐盛?”
荻花奇怪的說:“怎麼?不是每天都這麼多菜嗎?”
“是……是嗎?”
春人一晃神,方纔心底那種不對勁就忘記了。
他大口大口香甜的吃起來。
“好吃,真好吃。”
吃過飯後,他滿足的打了個飽嗝,向妻子說道:“那我就下地幹活去了,你在家裡好好帶兒子。”
“你今天是做夢沒醒嗎?”荻花失笑,“你不是酒樓的大老闆嗎?平常隔幾天纔去一次酒樓查查帳,下什麼地?”
春人撓了撓頭說:“哈哈,可能真的是做夢還沒睡醒吧。我剛纔夢見自己是個小村子的農民,每天要下地幹活,曬得皮膚髮黑,還吃不飽飯,累死了。”
荻花抿嘴一笑:“看你那皮膚白的,都快趕上我了,還有你那肚子,再不多動動,只怕都看不到腳尖,你啊,就該多累一累。夢裡只怕是神靈在提醒你呢。”
“哈哈哈。”夫妻相視而笑。
春人悠哉的在牀上逗弄着兒子玩,荻花坐在一旁給他繡腰帶。
“對了,你上次回孃家不是說岳父腰不好嗎?現在怎麼樣了?”
“來了個宋國的遊醫,給他紮了幾針,又留了個方子,吃過幾次已經好多了。”
“還有,我娘總是挑剔你帶孩子不好,最近又罵你了嗎?”
“你不是給你爹孃買了棟大房子住在鄉下嗎,大家沒住一起。他們有傭人服侍,你娘每天和鄰居們聊聊天,就說你多麼孝順,過得可舒服了,哪裡又會來罵我?”
“你帶着兒子又要做家務,一直很辛苦,那時候晚上看見你偷偷的哭,我可心疼了。”
“有傭人幫忙,我一點都不辛苦,我什麼時候哭了?”荻花將針收了,拿着做好的腰帶在他身上比了比。“你今天是怎麼了?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春人回過神來,“是啊,好奇怪啊。”
隨即只顧着逗弄兒子,將那些古怪的念頭都放在一旁。
真好啊,什麼煩惱都沒有。
真幸福啊。